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玉樓將一把破凳子上的灰塵吹了吹然後一屁股坐上去,那破的幾乎散架的凳子發出一聲呻『吟』,竟是沒有破裂。這讓關小樹大爲吃驚,他忍不住走過去,蹲在萬玉樓身邊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然後讚歎道:“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這凳子能支撐住你,也算是一個奇蹟,關帝廟裡的東西果然不可小覷。”
“屁!”
萬玉樓白了他一眼說道:“你不知道老子身輕如燕?”?? 將明749
“燕……”
關小樹搖了搖頭,笑了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萬玉樓不是很喜歡這個年輕漢子,因爲這漢子實在沒有什麼幽默感。如果換做王啓年的話,一定會說萬玉樓啊,你說自己身輕如豬都已經算對不起豬了。要是吳不善一定會說,死胖子你能不能不糟蹋帶翅膀的東西,真以爲自己會飛?
萬玉樓更不喜歡關小樹眼睛裡那種滄桑,因爲只有經歷過很多苦難的人眼神裡纔會有這種意味。
他是一個喜歡快樂的人,不喜歡悲傷,哪怕是隱藏起來的悲傷。
“這是這幾天我繪製的圖紙和城中樑軍換防的時間記錄,你想辦法送出城去吧。”
關小樹從懷裡『摸』出一沓紙遞給萬玉樓:“城中的防禦看起來堅固,但並不難打。城中百姓們已經斷糧,守軍每日只有一餐稀粥。如果主公解決了李世民,襄陽城甚至不需要攻打,只需再圍上半個月,城裡的人自己就會打開城門投降。”
萬玉樓將那一沓紙接過來,交給自己的手下後說道:“我進來找你,是因爲主公有新的想法……雖然冒險了些,但如果做好了的話,拿下襄陽城,解決李世民一塊兒就都幹了。”
“哦?”
關小樹眼神一亮,忍不住問道:“主公的命令是什麼?”
“主公的命令是……”
萬玉樓看了看關小樹說道:“你有沒有膽子進宮城?”
關小樹一怔,點了點頭道:“如果是主公的軍令,我自然會去。進宮城做什麼?你就不能一口氣說完?”
萬玉樓將關小樹拉過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一遍。
關小樹眼神閃爍了幾下,隨即點了點頭道:“好!天一亮我就去。”
“這樣去可不行。”
萬玉樓看了看關小樹:“你這樣子太銼了,這一身髒了吧唧的衣服怎麼去?好歹你也是去見皇帝的,怎麼也不能丟了咱們軍稽處的臉對不?”
他回身從包裹裡取出一件簇新的軍稽處檔頭黑袍,笑了笑說道:“進城之前我就想好了怎麼幹好這件事,既然是見蕭銑,那就光明正大的去見。現在這個時候,蕭銑未見得就敢對你如何。”
“等等。”?? 將明749
關小樹皺眉,想了想問道:“你說的是蕭銑未見得就敢對我怎麼樣?那你呢?”
萬玉樓一本正經的說道:“做事有分工……我負責接應你。”
“如果我被幾千樑軍包圍,然後一陣箭雨『射』成了刺蝟你怎麼接應我?”
關小樹認真的問道。
萬玉樓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我出城之後會這樣告訴主公……你死的極有氣節,沒丟咱們軍稽處的臉。”
“謝謝!”
關小樹居然很嚴肅的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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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客氣,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
萬玉樓嘿嘿笑了笑說道。
……
……
襄陽城裡幾乎看不到的巡邏士兵,甚至連百姓都看不到一個。沒有了糧食,也就沒有了力氣。士兵們除了堅守在城牆的人之外都在營中休息,連訓練都停了。而肚子裡空的沒有一點東西的百姓們,哪裡還有力氣出門走動?
在空曠的大街上,突然出現了一隊身穿黑『色』長袍的人。二十人左右,身材高矮几乎一樣。黑『色』的袍子在清晨的風中微微擺動,呈燕尾型順着大街徑直往宮城的方向走去。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年紀的男子,面貌清秀。
這些人昂首闊步,器宇軒昂。
近乎快走到宮城的時候,他們才被戍衛宮城的禁軍攔住。
這些黑袍男子看着擋在面前的數百名禁軍士兵似乎沒有一點懼意,甚至眼神中還帶着些輕蔑。
爲首的禁軍校尉上前問話,得到了答覆之後他臉『色』驟然一變。
這校尉本想下令將這些詭異出現的黑袍男子全都拿下,可轉念一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對那爲首的年輕男子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快步往宮城裡面跑了進去。不多時,戍衛將軍周放吾就得知了這件事。
周放吾也不敢大意,親自出宮城來查看。
關小樹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那些看起來很憔悴的禁軍士兵,心裡卻在想着這些人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很久沒有吃一頓飽飯了。禁軍,從來都是軍隊中最高貴的存在,可現在攔在他們面前的樑國禁軍,除了身上的衣服光鮮一些之外,哪裡能看到一點高貴不可侵犯的樣子?
當看到一個身穿銀甲的將領快步走過來的時候,關小樹就知道這次的事其實有七分已經成了。
城中的人已經到了窮途末路,或許在他們眼中,自己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若是在以往的時候,自己帶着人這樣光明正大的出現在襄陽城裡,只怕早就被巡防的士兵拿下,稍有反抗就會一陣『亂』箭『射』過來。?? 將明749
“我是襄陽城戍衛將軍周放吾,請問你是何人?”
