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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漳大營一戰之後,河北諸城已經沒有人能阻擋燕雲軍兵鋒所向。突破清漳夏軍大營之後的第四天,徐世績和宇文士及等人率領大隊人馬也終於趕到。燕雲軍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次動兵終於成行,六十幾萬大軍雲集清漳一線,浩浩『蕩』『蕩』,遮天蔽日。
這也是李閒攻陷長安之後,燕雲軍麾下主要將領第一次聚的如此整齊。
徐世績,宇文士及,秦瓊,程知節,羅士信,裴行儼,張亮,李道宗,薛萬徹,薛萬均,長孫無忌,雄闊海,謝映登等人全都到了。?? 將明809
兵威之盛,可稱十年來之最。
將領聚集,以至於連李閒的中軍大帳都顯得有些擁擠。
李閒特意換了一身簇新的黑『色』繡龍王袍,坐在高大的帥位上看着手下衆將,忍不住心中也有些許感慨,嘴角上的笑意中帶着一絲滿足。自大業末年起兵以來,塞北江南,河西遼東,大大小小數百戰,歷經多少挫折多少坎坷,九死一生,步步驚心,到如今一統中原只剩下最後一戰。
洺州。
王咆取代竇建德所建立的大周,是阻擋李閒成爲中原霸者的最後一塊石頭。不過這塊石頭並不大,也不堅硬。手中有萬鈞鐵錘,一塊攔路石李閒如今已經看不在眼裡。舉手掄錘,砸碎了就是。
“臣等叩見主公!”
軍中諸將,以徐世績爲首分列兩排,鄭重的對李閒行了叩拜大禮。
莫說李閒,便是軍中諸將心情也都有些激動難平。這麼多年了,天下終於即將大定,誰不感慨萬千?自大業八年,天下始『亂』,多少英雄豪傑想問鼎中原,高士達,張金稱,孫宣雅,竇建德,王薄,蕭銑……這些人如今已經成了歷史的塵埃,豪傑輩出,誰知道又有多少人帶着雄心壯志成爲黃土下的一抹枯骨。
數萬萬里江山,哪一寸土地下沒埋着屍骨野心?
“都起來吧。”
李閒伸出雙手虛託了一下,微笑着說道:“你們之中,有的孤已經三五年未見,有的一直跟在孤身邊。這幾年來都是東奔西走,辛苦你們了。今日難得齊聚,孤看着心裡就實實在在的歡喜。稍後孤讓人備了美酒,等議完了軍務上的事孤要與你們好好的醉上一場。”
“主公,這酒還是等到破了洺州城之後再喝也不遲。”
雄闊海抱拳道:“如今洺州大『亂』未平,竇建德不知所終,王咆初掌朝權,百姓士兵只怕心裡都還惶恐不安。正是進兵的好時機,王咆那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真以爲憑着一座孤城就能抵擋主公天威。”
李閒笑了笑說道:“切不可輕視任何一個敵人,王咆在這之前確實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可既然他能將竇建德廢掉,僅僅是這一件事就不可小覷。十年前孤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初領兵是在燕山上。再之後便是遼東那一役,僥倖得回中原,那時候孤也不知承受過多少冷嘲熱諷,多少人視孤爲黃口小兒。”
“若是王咆這個人早生十年,未必就不能成一番大事。”
謝映登往前上了一步說道:“昨日夜裡密諜晝夜兼程送回來了消息,是王啓年費盡心思打探來的。從周國一個兵部員外郎的嘴裡得知,王咆似乎有北上侵犯博陵崔家,然後揮軍奪取涿郡的打算。估『摸』着他自己也知道難以抵擋主公兵鋒,所以在準備退路。”
李閒嗯了一聲,眼神有意無意的看了看站在衆將最後面位置上的崔潛。
“博陵崔氏……”
李閒看向徐世績問道:“懋功,你有什麼看法。”?? 將明809
徐世績抱拳俯身道:“若是這消息確切,咱們就要先動手了。洺州距離博陵郡,比咱們現在所在之處要近了千餘里。不如抽調一支精騎即刻出發,晝夜兼程趕去博陵等候。洺州軍缺少騎兵,平原野戰,不必擔心什麼。”
李閒嗯了一聲,又看向崔潛問道:“崔潛,你是崔家的家主。既然事情涉及到了你們崔家,孤無論如何也要問問你的看法。”
……
……
“臣謝主公。”
崔潛上前一步,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只是……臣有一事暫且還沒想明白。”
“你說”
崔潛想了想說道:“王咆雖然是個年輕人,而且之前也確實沒聽過他的名號。臣與他交過手,也能看得出來他身上有着心浮氣躁這樣年輕人的通病。那一戰他執意追殺我軍,而不是迅速返回與王伏寶匯合。由此可見此人城府並不太深,且剛愎自用……但是!”
