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樂想追問,但怕他一個不高興的,又會像方纔那樣,拿她開刀。
“那你想出來嗎?”她道。
“想。”他很誠懇。
“可是,你出來能做什麼?你要怎麼做?我如果放你出來,我又該怎麼辦。”這是姜樂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裡頭的人似乎很是嘲諷道:“就憑你一個女子,是不可能放我出來的。”
這個屋子有什麼玄妙之處嗎?看起來也很簡單的樣子,若是用手頭砸開鎖鏈,應是可以放他出來的。
但是,如果他認爲自己無法放他出來,爲什麼還要讓她待在這裡說話?
“那既然你不需要幫忙的話,我便去宴會了。”姜樂拍拍灰塵道。
“宴會?什麼宴會?”裡頭的人從地上起身。
“皇貴妃娘娘今日生辰。我尋不到宴會的路,所以耽擱了,找到了此地。”她老老實實道。
一聲鄙夷的冷哼傳來。
“你可知道怎麼走?”姜樂忽然覺得此人應該是不壞的。
裡頭的人沒有聲音,她跟後又喚了幾聲,卻依舊無聲。
她想着,還是趁現在走吧。便謹慎的離開了此地。
黑暗之中,一雙凜凜的眼神閃閃。
走了許久,姜樂才問到了一個小太監,一會兒來到了宮宴之上。
尉遲夜瞧見了,見她對着自己行禮,便平身讓她就坐了。
姜瑾見阿妹回來,便溫聲詢問道:“阿妹是去了哪裡?”
合須此時跟到了她便也跟着回來,同君無弦耳語了幾句。
姜樂怕阿姐會起疑心,況且那種事情怎麼能告訴她,便隱瞞道:“沒有阿姐,我只是感覺身子有些不適,一直解手到了現在。”
她有些愣愣,父親方纔也是這麼對皇上說的。
姜瑾見她的眼神有些閃躲,定然知道她是在撒謊,以她多年的相處,怎能不知她微妙的神情呢?
但當面,她便也不會拆穿。
尉遲茗嫣夾在兩人的中間,也不太好說話。
姜氏哼了一聲。
元堇德正飲着酒,忽的一隻烏鴉飛進了宮宴之中,緊接着皇貴妃元氏受驚,當場腹痛不已。
“怎麼回事!”尉遲夜怒吼,讓人將烏鴉遣走。
一時間變幻的太快,讓衆人皆有些錯愕。
反倒是君無弦反應極快,便命合須動手將烏鴉擊下,落地。
“沒事了,沒事了愛妃。”尉遲夜安撫着皇貴妃。
但她的面色卻依舊難看嘴脣發白道:“皇上,臣妾好痛,臣妾好痛啊……”
元堇德與納蘭王氏擔心不已。
“傳太醫!快傳太醫!”尉遲夜吼道。
但太醫此時並不在宮宴之上,若過來還需要一段的距離。
這時候,竹苓突然跪下,喊道:“民女可以試試。”
尉遲夜一心都在皇貴妃身上,無人顧及她。
姜瑾站出來稟道:“皇上,竹苓姑娘醫術高明,不妨讓她一試。”
這時,衆人便紛紛的將眼神定在了竹苓的面上。
“上來!若貴妃有什麼損失,朕不會放過你!”尉遲夜放了狠話。
竹苓什麼也不聽的只說讓婢女們全都站過來,擋在皇貴妃娘娘的面前,方便她問診。
他便聽從了,順便讓衆人皆背過去,除女子外。
尉遲茗嫣抓着姜瑾的手,道:“阿瑾姐姐,貴妃娘娘不會有什麼事吧。”
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姜氏不明白那女子是從何處出來的,怎的女兒還同她相識。
顧遜之暗惱自己沒有看好竹苓,若是她當真出了岔子,該如何?
於是乎,一時間所有的婢女都擋成了人牆,男子也皆背對過去。
皇貴妃疼的滿頭大汗。
竹苓先對其把脈了一番,而後在她的身上多處按了幾個穴位。
此刻她需要針來鍼灸,暫緩。但是沒有。
她想了想,便拔去侍女們頭上所有的銀釵,而後對着火苗烤着,紮了上去。
尉遲夜抓住她的手腕道:“你要做什麼!”
