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越程一噎,真有眼光啥意思?難不成自己一直是在男人堆裡挑心愛的?不過小妹並沒有自己的癖好而疏遠討厭他,心中有點小小的開心,但還是難爲情地輕咳了一聲說:“我過去看看阿雲,你再歇會兒吧。他今天早上醒來用了點粥,那裡,也不再有血,小便也沒有這麼痛,我感覺阿雲不象你想象的那麼脆弱,就這一點上來說,讓我心裡頭稍微放心了些。”想到前日半夜跟淚眼婆娑的上官頊雲表白之時,頊雲那不知所措的神情和羞赧的低頭都讓南宮越程脣角綻開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還有輕吻他嘴脣那柔軟的觸感,南宮越程恨不得與他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其實阿雲心中也是有他的吧,這些年,南宮越程並沒有明確說明,但是眼神流露出的情感卻騙不了別人。
聽南宮越程這麼一說,江落落心略寬了一下,還想問什麼,南宮越程已起身走了出去。寧兒推開門簾走了進來,笑道:“姑娘,要不先服侍您梳洗?”江落落點了點頭,梳洗了一番,正要出門,頊晏過來了,他沒有什麼客套,眼睛直直望着江落落,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江落落被他看得莫明其妙,“頊晏,你爲啥要這樣看我啊?”
頊晏垂下眼簾,啓脣說道:“你救的那個受傷的男人,是什麼時候離開西齊的?”聲音沒有溫度,甚至有些,冰冷?
江落落笑着說道:“兩天前的夜間,怎麼了?”頊晏的目光瞬間凝冷:“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感受到頊晏目光中的冰冷,瞬間讓江落落心頭一震,回答說:“他什麼也沒說,只講要回東越去了,當夜就動身。”他說了五年後要來娶她,但是五年以後究竟是什麼樣,誰能說得清?江落落後面的話,嚥下未提。
“回東越?”上官頊晏背轉身,江落落看見頊晏負在身後的手已捏緊成拳,顯示他情緒比較激動。“落兒妹妹,你要知道頊雲在我眼裡,與頊皓並沒有分別,他自小與我就同在帝太后跟前養大,我們一桌吃飯,一牀睡覺,他身體原本很好,後來,後來生了病,才變得這麼弱了,終究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有用,沒護他周全。如今他被人這樣欺辱,我心裡這口惡氣咽不下,我不敢保證會做出什麼事來。”頊晏說完便拂袖而去,與原本那個江落落印象中的雲淡風輕毫無關聯似的。
江落落根本沒往腦子裡去想這些事情,她只想着秦家舊屋的蘿蔔乾可以放料醃製了,還有制料間的醬油要去看看發料的情況,牛肉乾那晚都給司徒帶走,其實在西齊吃牛肉並不怎麼普及,人們愛牛,當它是家裡的一份子,因此牛死了以後都掩埋,而不是拿來食用。多浪費資源啊!江落落不由得心裡暗道。
跟站在旁邊的寧兒說道:“寧兒,咱們先去看看醬油發得如何了。回頭我得把做醬油這個方子全部寫下來,你全程看着,有不明白的就來問我,這原本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每天都得重複同一件事,有些無聊呢。”
二人出了清心樓,走到二院臥房,上官頊雲睡得很沉,長長眼睫毛蓋着那雙淺棕色的明亮眼眸,安安靜靜地沉睡着,表情安詳,南宮越程則陪在牀邊看書,江落落略坐了坐,給上官頊雲把了脈就往制料間走去,寧兒輕輕扯了下江落落的袖子說:“姑娘,今日,我還是頭一次見九殿下生氣。”寧兒低下頭,她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似乎早先九殿下今日過來說的那些話,就是給姑娘聽的。
江落落則不以爲然地說:“別說頊晏生氣,我也生氣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誰動的手,我一槍把他從公雞變成母雞,母雞變成仔雞,哼!”寧兒聽得腳下絆了一下,心想,姑娘,您怎麼能說這麼粗俗的話呀。
從秦家舊屋回到夕湄居,吃完飯已近酉時,江落落想着蘿蔔乾放到學院開課,應該就能吃到,醬油到清明前,也能食用,心裡頭十分高興。下午依據上官頊雲的恢復情況,換了個方子配了藥,吩咐寧兒趕緊煲藥,而自己則去搗藥,加上薄荷做成橢圓型的小丸子,應該再塞個兩天就不會有事了吧,自出事後,瑾王世子的藥中,江落落便下了些安神助眠的藥物,睡眠很能助人修復。雖然還有些痛,但瑾王世子已經可以下牀走動幾步了,情緒照南宮越程的描述來說還是穩定的。
半個時辰後藥煎好了,江落落讓寧兒將藥先端過去,免得冷了藥氣散掉,這個方子可不能再直下,得飯後服用。又過了一個多時辰,藥丸終於制好,江落落鬆了一口氣,用了個小盒子盛上,往清心樓而來,剛走到前院,忽聽到林清卓的聲音:“這件事,很難不讓人懷疑她。阿程,你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麼?”
