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突厥使者急匆匆的離去,李閒看着那道背影出了院門之後隨即招了招手,也不知道藏身何處的黑衣密諜立刻閃出來快步跑到李閒跟前,李閒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密諜轉身離去。李閒想了想,將鐵獠狼又叫過來吩咐了幾句。鐵獠狼領了命令也轉身快速離去,李閒便轉身往廚房方向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喃喃低語:“該來的,好像一件也沒少。”
只是他說話的聲音極輕,除了他自己之外再無一人聽到。從阿史那去鵠的信裡李閒確認了一件事,這讓他心裡變得踏實了幾分。這種踏實的感覺只有他自己能夠理解,也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
阿史那去鵠的信中並沒有詳細說明想請李閒做什麼,可正值這個時候李閒如何能推測不出來?歷史上該出現的大事還是要出現,並沒有因爲自己的到來歷史就變得面目全非這是李閒之所以感覺到踏實的原因。只是他卻沒有什麼保住歷史真實面目的偉大覺悟,他最大的擔心便是因爲自己這隻小蝴蝶隨便扇動幾下翅膀後這個時代變得陌生異樣,他可沒有什麼擔心出現偏差後大隋之後的歷史也隨之改變,他擔心的是如果改變的太厲害那他那點前世知道的東西就再無一絲用處,他自己之後要走的路便會變得迷茫充滿未知。
說來說去,後世什麼的李閒沒精力去操心。
他需要的是掌控自己現在的生活,掌控住這個時代的脈搏。或許很多細節上的事他並不知曉,但李閒深深的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隻要能控制好自己知道的那些大事,就能給自己帶來極大的利益。
既然那件大事還是要發生的,這就好,最起碼證明歷史還是按照一定的軌跡緩緩的前行,就算有些許小小的如張金稱提前身死之類的無關緊要的事情出現,但終歸大的方向還是沒有一絲移動。
想起自己還應了人家一頓晚飯,李閒笑了笑,忽然生出幾分大顯身手的念頭來,可是仔細想了想卻忽然忘記了自己做什麼纔是最拿手的。
再想起葉懷袖和阿史那朵朵之間的事,他忽然又變得興致淡薄了起來。
正在廚房門口猶豫着自己該做些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極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發愁做什麼款待我?”
李閒回頭看去,卻見阿史那朵朵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後。李閒下意識的看向她的眼睛,於是便發現了那還略顯紅腫的雙眸中淡淡的哀傷。只是阿史那朵朵卻站在那裡燦爛的笑着,露出一顆漂亮之極的小虎牙。李閒不知道那笑容背後的淡淡哀傷是因爲什麼,但他知道阿史那朵朵現在的心情絕對和臉上的笑意不相符。
“我在想,若是做的太好吃你捨不得走了,以後我豈不是要多準備一個人的飯菜?所以,剛纔我心裡一直盤算着,是將飯菜燒的好吃一些你捨不得走之後我要多少飯錢纔會不虧?又或者,乾脆將飯菜燒的難吃至極?”
阿史那朵朵愕然,隨即笑道:“我勸你還是將菜燒的越難吃越好。”
李閒攤了攤手問道:“爲什麼,莫不是堂堂草原的聖女拿不出幾個銀子來付飯錢?要不這樣,我給你辦一個包月或者包年?”
“什麼意思?”
阿史那朵朵不解問道。
李閒解釋道:“包月呢,便是你一個月付賬一次,我可以只收你九成的飯費。若是包年呢,那便是一年付賬一次,我可以只收你六成的飯費,如此大力度的優惠,你難道不覺得怦然心動?”
阿史那朵朵搖頭嘆道:“我只覺得你貪財無恥。”
李閒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然後極認真的問道:“你若是真的沒有銀子付賬的話,那麼便不收你飯費,你留下來之後可以幫我燒水沏茶研墨洗筆鋪牀疊被還賬如何?”
“你就不能大方一些?”
阿史那朵朵聽到鋪牀疊被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一紅,有些懊惱的說道:“吃一頓飯怎麼如此麻煩?”