周放吾走到近前之後先是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些人,然後語氣客氣的問了一句。
關小樹微微欠了欠身子說道:“我是大唐帝國燕王麾下軍稽處六部檔頭關小樹,奉了我家主公的旨意來求見大梁皇帝陛下。”
他將自己的腰牌摘下來遞給周放吾:“冒昧叨擾,請將軍見諒。”
周放吾沒接那塊腰牌,因爲他知道這些人沒必要撒謊:“不知道關大人……你是怎麼進的襄陽城,什麼時候進來的?”
“昨夜”
關小樹笑了笑說道:“實在是有些冒昧了,不過……軍稽處的人想進來,襄陽城的城牆還攔不住。”
周放吾的臉『色』一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
關小樹卻根本沒有退避,依然直視着他的眼睛。
“去查昨夜當值的將軍是誰,查到之後直接砍了!”
周放吾冷聲回頭吩咐了一句。
“雖然這是大梁國的事我沒有權利說什麼,但我還是想勸勸您。大將軍,如果我們進來一次您就斬殺幾個將領……那麼對於我來說實在是一個好消息。如果城外李世民的人知道了,也會哈哈大笑吧。”
“你!”
周放吾怒火上涌,忍不住就要發作。
“我是奉了燕王旨意來求見皇帝陛下的,我身上帶着燕王的親筆書信。如果可以的話,請大將軍引薦。”
關小樹語氣平淡的說道。
他的嘴角上掛着笑,不盛氣凌人,但卻顯得格外的強勢。
……
……
宮城
御書房
蕭銑聽周放吾將話說完之後臉『色』大變,猛的站起來快步走到周放吾身邊,一把抓着他的肩膀問道:“你說什麼?燕王李閒手下的人昨夜進了襄陽城,城牆上如此嚴密的巡防竟是沒有發現?!這怎麼可能?”
“陛下……人就在外面候着。”
周放吾垂首道:“帶來了燕王的親筆信。”
蕭銑的眼神閃爍了幾下,下意識的多看了周放吾兩眼。這兩眼中包含着的意思雖然沒有那麼清晰,但卻如刀子一樣傷人。周放吾已經跟了隨蕭銑幾年,自然明白皇帝眼神中的含義是什麼。他只能在心裡苦笑一聲,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楚。
“臣對陛下忠心不二”
他緩緩跪下,將橫刀摘下來放在地上:“臣雖然不是在嶽州起兵的時候便追隨陛下的老臣,但臣對陛下從來沒有改變過心意。臣無能,不能爲國開疆拓土,甚至連都城都不能穩固守護。”
他低下頭,額頭觸着冷硬的石板:“臣不是叛徒,臣沒有和燕王的人有過接觸!無論襄陽城這危局是解得還是解不得,臣不會苟活。”
蕭銑怔住,忍不住長嘆一聲。
他蹲下來扶着周放吾的肩膀說道:“是朕不該懷疑你……朕這是怎麼了?你起來吧,或許是朕心裡太『亂』了些吧。”
吱呀一聲,御書房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一身黑袍的關小樹站在門口,淡淡的看了蕭銑和跪在地上的周放吾一眼。他笑了笑,抱拳垂首道:“見過陛下……我在外面實在等的有些心急,只好冒犯陛下天威。我還要出城去向我家主公覆命,所以不能多做耽擱。若有得罪,請陛下見諒。”
“你無禮!”
周放吾猛的站起來,抓起橫刀指着關小樹訓斥道。
“刀子是用來對着敵人的,只有最窩囊的人才會將刀子對準自己的心口。也只有最白癡的人,纔會將刀子對準自己的朋友。”
關小樹淡淡的說道。
“朋友?”
蕭銑站直了身子,冷笑了一聲說道:“朕與燕王,算不得朋友吧。”
“主公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關小樹笑了笑,從懷裡將李閒的親筆信掏出來遞給蕭銑:“這句話陛下肯定明白什麼意思……這是我家主公的親筆信,請陛下過目。我就在外面等着,看完了之後陛下有什麼回覆還請告訴我,我好回去覆命。”
“你就不怕朕現在就殺了你?”
蕭銑冷聲問道。
“怕”
關小樹點了點頭道:“陛下現在還有這個權利,也有這個能力……但陛下不會這樣做,不是麼?陛下應該知道,襄陽城裡的軍民擋了李世民兩個月,李世民的的人馬在城外死了數萬。這仇恨已經結下,一旦李世民進城會做什麼陛下心知肚明。而陛下若是殺我……我雖然只是個不入流的小人物,但我家主公曆來護短,況且,我家主公一怒,又豈是李世民之流能比得了的?”
“爲陛下計,爲襄陽城百姓計……”
關小樹抱拳道:“請陛下仔細看一看那封信,我在外面等着。”
他轉身離開,將房門拉上。
“陛下……”
周放吾怕皇帝感覺到被羞辱,垂首說道:“臣現在就出去下令,將那個無禮之人『亂』箭『射』死。”
“不必”
蕭銑搖了搖,他緩步走到椅子邊坐下,看着手裡的書信喃喃道:“燕王麾下一小吏尚且有如此膽魄,不知道燕王其人……又是如何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