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小姐啊,奴婢發現今日即侍衛也真是奇怪了,平日裡早就起來習武了,今日竟還在裡廂睡着呢。”丫鬟阿俏道。
“你去看看。”她道。
於是受了自家大小姐的命令,阿俏便去叩了叩房門。
“即侍衛,即侍衛,你醒了嗎?”她問道。
但是沒有迴音,她便遲疑的推門進去,卻發現即墨正睡在地上,抱着個酒罐子。
“天啦,即侍衛!你怎麼躺在地上睡了呢!”阿俏騰的過去搖着他。
即墨直覺有些厭煩,便揮了揮手,待意識清醒之後,看到了上頭的人才真正醒了過來。
就這樣看了一會兒,他忙起身,回想着昨天晚上自己又喝了酒了。
再看看自己,當真就地而眠了,還有個空罐子陪着自己。
阿俏覺得很愣,便問道:“即,即侍衛你沒事吧?”
“昨,昨夜合須買了兩壇酒,所,所以我……”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見姜瑾略帶些詫異的進來。
“沒事的啦,男子大多都喜酒,沒關係沒關係的。”阿俏寬慰道。
“你傷口還未好,就喝這麼多酒?”
“小姐。”
即墨一時間有些爲難,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反正他是不會將真正爲什麼喝酒的原因告訴她的。
“你是不想好了麼?”姜瑾看着地上的空酒罐訓道。
他也知道她人好,是在關切他,遂也只是默默的聽着不作聲。
“別以爲你不說話,便什麼事也沒有了。”
“對不起。”他道。
“你對我道歉有何用,敗壞的是你自己的身子。我讓你好生調養,你卻是不聽。”姜瑾輕嘆道。
丫鬟阿俏解圍道:“小姐,你說的對,說的太對了。奴婢方纔也將即侍衛狠狠的罵了一頓呢。即侍衛你現在聽到了吧,若再有下一次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你就離開將軍府吧!”
即墨愣了一愣,姜瑾這時候看他如此,便知道言重了,就看了一眼阿俏。
“倒沒有那麼嚴重。”她道。
他點了點頭。
“我今日會命郎中再來給你瞧一瞧。”言完,便緩緩離開了房。
丫鬟阿俏將地上的空罐子拿了起來道:“即侍衛,可要記住哦。”
即墨望着姜瑾離去的身形,心頭不知不覺的有些暖意。
活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人像她一樣,這樣關心自己。
難得去正廳用一用早膳,姜氏面上帶着點點的喜悅。
“母親爲何從方纔就一直這樣高興的瞧着阿瑾?”姜瑾不解問道。
“你告訴母親,昨夜王侯大人歇在了何處?”
“廂房。”她誆道。
“當真?”姜氏明顯有些不太相信。
“母親……”她放下勺子道。
“好,好。母親不多問了,不多問了。唉,女兒大了,也管不住了。”
姜瑾沒有回話,昨夜君無弦確實同她什麼也沒做的安安分分的睡在了一起過了一夜。
但是要說他們二人同榻的話,母親定然會想到許多地方去,遂她還不如少一事的,閉口不提,只是道他睡了廂房。
用完早膳,姜氏便說要出府一趟,同姊妹們敘敘。
“母親,早些回來。”她在府門恭送。
司真派的老閣主總算是從悲痛中緩了過來,纔開始問道:“到底是誰殺了我的兩個心愛的弟子!”
那先前隨他一併進入密室的弟子道:“定是那行人中的一個。”
“可死在了機關裡?”
“據說讓他們給跑了,閣主憤怒之餘,竟難得的沒有處罰任何人。”弟子中規中矩道。
老閣主點了點頭,這樣纔算是堂堂正正的人,先前那樣當着幾人的面,罵了閣主,這心頭也是着實有些的愧疚。
“你去派人調查,老夫要知道到底是誰殺害的我的兩個弟子,老夫定要讓他償命!”他道。
弟子便諾了一聲,道:“老閣主還有其他的吩咐嗎?”
