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旗雲宮裡,蝶耳活環玉香爐中的香丸正散出脈脈香氣,大殿內的九龍螭紋銅漏正一滴一滴在計時,偏殿內,四位宮女靜聲肅立,一位身穿繡菊花絲綢衫,和八幅雲霞薄縐裳,與一位溫儒清朗的男子對面而座,這是沈若塵經昭帝允許,來見他的堂妹,也就是如今的良夫人,經上一次媚藥之事後便得了寵,升爲夫人,賜“良”字,但昭帝還是常常叫她沈美人。
沈美人的性子直率坦誠,心裡沒有彎彎繞繞,因此昭帝對她也象對端夫人一樣喜愛着。如今太醫已經把出她腹中是男胎,也就是一位小皇子,昭帝心中還是滿懷期待。若有嬰兒咿咿呀呀的聲音,宮裡就會顯得熱鬧許多。
但是,這宮裡頭,裡面外面的事情實在太多,良夫人每日裡都膽顫心驚,過得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的孃家人,心裡三分歡喜七分悲,一見面就多少話竟噎在一處,反倒說不出話了。
沈若塵溫融說道:“成親時,你父親也有來喝我的喜酒,你添了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長得都玉雪可愛,你父母親都讓你不要太思念家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一人在外,實屬不易,凡事自己多多思量,真有什麼事情,找端夫人商議也是可以的,我跟九殿下素來交好。這些乳酪幹是你父親讓我帶來的,還有這些犛牛肉乾是我內人家裡做了給良夫人嚐嚐鮮。”
沈若塵一面說着,一面一個接一個的包袱打開,說明是誰捎帶的,每說一個沈美人點點頭,根本說不出多餘的話,只是一味流眼淚。
最後沈若塵笑道:“這個叫毛衣,是落兒教我的,我弄了件小小的衣服,當然我並不知道大小,是落兒跟前的嬤嬤叫元娘,她告訴我的,將來小外甥到天冷的時候就可以穿了,很暖和呢。”
良夫人提起那件小小的毛衣,細細翻看着,不由臉上閃現一絲光亮,笑道:“東越人真是心靈手巧,本宮……咳,我很喜歡她。”說着笑了笑,臉上又呈現一絲難爲情的神色:“堂兄與那銀玲公主是否相熟?我,我想吃那個蘿蔔乾……”
說到這裡,臉紅得不行,帝尊夫人,居然要吃個東西還要求人,沈若塵一愣,笑道:“熟悉自然是熟悉的,但是不知道落兒妹妹那裡是不是還有多餘的蘿蔔乾,我回去的時候正巧經過江府,若是有,便去討一些來。”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沈若塵辭別良夫人,便來到了恭正殿,學院今日休沐,頊晏又不是個愛走動的,應該在宮裡吧。
着內侍進去稟報後,將他迎了進去,沒想到十一皇子上官頊浩也在恭正殿,上官頊晏與沈若塵同窗多年,自然感情深厚,但禮不可廢,沈若塵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纔將目的說出來,上官頊晏皺了皺眉,“今日想着多看看書的,再說六哥還傷着。”
上官頊晏並不太想走出去,江府里人很多,偏生他是喜靜的,但小包子上官頊浩卻不這樣想,扯了扯上官頊晏的袖子,眼裡滿是祈求。
上官頊晏只能拉着上官頊浩去北書房昭帝處報備了行程,便一同出了宮往江府而來,進了府,把上官頊浩從車上抱下來,早有人傳信給江落落。
走到二進院,江落落笑着迎上來:“頊晏,小包子,若塵哥哥,今兒怎麼都來我這裡了?”
上官頊浩眨了眨眼睛,說道:“想吃姑姑做的好吃的。”
江落落撲哧一笑:“小包子真實在,民以食爲天,這皇子也不例外啊!”捏了捏小包子的臉,笑道:“沒問題。高遠,帶十一皇子去找安王世子。頊晏,若塵哥哥你們隨意好了。”
沈若塵欲言又止,江落落覺得他的表情有些怪異:“若塵哥哥,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那個,我,嗯……我堂妹,就是沈美人,她有了身孕……”沈若塵喃喃地說,聲音越來越小,江落落接口道:“我知道呀,爺爺不是給她請過脈了嗎?”
沈若塵滿臉通紅地說道:“她想吃你做的蘿蔔乾,央我來討一些。”
江落落笑了起來:“蘿蔔乾,也許還有吧,元娘幫忙去看看,有的話拿一罈子。”元娘領命而去。
晚上自然讓大家美美吃了一頓,幾人道別時,小包子已經睡得鼻子冒泡了。
江落落洗漱完,絞乾頭髮,便覺得睏意襲來,早早上牀躺下。
入夜,高天月色昏暗不明,樹影映在窗上象是魔鬼的黑爪,隨風輕搖,宛如魔爪即將伸進屋內一樣。
忽然覺得心頭一動,江落落醒了,牀下的蠱壇中,紅蛛十分狂躁地爬了出來,沿着牀帳爬到帳頂,似乎瞬間就幻身數百隻蜘蛛,在帳頂不住地爬行着。
養蠱到現在,還沒見過紅蛛這樣的狀態,江落落知道只有臨近危險或毒蟲的時候,她的紅蛛纔會不停地呈八方爬行,結絲禦敵。
江落落下了牀,此時佩廬也醒了,見了帳頂情況,幾欲驚叫出聲,但被江落落制止了,“不要吱聲,蛛兒不會傷害我們的。”
說着便伸了了手,見主人召喚,紅蛛從帳頂爬下來,一口咬在江落落手指上,江落落輕哼一聲,但此刻她與蠱是心靈相通的,蠱告訴她,有危險!
江落落正在驚疑,屋內傳來極輕微的聲音,聞到了淡淡的腥臭味,應該是蛇蟲沿着窗櫺或門縫爬了進來。噝噝爬動的聲音已經離她很近了,坐在一側的佩廬擁緊了被褥止不住的渾身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