竹苓解釋道:“貴妃娘娘胎氣不穩,民女想要以鍼灸之法替她穩固氣脈。但現在再去拿已經太晚了,便用這經過火烤的銀釵當作銀針,也只能一試了。”
“萬一貴妃有什麼事,朕就殺了你。”他重重威脅道。
竹苓胸有成竹,她點了點頭,現在最重要的便是救人,顧不了很多了。
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也是她的命了。
醫者就是要有一顆救人之心,她怎可見死不救呢?
片刻過後,竹苓照着穴位刺激着,只聽得皇貴妃吃痛的聲音。
元堇德火急火燎,但是也沒有法子,只能耐心等候。
納蘭王與王妃相視一眼,這叫什麼事。
難道真就應了那宮中傳言了?
不知過了多久,竹苓滿頭大汗,但見皇貴妃終是平穩了下來,在緩緩的呼吸着。
“貴妃娘娘,您覺得如何了。”她詢問道。
“好多了……”皇貴妃感覺自己終是能喘上氣了,精疲力盡。
她撫上自己的腹部,輕柔的撫着。
尉遲夜喜極,當下便道:“你果然能辦到!”
竹苓不敢便叩下道:“醫者仁心。”
姜瑾與衆人算是吐了吐氣。
婢女們皆散開,男子也轉過來了身。
皇貴妃漸漸坐起,穩定了下來,她心中很是感激竹苓。
尉遲夜喜悅道:“這位姑娘朕從未見過,你是何人?爲何會來朕的宴席上?”
竹苓望了一眼宴席下的顧遜之,道:“民女是世子殿下的門客。”
“哦?世子何在?”他在底下尋着。
顧遜之便作揖的站了出來,道:“臣在。”
“此女竟是你的門客?醫術了得啊!”尉遲夜話裡話外的在誇讚着。
他蹙了蹙眉頭道:“皇上所言極是,皇貴妃娘娘平安無事即可。”
“姑娘說說,想要何封賞?”尉遲夜滿目喜悅道。
竹苓吞吞吐吐的,這種事情她也沒碰到過,就乾脆說不要封賞,是應該的。
但皇帝卻依舊說要尚。
這時,姜瑾想到,近日他們正想着給竹苓造設一家醫館,但是卻偏偏尋不到什麼合適的,而且這等事情太過於秘密,若公開也是不太好。
君無弦也正有此意,便起身提醒道:“竹苓姑娘來西謨不久,世子殿下本欲替姑娘尋一商鋪造設醫館經商,但終是尋不到合適的地段。”
尉遲夜遲疑了一瞬,問道:“世子,可如王侯所說?”
他道:“正是。”
頃刻,他篤定道:“那朕,便賜予竹苓姑娘一個醫館吧。算是賞賜。”
竹苓慌忙道:“皇上,這賞賜太貴重,竹苓承受不起。”
尉遲夜倒是十分不在意,皇貴妃心中感念便道:“接了吧,也是本宮與皇上的一片心意。”
她猶豫的望了一眼顧遜之,感受到他的任同過後,便磕頭謝恩了。
一場驚險過後,元堇德終是鬆了一口氣。
衆人也皆吃菜喝酒,不提方纔之事。
樂師與舞女也緩緩上來。
“阿瑾姐姐,貴妃娘娘沒事可真是太好了。此番也是多虧了竹苓姑娘了。”尉遲茗嫣笑着道。
姜瑾點頭,“今夜多虧有她了。”
只是,憑空的怎會飛進一烏鴉?
她思緒紛繁的,卻對上了君無弦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
她微微錯開。難道,是有人蓄意安排?
會是他做的嗎?
竹苓入座後,悄悄對着顧遜之道:“世子殿下,我方纔可嚇死啦……”
宴席一直進行到了很晚,衆人才陸陸續續的離去。
姜瑾貪了半杯酒,七分清醒,三分醉意。
外頭天太黑了,她由着丫鬟阿俏扶着,道:“小姐,你怎的又喝酒呢。”
她迷迷糊糊道:“心情不好,想喝便喝了。”
阿俏嘟囔了一句,今日乃皇貴妃娘娘的生辰宴席,有什麼心情不好的呢?
