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俏在馬車裡,對着姜瑾道:“小姐,這雪可真是跟您作對呢。先前沒有決定賞雪的時候,偏偏下的起勁。待你想要賞雪時,卻又停了。此番您被公主喚進宮去,這廂又下了。真是的。”
她喋喋不休的道着。
“雪也是反覆無常的,一陣陣的。總不能連着下,那便是天災了。”她淡淡道。
“小姐你冷嗎?也怪奴婢沒有給小姐準備暖手爐。”阿俏真是要責怪死自己了,這個忘了,那個也忘了的。
“沒事。進宮就暖和了。”姜瑾道。
阿俏點點頭,也沒有再說話。
等進宮後,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
“阿瑾姐姐怎麼還不來呀。”尉遲茗嫣懨懨的將下巴磕在滿是山珍海味的桌上。
“公主,這些要重新熱過嗎?”一個婢女問道。
“熱吧熱吧。”她隨意應付道。
一聲嘆氣,她的瞳孔裡染起了霧意。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貼身婢女。
搖了搖頭,尉遲茗嫣不想讓自己再沉浸在無盡的悲傷之中,那樣太難受了。
她希望,自己的貼身婢女能夠在天上,好好的看着她。
她也再不會魯莽行事了,一定要懂事謹慎,儘量不給身邊人添麻煩。
姜瑾走在宮道上,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
含煙呢?
她在君無弦的府邸裡,並未瞧見她的人影。
按理說,她同自己一同回到了西謨,應是由他安置在府邸裡的。
畢竟含煙是他的人。
此事,她還得需再問一問君無弦,等出宮再說吧。
“請問,是姜家的大小姐嗎?”有一個小婢女膽怯的問道。
“我是。”姜瑾應道。
“那太好了,您終於來了。公主殿下她已經在殿內恭候您多時了,一直在等着您用午膳呢。”小婢女露出了悅意。
“勞煩你在此等候了,帶我前去見公主吧。”她微笑道。
“是。”小婢女受寵若驚。
一路進了尉遲茗嫣的寢殿,姜瑾見着周圍,一切皆是這般的熟悉。
“阿瑾姐姐!”她欣喜的迎了過來。
“公主。”她被她拉着坐在了桌前,滿桌子的佳餚。
“我就等着你同我一道用午膳呢。來,先吃吧,有什麼話吃完再說。”尉遲茗嫣夾了許多菜到她的碗裡,嘴中念念道:“阿瑾姐姐在邊疆那等破地方定是吃不飽的,那裡的菜一定沒我們西謨好,來阿瑾姐姐,多吃一些。”
姜瑾點點頭,望着碗裡堆積如山,有些無奈笑笑。
“這麼多,我吃不完的。公主。”她都無從動筷。
“沒事,你能多吃一些就多吃一些吧。”尉遲茗嫣自己也夾了塊雞肉包在嘴裡頭,口齒不清道。
“多謝公主。”她道。
“阿瑾姐姐,其實這頓飯膳就是爲了給你接風洗塵的,你看你好不容易回來了。總是要慶祝慶祝一下的對吧。”她嘻笑着,一個勁的喜悅着夾菜給她。
姜瑾心頭暖了一暖,原來公主是特意爲她擺的這一桌。
“公主也多吃些。此行還是託了公主的福。”她道。
尉遲茗嫣聞言差點將肉咳出來,對她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道:“阿瑾姐姐,這話說不得的,萬一讓人聽見了。”
她愣了愣,確實是。她們這樣,算是欺君吧。
那尉遲夜想必是全然不知公主是爲了救她纔不惜放棄回去的機會,選擇同她一起待在危險之地的。
以此來要挾挑撥,皇帝一邊盛怒一邊又擔心自家皇妹,便讓人帶千軍萬馬而去。