江落落聽到越程二字,不由頓下了腳步,側耳細聽,卻聽到頊晏的聲音響起:“安王世子怕是腦子糊塗了,在世子眼中,江落落是你的妹妹,而不是動手害我堂弟的兇手,就因爲你認爲她是妹妹,無論她出手多狠,你都不相信那是她做的,是不是?”頊晏的聲音讓江落落頓時跌進了冰窯裡,她覺得整個人都冷得受不了,頊晏竟然是,這樣看待她的?
又聽南宮越程說道:“恩師,我的確只告訴了落兒,說玉匙交給阿雲了,但是如果真是她做的,爲什麼不當夜或者第二天就去找阿雲,而是要等我傷好得差不多了纔去?況且阿雲被那樣的對待,我不相信落兒會做這種事,別的人都有可有,唯獨江落落,我絕不相信她會這麼做!”聽到這兒,江落落的眼淚不由自主的象泉水一樣流出來,越流越多。大哥,謝謝你!我終於知道,你在我的背後爲我撐着這片天了!
此時林清卓冷冷地說道:“阿程,這個江落落,是我從青牛谷帶回來的,她說她失去了記憶,你怎麼就能確定?如今順東王被刺客襲擊也受傷了,與頊雲的事情發生在同一天,就在前後腳,先是你,後是頊雲和頊儀,這些事情是不是太巧了點?前日,頊晏進宮,還發現車內被人下了迷魂散,若不是頊晏有所防備,恐怕躺下來的人還要加上他吧。”林清卓的聲音頓了頓,接着又說道:“她聲稱自己能預見一些事情,爲什麼她能見到頊雲出事,卻見不到頊儀出事呢?樑醫聖說她活不過三十,我看她每天樂呵呵,一點不象短命的樣子。我不知道她一直待在書院究竟有什麼目的,也許她隱藏得太深,連我,都被瞞過去了。一個才十來歲的小丫頭,有這樣的心機,這未免也太可怕了。”說着林清卓長嘆了一聲。
江落落聽到這兒,渾身都在發抖,心口一陣陣地刺痛,她不知道原來林清卓是這樣看待她的!她也不知道在頊晏的眼裡,她這麼可怕,可兇手真的不是她!她想大聲說出來,可是,在這個世間,除了南宮越程,還有誰能相信她?即便相信,南宮越程也要頂住多大的壓力!
忽然咯嗒一聲,門打開了,林清卓走了出來,見江落落低頭站在門口,不由啊了一聲,屋內的南宮越程也象被雷擊了一樣,呆呆地望着她,江落落含淚擡起頭,向林清卓行了一禮說:“並非我故意偷聽你們的談話,但是,我都聽到了。對不起院主,打擾這麼久,實在是很失禮。”用絹子拭了下眼淚,朝林清卓笑了笑說:“我說不是我,只怕也不會有人信吧。”說畢,將藥盒遞上,輕輕地說:“這是給瑾王世子配的新藥丸,用法與以前的一樣。”
林清卓接過藥盒,江落落輕輕地說:“我今晚便搬到秦家舊屋去,有什麼事情要詢問的,只管來秦家舊屋找我便是,我,不會逃走的!”說完,用絹子捂住口鼻便急急往夕湄居而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聲來,耳邊似乎還聽到南宮越程叫她的聲音,但她不想聽。一到夕湄居就飛快地打包自己的物品,她什麼也沒帶,只帶上當初到清月書院時穿的那兩套衣物,和那個包袱,還有一件月白色的大氅,那是南宮越程送她的。連寧兒都沒有招呼一聲就往秦家舊屋而去。
此時已近午夜,街上冷冷清清,寒風刺骨,天上又開始飄雪花了,極美的雪花飄下來,在江落落眼中,卻是一種冰冷的,死亡的氣息,是啊,我是不是應該找個地方等死了?
心口還在痛着,眼前一陣陣發黑,似乎腳下的路是歪斜的,江落落咬着牙死命撐着不讓自己暈倒,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秦家舊屋門口的那棵李子樹了,江落落再也忍不住,往前一栽“哇”的一大口鮮血就噴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江落落扶着巷壁慢慢地站起來,踉蹌地往前走,耳邊聽到了秦家舊屋裡的小狗巧巧的聲音,此時傳入她的耳朵,似乎就象仙樂一樣美妙。秦家舊屋,這裡應該不會有懷疑我的人吧?膝下一軟,便跪坐下去。
“你逃出來了?”一個冷冰冰的少年聲音在頭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