李閒似乎對這個話題極有興趣,居然恬不知恥的說道:“若你覺得虧了些,要不我按月發給你例錢?你看,我已經大方到了感天動地的地步了吧。“
“你真的想讓我留下來?就不能給我一個像樣些的理由?”
阿史那朵朵忽然換了一種讓李閒有些心慌的語氣問道。
李閒撓了撓頭髮,有些難爲情的說道:“若是讓整個大草原上的聖女爲我沏茶倒水研墨洗筆,這樣我豈不是很有面子?”
阿史那朵朵怔住,隨即猛的一跺腳轉身就走。
李閒笑了笑,快步追上去問道:“想吃什麼?”
“什麼都不吃!”
“是想吃味道濃重一些的還是清淡一些的?”
“不吃!”
“不吃小炒,要不我給你包餃子吃?”
“不吃!”
“烤肉還是烤魚?”
“烤肉!”
阿史那朵朵猛的站住回身惡狠狠的瞪着李閒:“我要吃烤龍肉!”
李閒怔住,喃喃道:“不知道地龍算不算龍……”
……
……
阿史那朵朵問什麼是地龍?李閒從隨身帶着的鹿皮囊中摸出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在院子裡一顆大樹下蹲了下來然後用匕首挖着坑,不過顯然這塊土地很不給他面子,他足足圍着大樹挖了一圈才找到一條像樣的地龍。當他將那個軟綿綿鼻涕一樣噁心的東西捏着在阿史那朵朵眼前晃了晃的時候,阿史那朵朵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阿史那朵朵實在沒想到所謂的地龍便是這般噁心討厭的肉-蟲子,看到這種東西她哪裡還有什麼食yù?
李閒卻捏着那蟲子極認真的說道:“其實這個東西很好吃,口感爽-滑而且能補充體力,絕對是個好東西。”
他看着阿史那朵朵驚慌厭惡的表情一本正經的說道:“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把這個東西想象成了鼻涕,難道你就不能想的美好一些?”
“這個東西我能想出多美好來?你倒是告訴我,應該想成什麼?”
李閒笑了笑比劃了一下說道:“麪條行不行?”
阿史那朵朵看着李閒討厭的樣子,忽然眼圈一紅哭了出來。李閒見她哭了卻並沒有慌張混亂,而是將那條軟塌塌的蟲子丟在一邊走過去,看着阿史那朵朵的眼睛輕聲道:“哭出來便好,若是強忍着心裡的委屈卻偏要笑出來,那種感覺我理解,便如剛纔那蟲子一樣的噁心。”
他柔聲道:“告訴我,你和你師父之間,是不是真的已經無可挽回了?”
阿史那朵朵看着他,悽婉的搖了搖頭道:“我和她之間似乎沒有什麼不可原諒的事,若是我沒有原諒她又怎麼會千里迢迢來尋她?就算我不想在草原上生活,天大地大難道真的沒有我容身之處?”
“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傷心?”
“我哪裡傷心了,分明是被你氣哭的。”
“女人最瞞不住自己真實想法的便是她的眼睛,幸好我不是一個傻子,所以不會相信你的話。”
他想了想問道:“若是沒有葉大家的關係,那麼……是草原上出了什麼事?”
阿史那朵朵看着李閒的臉,心中想着的是無關姐姐無關草原無關任何人,偏偏便是因爲你可我怎麼能說?既然不能說,我何必要得到你的關心?
“是草原上的事,你知道了也沒什麼關係,阿史那去鵠和我父汗打算讓我做一件我不想做的事,所以我是逃出來的。打算找我師父,然後就到我師父在江南的草廬中隱居。再不回草原,再不見父汗”
然後她在心裡追加了一句:“再不見你。”
“隱居何必非得去草廬?”
李閒忽然笑了笑道:“你想隱居無非是不想被草原上的人再找到你,如果我把跟蹤着你的突厥人都殺了,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畢竟那是你的族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把跟蹤你的人盡皆殺了,這世上便再無一個突厥人知道你在何處,你又何必非得跑去江南草廬?”