崔潛正『色』道:“主公,從他密謀除掉王伏寶,攻破洺州城,『逼』走竇建德這一系列的事來看,此人怎麼可能是個城府不深的人?此人怎麼可能是個心浮氣躁的人?”
李閒微微皺眉道:“你與他有過交手,你所想之事比孤要透徹些,你只管說,咱們都參詳一下。”
“喏”
崔潛應了一聲道:“臣在想,當初他那樣剛愎自用,無視王伏寶的軍令執意追殺微臣,是不是故意爲之?”
“第一,他極有可能在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劃,爲的是麻痹王伏寶和夏軍中那些將領。也是爲了給咱們留下一個心浮氣躁的印象,故意讓人輕視他。被主公一戰而滅全軍,這是他沒法預料到的事。但如果主公沒有恰好趕到,那幾萬騎兵……就會被他變作私兵!”
“第二,臣現在已經在懷疑,他受傷被王伏寶送回洺州,是不是也是他計劃好了的事,就爲了和洺州城裡的裴矩等人聯絡勾結。他有除掉王伏寶那樣細密計算的心思,怎麼會想不到回洺州危機重重?只怕,他是巴不得回到洺州去。”
這兩點一說出來,大帳中衆人都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果真如此,王咆這個人的心機也太深沉了些。如此年紀便有這樣城府,若是不小心謹慎的話說不得會被他算計了。
“你的意思是?”
李閒問。
崔潛猶豫了一下說道:“臣只是懷疑,若王咆真的是個心機如此深沉,行事如此細密謹慎的人,他怎麼可能將進軍博陵郡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他既然知道主公麾下有軍稽衛,不可能不小心提防。一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就算身在兵部接觸軍務,怎麼可能知道他的決策?”
“若軍機大事連個兵部的員外郎都瞞不住,那他能領兵真是不容易。”
“所以,他攻打博陵郡是假的,是爲了引咱們上鉤?一旦咱們分兵往博陵郡,就會中了他的埋伏?”
裴行儼忍不住低聲驚呼。
“不!”?? 將明809
崔潛嘆道:“這是一手兩個準備都做好的棋。”
……
……
“若咱們真的分兵往博陵郡,他就可以以逸待勞。以伏兵應之,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就算咱們的精騎再強,長途跋涉之下也是銳氣盡失。千里奔襲必撅上將軍,王咆說不得就是打的這個算盤。”
“若是咱們不出兵博陵郡,他也沒什麼損失,索『性』出兵將博陵郡攻破,盡擄走我崔家財產。如今涿郡也是兵力空虛,他順勢北上搶奪涿郡,北可出塞北,東可入遼西……尤其是往遼西,漁陽郡一帶山高水險,他屯兵而守的話對咱們很不利。主公早晚都要出兵征伐遼東,到時候王咆就是第一塊攔路石。”
崔潛說完這番話之後,大帳中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按照你的推斷,咱們不管怎麼做都處於劣勢了?”
裴行儼有些不服氣的冷哼了一聲:“就算他有埋伏怕他什麼,既然知道了他的陰謀詭計,那麼小心提防着就是了,索『性』將他埋伏的兵力一舉滅掉。”
“話說這麼說,還是小心籌備的好些。”
宇文士及道:“不過裴行儼這番話倒是也極有道理,越簡單反而越有道理,將計就計……他不是等着咱們救博陵郡的人馬麼,那咱們就派兵前去。不過將人馬分成前後兩隊,到時候他若是伏兵盡出,後續的人馬再殺上去圍而殲之。若是沒有伏兵,派去的人馬剛好守住博陵……只要博陵郡守住,王咆的洺州就真的是一座孤城了,到時候甕中捉鱉!”