順便將她給帶回來了。
姜瑾心中嘲諷。
自己不過一個將軍府的嫡女,到底是人微言輕的,還不足以讓皇帝不惜一切來救。
公主當真是長大了。
“阿瑾多謝公主的一路相照。”她誠懇的禮道。
“哎呀沒事沒事,此事就不要再提啦。你是我阿瑾姐姐,我當然要爲你好的啦。姐姐用膳吧。”尉遲茗嫣生怕她們的談話被自己的皇哥哥所聽見,所以心裡虛的很。
好在她們的聲音也輕,殿內的下人也都給遣散了。
“唉,自從本公主回來以後,母后就一直寸步不離的。我現在纔有機會召阿瑾姐姐進宮給你接風洗塵呢。”她挑着筷子道。
姜瑾微笑,說道:“太后娘娘對公主極是疼愛,關切公主也是理所當然。”
尉遲茗嫣點點頭。有些話總想問,但又不知該怎麼問。
她也早就看出她似有話要說,但也不着急,只是耐心的等待着她道出來。
“阿瑾姐姐,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她放下銀筷,擺了擺正經道。
“公主請說。”
“那個什麼含煙的,她是王侯大人的人?你們,關係很好嗎?”尉遲茗嫣是擔心這個含煙會橫在阿瑾姐姐與王侯大人的中間,總是不放心。
想着二人終於是相見了,就應該好好培養培養感情了,但這橫端的又來了個敵手,也不知是勁敵還是朋友呢。
姜瑾笑,知曉她關切自己,便謹慎的瞧了瞧殿門外,壓低聲音,道:“含煙是王侯安插在邊疆大王身邊的眼線。她幫了我不少,我甚是感激。她雖對王侯有情意,但絕不會做出傷害我之事。還請公主放心。”
“原來是這樣啊。王侯大人果真高見,竟如此計劃。”尉遲茗嫣有所頓悟的點頭。
“說來,阿瑾今日便在王侯府中。但,卻並未瞧見含煙。也不知她如何了。”她關切道。
在邊疆,含煙爲了幫她,做了這麼多事情,不惜以自己的身子取悅仲容恪。
也正是因爲她的到來,姜瑾才順利的“脫寵”沒有讓仲容恪空隙來對她。
甚至,含煙還因爲幫她,完成君無弦的使命,不惜流了自己的孩子。
這些,她感恩戴德,從不會忘記。
“那阿瑾姐姐,是我誤會那含煙了。聽你這麼一說,她應當與你是朋友的。那,那本公主就不想那麼多啦。”尉遲茗嫣嘿嘿一笑。
正當二人在夾菜用膳時,忽的殿門被輕輕推開,弓身走進來一個小太監,低聲道:“公主,元小公子來了。”
“元堇德?他這個時候來幹嘛,算了,讓他進來吧。”她一邊說着,一邊不自然的理了理自己的髮髻,看看有沒有凌亂。
姜瑾自去邊疆過後,也再沒有見過這元家的小公子了,現也不知長成如何模樣了。
曾在他及冠之時,她記得,在他們府上一偏院裡陪他喝過酒,結果醉的不省人事的。
現在想想,也真是好笑,懷念。
元堇德一身少年正氣的走進來,身形背挺,俊秀不已。
“公主。姜大小姐。”他對着二人禮了禮。
“元小公子。”姜瑾頷首回禮。
他望着她,望了許久。
尉遲茗嫣輕咳了幾聲,道:“雖然本公主知道我阿瑾姐姐生得傾城絕色,但她已經有人啦,你就別想啦。”
元堇德面上瞬時有些赧然,他蹙眉道:“公主誤會了。只是堇徳在此再度瞧見姜大小姐,有些詫異。”
但其實,他是聽說姜瑾被公主召進宮來,才趕了過來的。
知曉她現在得空了,便想着要好好看看她。已是過去大半年多的時日了,再見故人,依舊如此千秋絕代。
這幾日,他想着,既是她回來了,他父親與母親定是要與她好好一敘。
便沒有來拜訪,打擾她。
方纔再次見到她,竟心跳如鼓的移不開眼。
甚是想念,生甚想念。
“行啦。說吧,你來找本公主有何要事呀。”尉遲茗嫣傲慢道。