“帶老夫去閣主那裡一趟,老夫要爲上回衝撞閣主致歉。”他自責道。
於是便彎彎繞繞的,一路問着人,到了尉遲弈所在的地方。
隆冬正是臘梅花開的好季令,他便坐在輪椅上,賞花。
老閣主揮了揮手讓弟子們都退下。
可憐了他這七皇子殿下,當年是多麼的英勇,現在竟輪得要靠着輪椅過活。
“閣主,老夫是來請罪的。”他出聲道。
尉遲弈似並未發現身後有人,倒是手中下意識的捏碎了花瓣,轉頭過去。
“原來是老閣主。”他笑眯眯道。
今日心情看似很好。
“老夫那日當着弟子的面出言不遜,遂老夫來閣主這裡請罪了。”他站立着道。
尉遲弈卻說,“老閣主說的這是什麼話呢,我也未曾怪過,只覺老閣主言之甚是有理,若非是你,本閣主早就一時衝動了。”
“不過,大弟子與二弟子竟然已經西去,老閣主也不要太過悲傷了。”他說着,還轉動着木輪椅緩緩過去。
“老夫一定會查出,到底是何人殺了老夫的兩個弟子的。”老閣主渾身氣焰道。
“此事,請老閣主放心。我一定自當竭盡全力,也要找尋到那殘害二位弟子的黑手,替他二位償命。”尉遲弈說道。
“閣主今日,看起來心情似很好。”
“哪裡,不過是少了些煩人的東西罷了,自是清靜了一些。”他面上看不出什麼神情。
老閣主疑慮道:“閣主所說,可是那日闖進司真閣的那些人?”
當時只道由着七皇子殿下去,這些也同他無關,但偏偏牽扯進了他最得意的兩個弟子,還讓他們二人死於非命,這個仇,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的。
“這些就不勞老閣主操心了,我定會妥善解決的。”尉遲弈言完,再道:“天冷了,老閣主還是早些進屋裡暖暖吧。”
說完,便轉動着木輪椅,從其身邊緩緩離去。
待看不到人影時,那老閣主才眼底閃着精光,暗自腹誹。
尉遲弈回到了房內,立即變成了陰鷙不已,將東西全部橫掃在了地上。
王侯府上。
“王侯大人,依舊是如此風姿卓越啊。遙想當年,在邊疆駐營之時,大人身形纖立,只往那兒一站,便能使衆軍軍心凜凜啊。”一個陌生中年男子一邊品茶一邊感嘆道。
其身旁還站着一位面上帶着嬌怯,看起來有些扭捏的女子,正值豆蔻年華。
“年兒,還站在一旁做什麼呢,還不喚你弦哥哥一聲。”中年男子微有些嚴聲道。
“弦……弦哥哥。”這個叫年兒的小女子怯懦糯道。
君無弦只是輕輕一笑,溫聲道:“本候猶記當年還在邊疆之時,年兒還只是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今日一見,倒是成長了不少。”
年兒聞言,面上更是紅了,都不敢瞧面前這樣絕色的男子。
許久未見了,弦哥哥他,依舊生得這樣好看,是全世間也再也尋不到的好看。
中年男子樂呵呵的一笑,感嘆道:“是啊,這一晃的又一載過去的。這段時日我來西謨辦事,遂一併過來瞧瞧大人。至於年兒,她是太想他弦哥哥了,所以才帶着她一併過來。”
“爹爹……”年兒似乎是在嗔怪,又似在不好意思的喚了一聲。
“你瞧瞧她,她還害起羞來了。”中年男子笑着。
君無弦的眼神墨黑流轉,如深潭一般不見底。
他面上潤了潤,啓聲道:“既如此,可尋到了住處?”