不等阿史那朵朵回答,他忽然指了指鉅野澤的方向說道:“無欒的墳還在燕山上,不過我在鉅野澤的山坡上也給她立了一個,若是你想,可以在鉅野澤隱居下來。若是你不想見任何人包括我在內,我可以爲你見一座尼姑庵再送你一座古佛一盞青燈。”
“當然”
李閒看着阿史那朵朵順滑的長髮說道:“修行雖好,頭髮還是要留下來的。”
阿史那朵朵看着他認真的表情忽然笑了起來,眼角上還掛着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看來你是真的不想讓我離開。”
李閒難得的臉皮薄了一次扭過頭去說道:“還是想想吃什麼吧,我已經愁的打算薅頭髮了。”
“世間莫若修行好,天下無如吃飯難……”
他轉身往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極苦惱偏偏認真的自語道:“看來還是得將菜燒的好吃到極致纔好,養刁了你的饞嘴我看你還怎麼去別處……不過,既然要修行便是要吃素的,這個素菜……倒是應該怎麼做?”
阿史那朵朵看着李閒搖頭晃腦的背影,聽着那苦惱的語氣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
……
給李閒送信的突厥使者匆匆離開柳華巷之後便一路出了鄆城,他的行色匆匆卻並不馬虎,不斷的回身去看是否有人跟着自己,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之後他還故意繞出去四五里路,這才轉頭往鄆城東面五里左右的那個小村子走去。
這村子很小,全村只有四十幾戶人家一百多口人,這些居民還是新近幾個月才定居於此的難民,也不知道原籍何處,不過現在卻皆是東平郡人,而且他們也以此感覺到驕傲和幸福。如今這大隋的天下整個長江以北,能定居種田的地方並不多了。
突厥使者腳步匆匆的進了村口,兩個守在村口的同伴接應他之後低聲詢問了幾句,然後點了點頭隨着他一同返回村子裡面。
在村子最東頭的老劉家,三十幾個突厥人在院子中有些焦急的來回踱步。見那信使回來之後那些突厥人立刻便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詢問着什麼。在院子的東面廂房中,老劉一家三口都被捆了丟在地上,門口還有一個拎着刀子的人監視着他們。這些突厥人雖然都穿了漢人的衣衫,可鷹鼻鷂眼的摸樣卻是改變不了的。
村口放哨的突厥人正低頭看着自己靴子上踩着的狗屎,懊惱的在地上來回蹭着,忽然被人從後面勒住了脖子,然後一柄雪亮的刀子從他的咽喉上劃過。還在想着狗屎的突厥人說什麼也沒明白,踩了狗屎怎麼會丟了性命?
緊跟着三百鐵騎將村子圍了起來,然後大批黑衣人涌進村子中,只半個小時不到老劉家裡的突厥人便全部被制服。
葉懷袖緩步走進院子,看着那些被放翻在地的突厥人,嘴角挑了挑。
“留兩個。”
她輕聲說道。
噗噗的聲音響過之後,三十幾個突厥人只留下了兩個其他皆被剁成了兩段。葉懷袖舉步走到其中一個突厥人面前問道:“會說漢話嗎?”
那人驚恐的點了點頭,葉懷袖嗯了一聲微笑道:“那就好,你聽着就行了。”
“將我家將軍的信送回去交給阿史那去鵠,所以我纔不殺你們,可我又不放心你們這麼回去會不會胡亂說什麼,比如我燕雲寨的兵力什麼的,你們說我擔心的是不是有道理?那麼你們幫我想一個辦法,保證你們不會胡亂說話的。”
在那兩個突厥人驚恐不安的視線中,葉懷袖忽然冷冷笑了笑道:“我倒是想到一個辦法。”
一個月後,這兩個突厥人艱辛無比輾轉回到了塞北,而找到阿史那去鵠的時候,這兩個人加在一起或許也就只剩下半條命。
兩個人沒了雙手,割了舌頭,皆被捅破了耳膜。
追殺阿史那朵朵,便是阿史那朵朵忍得,葉懷袖怎麼會忍得?李閒,又怎麼會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