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哥哥,你雕刻的怎麼樣啦。”她走過去,一邊問着,一邊探着腦袋瞧着。
景默默嘆氣,怎麼又來騷擾他了。
他好不容易想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待在這裡刻來着。
他無奈之下,只好停下來,將木雕人遞給她看看。
已經開始有了眉眼了,但是年年卻撅着嘴巴道:“不像,不像。”
景忍不住的想翻眼,當然沒有那麼像了,他也就雕着完打發時間的,也不像那些專人做的那麼好。
年年面上帶着煩悶的還給他,而後蹲在地上,雙手抱着自己,看起來十分悶悶不樂的樣子。
“你怎麼了。”他有些詫異的看着地上的小小人兒。
她本來想說的,但是想想還是算了吧。
“有什麼煩惱嗎?”他將木頭人兒放進懷裡頭,暫且不雕刻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父親身邊的時候總是沒心沒肺了,什麼也不需要我想,不需要我去做。但是自從來到這裡,本來我很開心的,但是現在卻覺得,不是那樣開心。”
年年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景有些複雜的看着她,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唉,就是你有沒有被人冷落過?或者你喜歡的那個人,並不喜歡你,並不關心你,對你愛搭不理的那種感覺?”她誠懇的問道。
他喜歡的人……?景仔細的想了想,沒有啊。
他沒有喜歡的人,所以體會不到這種感覺。
看景一臉茫然的模樣,年年翻了翻眼,就知道說出來沒用,真是浪費口舌。
小小姐看起來有些早熟。這是景得到的結果。
別的女孩子這個時候可能連喜歡都還沒有清楚的認知到,而小小姐已經能問出這樣深奧的問題了,讓他這個成了年的男子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好。
“那我換個問題問。就是,你有沒有在意的人或者事情或者東西?任何都可以。”年年問道。
在意的人麼?好像也沒有,噢,有也是主子了。
在意的事情,那就是替主子辦的事情。
在意的東西麼,就是他雕刻的那些物件兒,還有自己的寶劍,其他就沒有了吧。
於是他老老實實將心中所想告訴了這位小小姐。
年年忽然覺得,自己可能和他不是一個世間的人,可能國與國之間相差就是很大,人與人之間相差那就更大了。
“算了算了,跟你說也不明白,真是氣死我了。”年年撐着個腦袋,面上帶着小不悅。
景默默嚥了口唾沫,小小姐真是比他還早熟的,成長的也太快了吧。
這麼多深奧的問題,他都答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你們府上,是不是隻有你這樣傻啊?”年年忽的歪着腦袋問他道。
嘲諷,這是赤果果的嘲諷……景有些生氣,好心好肺的想要安慰她,結果呢,還要說他傻。
真是的,不過也是,自己爲什麼要跟小孩子計較呢。
景想通了之後就不打算理她了,反正也是對牛彈琴。
年年看他這個樣子,好像還是自己很委屈,她對他做了什麼似的。
一時間也是氣的沒夠嗆的。
哎呀哎呀真是煩死啦。年年大喊道:“我就是缺愛呀,我就是缺關心呀。”
所以弦哥哥你能不能愛我呀,能不能關心我呀。
景眼珠子沒給瞪出來,一臉看什麼似的看着她。
“你說,是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個,姜家的姐姐啊。她長得又好看,又很會講,看起來又是這麼的端雅。我呢,什麼都不是,所以你們不喜歡我是應該的吧。畢竟我這麼任性又幼稚。”她自言自語道。
看來小小姐還是有覺悟的。景在心中默默道。
“你還小。”他嘴上隨意的道了句。
“還小?在我們那個地方,好多人像我這樣的,都嫁去別的國度了。”年年一臉嫌棄的看着他道。
噢,怪不得小小姐這麼早熟,整天愛不愛的了。
這樣也就能夠理解了。
“你在嘀咕什麼呢,是不是說我壞話呢。我知道,你們都不喜歡我,是不是希望我早點離開王侯府,你們就清靜了呢?”年年叉着腰興師問罪道。
景嘴上說不是,其實心底是很希望這個小祖宗能夠趕緊走。
“是嗎?那你說你喜歡我嗎?”她又問道。
這個喜不喜歡……當然是不喜歡了。
但是說出來,她肯定會傷心難過的吧,畢竟她看上去很是需要人關愛一樣。
然違心的話景怎麼也說不出口。
於是他動了動脣瓣,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
果然,果然這裡的人,都不歡迎她,都不喜歡她。
年年偷偷的背過身去,抹了抹眼淚,許久才道:“我知道了。”
然後便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緩緩離開了。
景望着自己手中的雕刻,很是不知味。
合須不知從什麼地方跳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不要多想,小小姐就是作妖。她每天都會這樣,習慣了就好。”
“沒有人理她麼。”景問道。
“是啊,她作完妖就好了。”
他沒有再說話了,合須道:“喝酒去不?”