這話,提到了重點,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亮,誠懇道:“實不相瞞大人。年兒她年紀尚小,對西謨還很陌生,也是初次進城來。我若將她一人丟下,去辦事,這心頭,着實的不安哪。”
說着,還一面有模有樣的嘆氣着。
年兒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雙水靈靈的眼神低頭亂瞟着。
君無弦緩緩擡起杯茶飲了一口,道:“那,可需要本候的相助?”
中年男子正是等着他這一句話,便立即道:“如若王侯大人能夠幫此忙,自是再好不過了,我也萬分感激。只是會不會有些,太麻煩大人了?”
“無妨。我這府邸也甚是清靜,接納年兒小姐一人,也不算是叨擾。”他有禮道。
“既然如此,那真是有勞多謝王侯大人了。年兒,還不快謝謝你弦哥哥。”中年男子面上帶着喜悅道。
“年兒,多,多謝弦哥哥的收留。”她將自己的姿態放的低低的,糯糯道。
“小姐無需多禮。”君無弦言完,飲茶之時,眼眸漆黑萬分。
約莫閒談了一炷香的時辰過後。
“那就拜託王侯大人了,我這廂就將年兒放在大人府邸上了。”中年男子一邊走着,一邊道。
“請放心。那本候,就不送了。”他淡淡道。
“留步留步。年兒記得,一定要聽你弦哥哥的話。”他說着,便上了馬車。
“知道了父親。”她乖巧應聲道。
君無弦喚來合須,命其立即在府上騰出一間廂房來。
合須諾了一聲,便迅速下去置辦了。
“請年兒小姐在此等候片刻。”他緩聲道。
“弦哥哥,你以前都是喊我年兒的,也不曾多加個尊稱……”她注意到了此點,心下有些小小的難受,低低着個頭欲要哭泣一般。
君無弦見她如此,便喚了一句,“年兒。”
只是淡淡的,絲毫沒有語氣的道着。
小小的姑娘最是在意喜歡之人的感受,雖他喚了自己的小名,但還是覺得他們之間生疏了許多。
於是她咬了咬脣,道:“弦哥哥在西謨住着,也未曾給年兒書信過,年兒整整盼了一載。”
君無弦心中輕嘆,道:“你遠道而來,想來還未吃些東西。本候命人下去做些你喜歡的點心可好。”
小小姑娘一聽到吃的,便眼睛亮了亮,她喜歡吃的點心,弦哥哥竟然還記得嗎?
於是當下便煙消雲散的,開了笑臉點頭道:“要吃。”
他緩緩搖頭,只當她還是個未長大的孩兒一般。
聽說府上要住下一個小小姐,這廂下人們便開始亂了起來。
忙着要收拾收拾房間的,還有添置一些東西,至於那小小姐的喜好,還得親自去問一問,以防怠慢。
王侯大人能夠接待的人,想必不是一般之人,所以不能毛躁。
新的廂房騰了出來後,下廚還在做着茶點,遂先領着她去瞧瞧房間。
“這裡,真像弦哥哥的喜好呢。”年兒進房門,便喜歡上了這裡。
方纔經過一條長廊,看到外頭的景色,當真是怡人。
住在這樣的地方,連她自己也都不想回去了,怪不得當年弦哥哥總是想着要回去呢。
“小姐看看,可還有什麼缺的,需要下人置辦的。”合須也是第一回瞧見這小姑娘,便以一種大哥哥的姿態相待。
“不用了,真是多謝你們了。爲了我一個人,忙進忙出的,我心裡好愧疚。”年兒說道。
合須一聽,這小姑娘人還挺好的嗎,於是便多嘴了一句,“王侯大人的房間便在那前頭一直走過去最後一個。但大人通常會在書房,就是那後頭,能看見吧。”
他耐心的介紹道。
“好的,多謝這位哥哥,我明白了。”她似乎天生就生了一張甜嘴。
合須只是點了點頭,面上雖然看上去是喜悅的,但心裡頭則是暗暗想着,若是姜大小姐知曉了此事,也不知會如何……
姜大小姐那樣喜歡吃味又善妒的女子。
“這位哥哥請問你怎麼稱呼呢?”年兒乖巧問道。
“合須。”他回神道。
“喔,合須哥哥好,今日有勞你了。”她微微咧嘴笑了笑。