好像也沒有什麼人惹着小姐呀?
“君無弦呢?”姜瑾有些歪的尋着。
“想是還在後頭吧,大將軍也還沒走。咱們快上馬車吧小姐,大夫人在等着呢。”阿俏好生的怨念,小姐一喝酒,遭殃的就是她了。
偏生生的若今日小姐乃是開心喝了一點,也沒什麼的。
但是小姐卻說心情不好才飲的,她倒是十分不解了。
“阿妹呢?”姜瑾緩慢的歪着身子,醉道。
“也在馬車裡了。”阿俏如實回道。
她又問,“遜之呢?”
遜之?阿俏不滿,怎的偏喚世子殿下就喚的這般親暱的。
她嘆了口氣,實在拿自家小姐沒辦法,便道:“世子殿下送竹苓姑娘回去了。”
雖世子離開之前還是很不捨的。
“公主呢?”姜瑾今夜異常的聒噪,這個問完問那個。
阿俏受不了了簡直要抓狂啦,她便道:“小姐呀!你可醒醒吧,奴婢要死啦!”
她卻點着道:“死什麼呢,跟在我後頭就要死了麼。那我不要你了,你去尋別人做你家主子吧。”
“不行啊小姐,奴婢要追隨小姐一生一世的。”她堅決道。
“那你告訴我,君無弦去哪兒了。”姜瑾一喝酒,就開始神志迷糊。
阿俏翻了翻眼,望天,再一次極有耐心的重複道:“還在後頭。”
“那,公主呢?”她無止盡的又問。
“小姐……”阿俏快瘋了。
姜瑾卻在咯咯的笑,帶着醉意彷彿被自己逗笑了一樣,又在重複問道:“遜,遜之呢。”
緊接着,阿俏感覺自己的手鬆了送,小姐便直直的落入了一個懷抱裡。
“王侯大人。”她忙禮道,而後帶着擔憂看着自家大小姐。
“喝酒了?”君無弦的聲線輕緩。
阿俏以爲是在問她,欲要回復,卻聽得自家小姐呢喃道:“喝,喝了。也就,半杯。”
他將她抱在了懷裡,姜瑾只覺自己渾身一輕。
“你先去吧。”君無弦對阿俏道。
她諾了一聲,便最後不放心的瞧了自家小姐兩眼,就先上前去了。
“爲何要飲酒?”他抱着她,一邊緩慢的走着,一邊問着。
姜瑾極其乖巧的迴應他,道:“心情不好。想喝,就喝了。”
她重複道。
“我倒是未瞧的出,你心情不佳。”君無弦輕聲笑了笑。
她擡手拍了他一下,怪道:“以前沒發現,你竟這般壞。”
“那姜兒倒說說,本候哪裡壞了。”他抱着她,只覺很輕,疼惜道。
姜瑾調整了下腦袋擱他懷裡的姿勢,道:“你算計了所有人。你也瞞着我。”
此言一出,君無弦的手僵了僵。
“我說對了。”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緩緩睜開了鳳眸,帶着幾分清醒。
他微嘆息,提步道:“你在怪我,事先沒有同你說明。”
正是如此。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君無弦低頭瞧了她一瞬,眼神飄遠。
姜瑾道:“你爲何不說話。”
“姜兒不信我,即便我說再多,你也只是認爲,本候在欲蓋彌彰罷了。”他的眼眸波動,淡淡道。
她啞口無言。
緩緩走到了馬車前,君無弦將她輕輕放下,站穩。
她由阿俏扶進了馬車內。
姜氏見到了他,也只是一禮。
簾子放下,馬車便行駛了。
姜懷策馬而來,二人又是一禮。
許多時候,真希望不說,便能夠使人明白。
合須將披風披在了他的肩上,道:“主子,我們也回去吧。”
君無弦應了一聲,坐進了馬車裡。
姜瑾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府,只覺異常的困,但當真正躺在牀榻上時,所有的瞌睡蟲便跑沒了。
現在開始清醒起來。
她不信任他,或許是,沒有全然的信任他。
外頭的月色照了進來,她便瞧着瞧着,睡了過去。
王侯府上,君無弦身披雪白狐裘,站着凝望着。
“主子,夜涼,早些睡吧。”合須道。
沒有迴音。
次日,姜瑾洗漱完畢後,便接到來自世子府的下人,說昨夜皇上御賜的醫館,已經在街市上開始動工的,世子殿下來請她一併去瞧。
她本是有些睡意朦朧的,但聽到此言便當即有些喜悅。
也就這等事情,能提得起她的興致了。
收拾收拾完畢,姜瑾便命丫鬟阿俏隨同自己一起,前去世子府。
姜氏左問右問。“大小姐當真回回去的王侯府?”
