“喂!”
走出去十幾步遠,李閒又聽到了那聲味道獨特的喂。
但他沒打算停下來,李閒總結的前世對付非主流女孩的手段只有一種,那就是你不要理她,比干了她還要有效果。李閒沒心情停下來,就算射不到飛龍也要射只比較肥碩的獵物回去好糊弄獨孤銳志,哪怕就是一隻笨兔子也好,不然今天晚上獨孤銳志肯定不會再講如何下毒。
“漢人,你叫什麼名字!”
那白衣少女抹了一把眼淚,抓起地上的鞭子小跑着追了上來。她雖然跑的並不快,但在雪地上內曲着腿小跑的樣子卻可愛而漂亮。
“漢人,我叫歐思青青,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她鍥而不捨的追在李閒後面。
李閒頓住腳,轉身冷冰冰的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那少女被李閒語氣中的寒冷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停住腳,大眼睛忽閃着,睫毛很長很翹,只是兩個眼窩裡的淚水又開始打轉了。李閒對女孩子哭起來沒有什麼免疫力,所以纔會乾脆選擇撤離。此時見那少女強忍着淚水不落下來的樣子,比剛纔梨花帶雨還要楚楚可憐,李閒只得無奈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同樣的話,一字不差,只是語氣已經溫柔了許多。
“其實……我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小灰。”
“小灰?什麼東西?灰太狼的兒子?”
“不是不是!”
自稱爲歐思青青的少女急着解釋道:“不是狼的孩子,是一隻這麼大…….”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後繼續解釋:“特別白,皮毛好像你們漢人的緞子一樣光滑的雪貂。”
李閒想起之前準備射獵的那隻雪貂,點了點頭道:“看到了。”
“在哪兒?”
歐思青青眼神一亮。
李閒搖了搖頭:“不知道,我看到那隻雪貂的時候剛好你也來了,我就爬上了樹,然後我跳下來,沒注意它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噢……”
歐思青青噢了一聲,垂下臉,看得出來很失望。
“小灰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我怕它自己跑丟了,萬一遇到熊怎麼辦,萬一遇到蛇怎麼辦。”
她喋喋不休。
李閒悲傷的嘆道:“現在是冬天!”
歐思青青一怔,隨即笑了起來:“對啊,我怎麼忘了冬天是看不到熊和蛇的。可是……要是萬一遇到壞人怎麼辦,壞人若是用弓箭射了它抓回去燉肉吃,若是抓了它拿去賣皮毛,那可怎麼辦啊。”
從笑到憂傷,她的轉變果然如翻書一樣。
李閒心說我就是你說的壞人,你再晚來五分鐘我保證你那個小灰今晚就成了獨孤哥碗裡的肉,可他對這少女確實發不出什麼脾氣,只好無奈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聽到李閒這樣說,歐思青青立刻接過去話頭:“你幫我找小灰好不好?”
看到李閒的臉色,她垂下漂亮的小腦袋解釋:“我第一次離開部落,第一次出來這麼遠,第一次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跟耶耶生氣,自己跑出來,答朗大哥他們帶人出來找我,我藏在雪堆後面沒讓他們看到,可是我沒抱住小灰,它自己跳下來跑掉了。我就追小灰啊,追來追去追到這裡……”
她擡起頭無辜的看着李閒:“關鍵是……我不認識回去的路。”
李閒終於明白了,面前站着的這個絕對不是什麼白兔精:“你白癡啊!不認識路一個人跑出來這麼遠!”
歐思青青忽閃着睫毛,眼淚又開始充盈起來。
“別哭了!”
李閒很不負責任的甩手:“帶你找那什麼小灰我肯定不幹,如果四處亂跑的話說不定我也會把自己丟了。你想回去也很簡單,順着你來時的腳印返回去不就得了?”
“腳印沒了…….”
“才下過雪,怎麼會沒有腳印!”
“答朗哥哥帶着人找我,我一開始又不想讓他們找到,我就把腳印用樹枝掃掉了,然後我在樹上跳啊跳的,所以就把他們甩掉了。可是……你知道的,這山上的樹都差不多一個樣子,我跳着跳着也就忘了從什麼地方過來的,你知道的,我爬樹很快。”
李閒聽這歐思青青一遍一遍的說你知道的,痛苦的一拍額頭說道:“我知道什麼啊?我現在連你名字都沒記住!”
“我爬樹快……你知道的。”
“我不!”
李閒喊了兩個字,嘆了口氣:“這個可以知道。”
或許是因爲從另一個時代而來,李閒對這種有事沒事就離家出走的少女沒什麼好印象。可他也知道,歐思青青不是那種非主流。非主流可以靠一盒避-孕套走遍全天下吃喝不愁,而歐思青青則是那種離開了家人的看護其實在社會上寸步難行的天然白。兩者之間的區別在於,前者看起來很白純其實很白癡,後者看起來很白癡其實很純白。
“你爲什麼自己跑出來?”