元堇德道:“聽說公主回來了,便想過來瞧一瞧。不想,姜大小姐也在此。堇徳見到二位安然無恙,便心安了。”
姜瑾讚賞的點點頭。
元家的小公子,正是年少期的風華千茂,但卻絲毫沒有普通少年的驕躁之氣。
“咳咳,那你可用過午膳啦?”尉遲茗嫣清了清嗓子道。
他緩緩搖頭,“不曾。”
“那你同我們一道吃吧。左右這麼多菜呢。我是想着給阿瑾姐姐接風洗塵來着。”她喜悅道。
“這,不太好吧。”元堇德微微擡眼,看起來有些糾結。
“公主既然說了,小公子就不要介意了。”姜瑾緩聲開口道。
他瞧了她一眼,點點頭答應。
尉遲茗嫣扁了扁嘴。
該死的元堇德,阿瑾姐姐說話就聽,她一個堂堂公主都不能使喚的到他。
“公主,命人添雙碗筷罷。”姜瑾笑道。
“來人,給小公子上碗筷,賜座。”
這頓午膳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多謝公主款待。”元堇德身子微前傾,頷首道。
“別謝,本公主可不是爲你準備的,只不過你來的湊巧罷了。”尉遲茗嫣十分傲嬌道。
他面色微微有些尷尬,但也沒有說什麼。
三人聊的差不多時,姜瑾看了看外頭天色。都這個時辰了,得早些回去,不然母親會擔心的。
“公主,阿瑾先走了。”她起身。
元堇德也緊跟着站了起來,作揖道:“公主,告辭。”
“啊,你們怎麼都要走呀,再陪本公主待一會兒不行嗎?”尉遲茗嫣十分的不捨。
她回到了皇宮裡又開始閒了起來,根本沒有人同她玩耍的。
可是一切都是短暫的。
見她這般失落,姜瑾笑道:“我會時常進宮相陪公主的。”
言完,看了一眼身旁之人。
元堇德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會。
尉遲茗嫣扁嘴,十分傲嬌道:“我只要阿瑾姐姐陪我,誰要你了。”
順便翻了翻眼。
他表示無辜。
“那我同元小公子便走了。”姜瑾道。
“本公主不放心,元堇德我命令你,好生護送阿瑾姐姐回將軍府,若是有什麼差池。本公主拿你是問!”尉遲茗嫣道。
“是,公主。”他答應。
“如此,太過於勞煩小公子了。我一人可以的。”姜瑾道。
“沒關係。”元堇德瞧着她。
待走出了公主寢殿,在宮道之上,她看見了自己的馬車。
“姜大小姐,有些話可以方便說嗎?”他看着她的眼神帶着些真摯。
少年意氣風發,恣肆不已。
姜瑾瞧他正氣,只覺渾身痛暢,笑道:“有何不可,小公子隨我一同上馬車一說吧。”
元堇德便踏上了車馬,與她對面坐着。
“有什麼話,小公子不妨直說。”她緩聲道。
“是關於納蘭清如一事。”他面上帶着點點糾結。
她挑眉,問道:“小公子可是想告訴我,納蘭清如現在是在涼國。”
這件事情,是君無弦同她說的,也是從元堇德那所得知。
雖與他不是那般相熟,但到底是一起喝過及冠酒,沾過他的喜氣的。
這廂他要對她說的話,約莫就是這些了。
“你怎麼知道?”他有些驚訝。
她微笑,“王侯已經同我說過了。多謝元小公子的關切。已經沒事了。”
姜瑾知道他心中愧疚,但此事不關他半分關係。
納蘭清如只不過與他是同一府邸之下的人而已,是非黑白,她明白。
“這樣,那是堇徳多言了。”他低低着個頭。
“我既然已經回來,你便放心吧。”她誠懇道。
馬車一路緩緩行駛,抵達了將軍府。
姜氏早就在門口候着了,一瞧是元堇德先下的馬車有點兒震驚,當下便胡思亂想了起來。
跟後便看見自己女兒下來了,便忙拉着她的手道:“你不是去王侯府上了嗎?這位又是?”