“不去。”景轉身一個輕躍,不知所蹤。
……這是怎麼了,他也沒惹着他吧。
年年抹着眼淚,掉個不停。
其實她也知道弦哥哥很忙啦,也是關心她的,只不過她就是感覺沒有那麼的多。
她只想讓他對她一個人這樣關心,這樣的呵護。
她也太自私了一些吧。
又或許是自己太閒了,就會想很多。
年年走在王侯府裡,一般碰到些個下人,他們都躲着自己,不願意被自己糾纏。
她想要找個人說說話都不行。
弦哥哥府裡也沒有個什麼女眷的。這個時候,年年忽然想起了姜家姐姐。
她忽然想同她說話。
一整日一整日就這麼的過去,無所事事的,也沒有任何人理會她,都覺得她很煩。
或許找姜家姐姐說說話,會好一點。
這種想法在年年的腦子裡萌生過後,她猛地提起了興致。
倒不如,趁着這個時候悄悄的溜出去,去將軍府找姜家姐姐?
可是她好像不知道路怎麼走哎,而且沒有馬車,聽說西謨的山賊挺多的,萬一被抓到了。
不行不行,她還是膽子很小的,纔剛來這個地方,對一切都很害怕。
年年想了許多,乾脆拿了個大掃把在院子裡揮着,掃掃地。
一個下人看見了,要命的去將她手中的掃把拿了過來,看着她一臉茫然無措的問,“怎麼了嗎?”
“小小姐您是我們府上的貴客,是不能做這些下人做的活的,還是交給奴吧。”下人拿着便誠惶誠恐的走了。
年年也不泄氣,反正就當作玩嘛就玩,閒着也是閒着。
她去後廚看看有什麼可以打點的,但是那些人生怕她來搗亂,都不讓她碰。
她便去尋了些水,端着面盆準備去房間裡,擦擦什麼的。
“小小姐,您還是歇着吧,這些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又被拿走了……年年轉了轉,忽然看到那樹上的鳥窩,她就很好奇。
於是看了看周圍,她站在那棵不大不小的樹下仰望着,而後將手搭上去,準備爬。
但是爬一點點就滑下來了。
景一直在屋頂上默默的看着。
年年不想放棄,接着往上爬,藉助一根樹枝,她挺輕的。
到了一個點之後,她探着脖子能看到裡頭的窩,但是什麼也沒有。
空歡喜一場啦,她又慢慢的爬下來。
但是,上去容易下去難。
乾脆跳下去吧,會摔死嗎?年年這麼想,忽的就腦抽的放手了。
只見一個迅速的黑影,穩穩的將她接住,輕輕的落了下來。
是弦哥哥嗎?她精喜的看過去,發現是景哥哥,頓時有些失望。
見她面部表情的生動,他也就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景哥哥,謝謝你。”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你能不能帶我去將軍府呀?我想同那姜家姐姐說說話。這裡都沒有人肯陪我說話,我現在才知道,怪不得你們都喜歡姜家姐姐,她人真的很好。也很關心我,總是主動同我說話。但我那時將她當作討厭的人,所以不願意接受她的好意。”
年年說着說着,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
景有些爲難,道:“最近姜大小姐都沒來了。”
“對哦。”
是什麼原因呢?也是因爲自己嗎?果然自己真的是個禍害呢。
“景哥哥,我想回家了。”年年說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有些委屈。
“爲什麼,小小姐。”他問道。
“我留在這裡,很麻煩你們。所以我還是回家吧,雖然我很不捨得弦哥哥。但是強扭的瓜不甜,是不是。”她最近在書中學到的這句話,覺得很有道理。
景蹙了蹙眉頭,道:“你還是同大人去說吧,我做不了主的。”
要去跟弦哥哥親自說的話,她就說不出口了呀。
對着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她就沒辦法說出來。
年年此刻希望父親能夠過來接她,最好強迫她回去,這樣就能斷了這份念想了。
不過,執念真的很磨人,她對於弦哥哥的,就是這樣深而長的執念呀。
可是再怎麼樣,他不喜歡自己,就是不喜歡自己呀。
即便是自己死了,也沒有辦法呢。
“我好像,有點理解你了。”景忽然道。
“你理解什麼呀,你不要安慰我啦。”年年瞪他道。
“這次不是安慰了。”他認真道。
算啦,反正理解不理解有什麼用啊,能改變什麼嗎?不能啦。
她訕汕的錯身,想要再去找些其他的事情去做。
“我教你雕刻吧。”景道。
雕刻?年年的身子停頓,然後有些不可置信的轉身。
她沒有聽錯吧,之前她可是求了好久的,但是景哥哥就說不願意教。
“我,我不想學了。”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不想學,那就算了。”
“別別別。”年年忙轉身的屁顛來到他的面前。
他的這張面具,她都已經看習慣了,雖然每次都覺得很恐怖。
但這個時候,卻越看越覺得和善。
“不然,你就教我,就雕刻個我吧。”她討好的說道。
景猶豫了會兒,道:“好。但是我教你的時候,你不能吵我。”
他就怕她學一會就要死要活的,然後纏着他這樣那樣的,他會崩潰會受不了的。
年年想了想,連連點頭,道:“如果我要是惹你煩了,你就拍死我吧。”
拍死……倒不會。
於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年年與景來到安靜的地方,她還刻意去找了個小桌子,兩個小凳子,準備好了需要的東西之後,便認認真真的在學了。
其實景哥哥雕刻的手藝真的很不錯,先前她也是故意那麼損他的。
不然,她怎麼會想要學呢?