李閒從懷裡掏出來一塊潔白的手巾遞過去,那手巾乾淨的令人氣憤。和他身上的衣服簡直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如果說他身上的衣服是來自地獄,那麼這快手巾就來自天堂。正如,他的頭髮乾淨清爽的好像女子,而他的腳卻很少認真去洗一洗。
很令人詫異的是,歐思青青並沒有拒絕,她很自然的接過手巾擦了擦眼淚,然後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當確定手巾上淡淡的草藥味道自己很喜歡之後,歐思青青用力的擦了擦鼻子。漂亮女孩最大的優勢就在於,她用你乾淨的手巾擦鼻涕你也不會覺得那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李閒自然不會小氣那一塊手巾,他皺起眉頭是因爲歐思青青擦完了鼻涕之後很自然的將那手巾丟在了雪地上。
這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大小姐。
並且,她肯定分辨不出這手巾的材質!
契丹人本來對布匹上區分的就很模糊,相對於輕柔華麗的綢緞,他們更喜歡厚實的蜀錦。他們區分衣料的貴重是看是否耐穿,而不是是否輕薄。李閒遞給歐思青青的是一塊緤布,比葛布柔軟,吸水性好。雖然並不是什麼特別稀罕的東西,但毫無疑問,契丹人肯定沒見過!
這是一個所謂的契丹貴族,但顯然沒見過世面。
李閒從歐思青青這個動作就能猜出來很多事。
將歐思青青丟在地上的緤布手巾撿起來,李閒疊好放進腰畔的鹿皮囊裡:“用完了你應該還給我,而不是隨手丟了。我雖然不嫌棄你擦了鼻子,但我也要拿回去洗一洗。”
李閒擡起頭恨認真的說道:“我只有這麼一塊手巾。”
歐思青青張了張嘴巴,顯然被李閒的舉動弄得手足無措了。她沒有想到李閒還會將那塊擦鼻子很柔軟的布塊撿起來,因爲在她看來那塊布太小了,不如蜀錦漂亮也不厚實,丟了沒什麼可惜的。
“對不起…….”
歐思青青紅着臉說話,就好像一個砸碎了母親最心愛瓷瓶的孩子。
“沒事”
李閒擺擺手:“還沒回答我爲什麼跑出來。”
“還不是因爲那些該死的奚人!”
歐思青青頓時又變成了一個眼睛裡充滿了憤怒和仇恨的正義女神:“那些該死的奚人,不知道爲什麼突然開始往北遷徙,搶了我們何大何部一大片草場。我們何大何部雖然有一萬名能上馬打仗的勇士,可是奚人大埃斤埃力弗這次帶來了不下五萬人!我們和奚人打了好幾次,雖然殺了很多奚人強盜,可是我們人少還是打不過他們。”
歐思青青揮舞了一下小拳頭,憤怒的說道:“耶耶聯絡其它部族聯盟抵抗奚人北上,可是其它部族的埃斤不願意和奚人開戰,耶耶沒辦法,只好北上來想找霫人蘇啜部族商議,共同出兵將奚人趕回去。”(注1)
雖然她說的有些凌亂,但李閒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怪不得剛纔說歐思青青是霫人她那麼生氣,原來她聽成了奚人!
奚和霫發音是一樣的!
李閒明白過來之後,有種恍然大悟的透徹。
奚人北上了?
聽歐思青青說完,他的第二個反應是大隋要對遼東動武了!該來的還是來了,三次征伐遼東幾乎是大隋滅亡的直接誘因,看來歷史的軌跡還是不可阻止。蘇啜纔剛剛當上霫人部落的大埃斤,前些日子聽說霫人部落打的血流成河死了不少人。歐思青青的父親這個時候來求他,只怕也很難帶着好消息回去。
何大何部?
難道她父親是摩會?
李閒腦子裡想到了貞觀年間契丹人首領摩會帶着部族投靠大唐的事,他只是隱約記得摩會出自何大何部大賀氏,卻不知道摩會降唐的時候多大年紀了。如果真的是他,看歐思青青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她父親也就三十多歲最多了。
奚人的地盤距離遼東太近了,大隋若是出兵遼東肯定會驅趕奚人部落。奚人沒地方可去,自然要北上去搶契丹人或者霫人的草場。而契丹人現在很亂,各部族之間的戰爭從來沒有停止過,爲了爭當部族聯盟首領,幾個規模比較大如何大何,悉萬丹等更是打的熱火朝天,這個時候奚人北上契丹人肯定抵擋不住。一個爲了爭奪主導權而打的亂七八糟一點也不團結的民族,肯定擋不住另一個爲了生存下去而不得不遷徙所以抱成了一團齊心協力的民族。而且,契丹人的實力和奚人是相差無幾的,可是一個團結,一個不團結,勝負已經十分明瞭了。
契丹人本來是分作十部的,正是在不斷的爭奪主導權的戰爭中有幾個部族被滅殺了,到了唐朝又重新劃分爲八部。只是唐朝時期的契丹八部和契丹古八部有着很大的區別。
不對!
李閒忽然想到一件事,大隋應該沒有這樣做,大業皇帝楊廣一直標稱自己是仁義皇帝,他對外族可是出了名的善良。想想看前兩年他宣佈的那個凡外族人來大隋可以白吃白喝白拿不必付錢的混賬命令,就能看出他是一個多虛榮的人。
是突厥人!
李閒長長的突出一口濁氣,看來大隋征伐高句麗,突厥人也坐不住了。
(注!:契丹人的部族首領應該是被稱呼爲辱紇主,但奚人五部中有一個部族就叫做辱紇主,所以爲了不顯得很混亂,草原上的部族首領都稱呼爲埃斤,當然,突厥人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