暗衛點點頭。
她收起了疑慮,道:“去吧。”
暗衛便一路跟隨着馬車護送了。
“王侯可通知了?”姜瑾忽然問阿俏道。
“應是沒有吧。”
畢竟這是他的主意。
雖然她一開始也被矇在鼓裡,但也不介意了。
“待會兒我到了世子府,你便坐着馬車去尋王侯過來。我也想讓他一併過來瞧瞧。若,若他沒有繁忙公務的話。”姜瑾補了一句。
阿俏點點頭,表示明白,暗道大小姐真是貼心,事事都想着王侯大人呢。
到了世子府,馬車再次緩緩行駛。
她下了馬車,進了裡頭。
竹苓正在繡着什麼,見到了來人,便迎了過去道:“瑾兒姑娘來啦。你的那小婢女沒有跟來嗎?”
姜瑾道:“我想讓她去通知王侯,讓他一併過來瞧瞧。”
她與她並肩坐下,道:“如何?皇上御賜的醫館,設在何處?”
顧遜之聽見聲音,便隨手摘了花草,輕巧的走了過來,笑道:“自然是本世子前頭那條街市了。”
“也好。路近。”她點頭。
“瑾兒昨夜是回的將軍府?”他驀地問道。
姜瑾只覺他這話問的倒是怪異,不回自家府邸還回哪裡去?
顧遜之咧嘴笑。
“自是各回各府。”她淡然道。
“你早膳可用過了?可還腹痛?”他關切問道。
他不提,姜瑾還沒想起來這件事情。
竹苓倒是覺得有些尷尬。
她同瑾兒姑娘年紀相仿,月事還沒來,不是很懂這些。
但也能明白,在一個男子面前這樣,太羞恥了。
“不痛了。”姜瑾淡然道。
顧遜之笑,“那便好。”
唉,不過也真好。竹苓好生羨慕姜瑾,若自己也能被世子殿下這般關心該有多好呢!
但是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了。
不知爲何,她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
不然自己也裝病試試?看看世子殿下會不會很關心她。
可是,自己就是醫者啊……若裝病,太……
竹苓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忽然想生病了。
“那我們現在便去吧,瑾兒。”顧遜之出其的心情很好,今日沒有君無弦的出現,就能夠同瑾兒相處一日了。
但是事實上卻是,不如他意的。
“再等等吧。王侯他也會來。”姜瑾說着,也未瞧他,自顧自道。
顧遜之一個晴天霹靂,無奈的望天。
竹苓卻心裡美滋滋的。
過了會兒,阿俏回來的馬車停在了外頭,姜瑾便問道:“王侯何在?”
她有些支吾道:“王侯大人他今日不過來了。”
“爲何。”她怔怔,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阿俏左右爲難着,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姜瑾道:“有什麼話便說。”
她的語氣帶着點不耐煩。
阿俏便托盤而出道:“小姐,奴婢瞧見也不知是哪個人家的大戶小姐,竟在院子裡頭同王侯大人對弈呢。”
她聞言,面色白了白。
“小姐……”阿俏見到顧遜之的眼神,便沒再問了。
該死的君無弦,竟會負瑾兒。
竹苓也是沒想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但是她相信王侯大人不會是那樣的人呀,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纔是。
她想要安慰姜瑾一番,但見她面色並不好,便想了想還是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