合須在屋頂上瞧着兩人,感覺有些眼花,揉了揉眼睛。
景還真是厲害,三言兩語就將小小姐給制服帖了……
看來以後小小姐要是再作妖,直接就請他就行了。
哎呀,這下自己也是清靜許多了呀,真好真好。
巴不得這兩人的關係再好點,再好點,這樣小小姐就整天圍着景了。
就這樣,年年就開始在府上找到了事做了,也沒有功夫想那麼多事情了。
她握着木塊,學着景哥哥那樣,耐心的雕刻着。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一天就過去了。接連好幾天,都是如此。
府上的幾個下人們不禁十分的好奇,小祖宗這些日子都不來鬧騰他們了,都在做什麼呢。
這一看,差點嚇死了。小小姐竟然能夠坐得住了,能夠這樣細心的雕刻着物件兒了。
不過,這段日子小小姐都安安靜靜的,讓他們倒有些不習慣起來了。
“景哥哥,爲什麼你雕刻的這麼好,你看看我,一個輪廓都還沒出來呢,都好幾天了,我還不能向你這樣。”年年有些心急道。
真是恨不得一兩天就能夠造出來。
“這是要耐心的,你得堅持。時間長了,就熟能生巧了。”景道。
也是,景哥哥說的也不無道理,看來是自己不夠耐心。還是繼續加油下去吧,她暗暗道。
又是一日,年年早上睡的特別好,第二日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外頭很黑,還落下了下雨。
這雨越落越大。
她嘆了口氣道:“今天就不去景哥哥那學了吧,還是待在房間裡自己琢磨琢磨。”
景卻一直在等着年年。
“別等啦,雨下這麼大,找個躲雨的地方吧,我給你去問問小祖宗今天來不來學。”合須道。
“不用了。”他便尋了個避雨的地方,自己接着刻起來。
君無弦身形纖長的立在檐下,望着雨滴滑落,偶爾吹來一陣清涼的風,帶着絲絲冷意。
“主子,我去給你拿件披風過來。”合須說着,便尋了披風。
他接過淡淡繫好。
主子肯定又在想大小姐了,即便是兩個府邸隔得也不遠。
姜瑾早起,拉開房門,看到外頭下雨了,便站在檐下看了會兒雨。
開春了,還這樣冷呢。
天有些暗沉,小雨淅淅瀝瀝的下着,阿俏撐了把紙傘過來,點好油燈,道:“小姐還是進屋裡去吧,這天怪冷的。”
“好些日子未落雨了。”她道。
“是啊,小姐。”
即墨在避雨的地方落腳,也不知在想着什麼。
然北疆,卻是日頭正盛,也格外暖和。
顧遜之看着父王的病也快好了,自己也就放心了。
北疆王妃今日當閒,便來他房內坐坐,同他說說話。
“母妃,喝茶。”他遞過去道。
“遜兒,近日爲你父王處理公務,辛苦了。”她柔和道。
“不辛苦,都是孩兒應該的。”他頓了頓,道:“原先不知曉,父王竟常年要面對這樣多的公務。”
這麼說着,顧遜之默默的嘆了口氣。
北疆王妃察言觀色,拉了拉兒子的衣袖,緩緩問道:“遜兒怎麼了?”
“只是覺得,作爲兒臣的,實在不孝,不能夠爲父王分擔一些。直至父王生病了,才知道他的不容易。”他輕聲道。
她笑着,看了看身旁的侍從,侍從也跟着面上笑着。
“遜兒長大了,懂事了。”
“世子殿下可真是有孝心呢,這段時日可爲大王分擔了不少呢。”侍從笑着說道。
顧遜之也只是勉強的笑笑。
北疆王妃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兒子的手背上,語重心長道:“遜兒,留在北疆吧,不要再跑去西謨了。”
此言一出,他面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知道說中了他的心事,便緩緩收回了手,嘆道:“你是爲了那個瑾兒,所以纔要跑去西謨的吧。那麼幹脆,本王妃親自派人將她請過來我們北疆,如此你便不用兩頭跑了。”
顧遜之聽出了話意,道:“母妃不必如此。”
“那你要怎樣,才能夠安安心心的留在你自己的國度呢。”北疆王妃反問他道。
他沒有回話,處於兩難之中。
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一邊是父王與母妃。
哪一個,他都無法做出抉擇,無法割捨。
如果永遠都不能見到瑾兒,他應是會在思念的折磨中死去。
他想見她,這一個月,他都沒有見到她了。
可是父王與母妃……北疆,是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