“元小公子。”她刻意避諱納蘭王府不提,只因知曉母親憎恨。
姜氏嘴上念念,道:“是哪家的少年郎?”
元堇德如實道:“納蘭王氏。”
當下,其面色便垮了下來。
“元小公子一路護送阿瑾回來,想必也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多謝小公子。”姜瑾趕緊打着圓場,讓他離開。
可姜氏卻冷哼了一聲,道:“元小公子?那納蘭清如是你什麼人?你阿姐?喲呵,還真是有顏面的,我家阿瑾被你們納蘭王氏害的如此,竟還敢上門來找不痛快!”
元堇德不吭聲,只是由其辱罵着。
“母親你誤會了。此事同小公子無關。阿瑾很累了,回去吧。”姜瑾對着他使着眼色。
“大夫人,姜大小姐,堇徳告辭。”他禮畢,便走去了街市上,僱了馬車回去。
她心底嘆了口氣,道:“母親。”
姜氏哼了一聲,道:“算他識相,不然我可真是一肚子氣沒地發的。”
她左右好一番勸纔將母親勸了進去。
丫鬟阿俏正好迎來,一臉迷茫的看着主母很氣惱的模樣。
姜瑾對她眼神示意,她便當下就瞭然道:“小姐,您奔波一天了一定很累吧,奴婢伺候你去歇息吧。”
“罷了阿瑾,去歇着吧。”姜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便去了姜懷的書房。
她搖了搖頭,甚是無奈。
母親想必是要同父親去訴苦去了。
“小姐,究竟發生什麼事啦。”丫鬟阿俏同她一道走着。
“起先我在王侯府中,卻被公主傳喚進了宮。後遇到了元小公子,這廂便由其護送我回來。正好被母親瞧見了,當面熟絡了小公子一頓。小公子一聲不吭的便走了。”姜瑾覺得好笑。
元堇德着實有些老實,耿直。
阿俏不解,問道:“奴婢知曉小公子並非真正是納蘭王氏一族人。可是大夫人並不知曉,所以纔會如此。”
她頓了頓,回想起母親方纔問納蘭清如是否是他的阿姐。
想來,母親確實不知其中的干係了。
“罷了,改日我在宮中再碰見他時,當面同他賠個禮。”姜瑾道。
阿俏點點頭,俏皮道:“小姐說的極是。”
“阿月呢?”她忽然道。
“二小姐整日在房中悶着,也不怎麼出去。有次奴婢偶然瞧見,她對着一個荷包又喜又哭的。”她不解。
荷包?是了。她想起來了。
曾有段時日阿月繡了個,讓她遞給君無弦,聊表情意。
但她給了呀。怎的又來一個?
那時候,姜瑾對君無弦還沒有什麼感情,只是如同普通人之間的來往。
卻不曾想,今非昔比。
她有些傷神了起來。
自己這樣做,會給阿妹帶來傷害的吧?
明明是阿妹先喜歡上君無弦的,而她是後來才喜歡上他的。
丫鬟阿俏以爲自己說錯了話,便小心翼翼問道:“小姐,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姜瑾回過神,搖了搖頭。
她還以爲是事過境遷,自己的阿妹長大了,所以看起來纔有些沉穩懂事的模樣了。
卻不想,或許是爲了躲她,是爲了那中間夾着的君無弦。
此事,她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然小姐去尋二小姐吧,同她說說話。奴婢猜想,二小姐定然是因爲有什麼心事所擾。小姐去開導開導她也是極好的。”丫鬟阿俏開心道。
姜瑾猶豫,她親自去,會好麼?
阿月會介意麼?
還是算了吧。
她道:“不了,改日吧。”
姜瑾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她也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丫鬟阿俏有些疑惑,但也沒有放在心上。
她驀地走進了房內,道:“你下去吧,我想歇息了。”
阿俏諾了一聲便退下了。
來到桌上,姜瑾忽的想起君無弦曾送她的那隻白狐狸,不知道讓下人們養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