“主公”
徐世績想了想說道:“六十幾萬大軍雲集河北,糧草消耗所需甚巨。多耽擱一日,消耗的物資就是一筆嚇人的數字。也虧着這幾年各地屯田收穫頗豐,再加上黎陽倉和興洛倉等幾個大倉很早就打下來了。可糧道太長,路上的消耗也不是一個小數。大軍攻伐洺州,宜快不宜遲。”
“距離洺州不過八百里左右,等趕到洺州士兵們再做休整也不晚。”
李閒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索『性』就多準備些。”
他起身走到輿圖前面,看了看之後吩咐道:“李道宗,你帶十萬人馬在此地休整三日之後,即刻開拔往涿郡。你的本部兵馬沒有北戰的經驗,所以將薛萬徹的四萬人分給你,再從徐世績麾下撥六萬人給你。前陣子的羅藝的人馬把高句麗人趕回遼水以東之後,淵蓋蘇文老實了一陣子。自從羅藝北上入塞北,淵蓋蘇文又開始打遼西的主意。你到涿郡之後,也可隨機應變,最好挫一挫高句麗人的銳氣。”
“前幾日鐵勒人的可汗札木合派人給孤送來一封信,意思是想對孤稱臣,但要求孤不要在對草原上的事『插』手,他願意付出兩萬匹戰馬,一萬頭牛,五萬只羊……甚至願意割讓出三千里草場來做獻禮。”
李閒笑了笑道:“你率軍往北,孤已經急調房玄齡從長安趕來與你一同去。等到了涿郡之後,你和房玄齡二人先把札木合允下的禮物收過來,至於孤見不見他再說。伸手不打送禮的,收了禮再打……你爲人謹慎,領兵鎮守遼西孤也放心,但說到扯皮,你肯定不如房玄齡擅長。羅藝那邊孤會派人去說,待他返回涿郡之後另有別的安排。”
聽到這句話,徐世績的眼神猛的一亮。
他不由自主的在心裡想到,調羅藝出塞北支援阿史那朵朵,主公這是一箭雙鵰之計。若羅藝不聽號令,即便羅士信在軍中,那這一戰也終究是要打的。羅藝遵從號令的話,主公派人接替羅藝鎮守涿郡,再將羅藝的人馬調往別處……羅藝離開了涿郡,便失去了立足之根本,了卻一樁心頭之患,好算計啊。
“薛萬徹!”
李閒轉頭吩咐道:“你帶精騎兩萬,步兵六萬即刻開拔趕往博陵郡。騎兵讓懋功爲你挑選,步兵從張亮的江都兵裡撥給你。崔潛是孤手下臣子,他家族危急,孤不可不管。你和崔潛同行,你爲行軍主將,崔潛爲長史,凡事多商議。不管王咆有沒有埋伏,博陵郡都要護住。”
“臣遵旨!”
“臣拜謝主公!”
這個軍令一出來,徐世績不得不又在心中讚歎一聲。
李道宗不帶本部兵鎮守涿郡,而是帶着薛萬徹和我麾下的兵馬,這是因爲主公對他還不是完全信任。而以薛萬徹和崔潛鎮守博陵,爲的就是預防李道宗有反心!李道宗麾下的兵馬一小半是薛萬徹的兵,他若有反心,與涿郡近在咫尺的博陵立刻就會知道,到時候薛萬徹率軍平叛事半功倍!
李道宗若是想反就要掂量一下了,他能不能過得去薛萬徹那一關!再說,崔潛守博陵,那是他的家族之地。他怎麼可能放任別人欺凌侮辱?必然會盡心盡力做事。這一手安排,卻考慮了太多事在裡面。
主公,好計謀!
徐世績看向李閒,不由得由衷讚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