他的心頭有些複雜,只是道了一句,“小姐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就下去了。如若有要緊的事情,也可以來喚我。”
“那不是很要緊的事情呢?”年兒歪着腦袋詢問道。
“那,那就喚下人吧。”合須不是很想跟她聊下去了。
“可是下人們在哪兒呢?我都不認得他們。”她有些懵懵的。
“這,這個我改日再同小姐詳細說吧。小姐暫且在房裡待一會兒,過會會有茶點端來。”
合須有點崩潰,這位小小姐也着實纏人了些。
好在她現在也沒有再問他什麼,不然當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年兒看着人離開,嘴中嘟囔着,心中微微嘆了一口小氣,環繞着自己所住的房間。
甚是清雅,生甚清雅。她揚起笑容,默默道:弦哥哥,我終於來西謨見你了。
當年在邊疆時,她在營裡頭只是個小小姐,什麼事也不能幫着,只能終日閒悶的看着他們來回來,去回去的。
彷彿全世間只有自己那樣清閒,好似一個多餘的,吃白飯的人一樣。
但她每回問爹爹,能不能找些事情給她做,或者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她都可以的。
然爹爹總說她還小,不用顧慮操心那麼多事情,照顧好自己就是他的福氣了。
可憐的年年拖着個下巴無聊的爬上了高臺,思考着人生,嘆着氣。
這個時候,忽然駐地開始大亂,說蠻奴攻過來了。
年年這下急了,上的去高臺,但下不來,一時間以爲自己要一直在那麼上面了,於是哭了許久。
過了好一會兒,似所有都將她遺忘了一樣,沒有人過來。
她便還是默默的一個人坐在那兒,直到看了一遍夕陽落下後,終於有人來救她了。
“天氣這樣冷,小小姐爲何還不下來呢?”一道溫潤如沐春風的聲音輕輕傳來。
年年見是他,就是那個往那兒一站,便可號令羣雄的君無弦。
她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抹着淚哭啼道:“大人快救救年年吧,年年下不來了嗚嗚嗚。”
他早就猜想到會是如此,但並沒有跟後就解救她下來,只是挑眉道:“上頭的空氣似乎很好,年年小姐,日落的滋味如何?”
她聽出了這句話的懲責,便當下哭着道:“年年知錯了,知錯了。大人一定是爹爹請來的吧,年年再也不調皮了,再也不調皮了嗚嗚,大人快救我下來吧。”
君無弦輕輕搖頭一笑。
驀地,她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穩穩的落地了,還有些站不穩。
她一擡頭,就看見他絕色的面容,心中怦怦亂跳不已。
“多,多謝大人。”她立即低頭眨着眼睛。
“去尋你爹爹罷。”他身形纖立,衣袖翩翩,背對着她,身後是一片驕陽似火。
彼時十二歲的年年,望着面前謫仙般的人兒,情竇初開,癡癡然。
從回憶裡脫身,年年舒了口氣。
“都安排好了麼?”君無弦淡然道。
“回主子,一切妥當。”合須言完,依舊在原地。
前者放下案牘,微微擡眸,道:“還有何事。”
他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大人府上多了一名女眷,想是日後不大方便。”
言外之意,就是問那小姑娘什麼時候才能走,再加上姜大小姐若是來府上,免不得碰上的,介時扯出一堆事來,這府上的日子怕是也不大好過。
他怕因此會傷了大人與大小姐之間的感情。
“不過小住一段時日罷了。”君無弦淡淡道,眼眸漆黑深不見底。
合須只得低身諾了一句,緩緩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