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雕動了動脣,終究沒能說出什麼,倒惹得殃黎愈發煩躁不安,沉着臉,面色緊繃的更甚。
“蠱雕無能,只是昨夜我走時還好好的,主人怎會忽然將自己關起來?大人若有辦法讓瑤姑醒來,主人自己自然也就會出來了!”蠱雕抿了抿脣,望了眼心焦氣躁,憤懣至極的殃黎,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殃黎聞言,一雙好似能噴出火來的杏眸狠狠的瞪向他,眉頭緊皺着,蠱雕隱隱可以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雙手恨恨的攥成了拳頭。
蠱雕微蹙了蹙眉,看殃黎的模樣在他走後,必然是與主人發生了什麼事。
“殃黎!”
兩人正無聲對峙,忽聞熟悉的女聲傳來。
“你怎麼來了!”殃黎頓在原地未動,只不冷不熱的陰着臉說了一句,臉色更加陰沉。“蠱雕,如果我們聯手,能不能將君上的結界撕開一條縫?好歹……”欽原臉色暗了暗,頓了下才又說道,“主人,應該也不希望君上有個意外。”
蠱雕默然。
望着面色黯然透着慘淡氣息的欽原思索了片刻,纔開了口,“主人的結界不是我們能打破的,不過……既然你說了,我們盡力一試吧!”
“有辦法嗎?”殃黎背對着他們,卻忽然轉身衝過來,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激動,杏眸閃過一絲明亮。
欽原只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便跟着蠱雕同時施起法來。
黑沉低壓的天空下,卷積的雲層愈漸低沉,悶熱的熱浪撲面捲來,聒噪的蟲鳴低低的響在樹葉草叢,遠處枝葉拂過陣陣熱浪,窸窸窣窣的躁動不止。
兩道光束悠悠閃爍在暗暗天幕下,直擊夜色下淡淡的幽藍色光芒,光束接觸到結界,發出陣陣火光般的刺眼光芒。
“怎麼辦?”欽原直直的盯着絲毫未有破損的結界,眉頭緊鎖的開口,聲音中隱着一絲絲不確定,可指尖的法力卻愈發明亮起來。
“再試試!還行嗎?”蠱雕微微偏頭,望向身旁的欽原,面色緊凝的問道。
欽原並未多言,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一雙明亮的杏眸緊緊盯着結界上空。兩人試了幾次,卻全然沒能湊效,法力耗損嚴重,欽原竟有些體力不支。
蠱雕見狀猛然撤了法力,一把攬過欽原的腰身,將兩人帶離結界碰撞的巨大沖力圈。
“沒事吧?”蠱雕看着欽原蒼白疲累的臉色,脫口而出問道。
而他懷中的女子一雙眼睛卻好似長在了結界上一般,失落失望的喃喃道,“怎麼辦?主人在裡面,君上也在裡面,會不會?……”
欽原喉嚨裡瞬間乾澀的說不出話,眼圈微微泛紅,主人說過,若她等不到足月生產,一定會想辦法先保住孩子,如今主人已經……迷離之際,如果她不幫她,主人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和念想也留不下了,她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救她的孩子。
“你沒……”
砰!!
殃黎急匆匆衝過來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震耳欲聾的轟響聲壓住,巨大的力道將他整個人推出去四五尺遠,殃黎下意識的望向那邊的兩人,發覺蠱雕用法力護住兩人的身形,他心底一鬆,旋即整個人便撞到對面的牆上。
欽原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那四散崩離的結界,耀眼的藍光一閃而逝,刺耳的轟響聲撞擊着耳底,她卻猛然推開蠱雕,興奮的衝着門口奔過去,身後一聲男人的悶響入耳,欽原驀地頓住腳步。
“殃黎……”欽原望着門口喃喃低語一聲,旋即轉身,發覺男人背靠着牆壁,佝僂着身子看不清他究竟如何。
而蠱雕先她一步過去,殃黎彎着身子輕咳着,幾縷血沫從他口中流出來滴在石板上,他還是強撐着直起身子,望了眼扶着他的蠱雕,心中閃過一絲失落,纔開了口,“我沒事,進去看看……”
整個雙郗門沒有一絲光亮,幾人來至正寢門前,房門一如他們被轟出來時一樣緊閉着,房間裡沒有一絲光亮,黑黢黢的夜色安靜的,整個房間宛如隱匿在黑暗中的孤城,泛出絲絲詭譎莫測的氣息。
蠱雕緊繃着身子,硬着頭皮上前敲了敲門,寂靜的房間裡沒有絲毫響動,死寂一般的寂靜瞬間吞噬了門外的三人。
蠱雕楞在門口,心頭爬滿了密密麻麻的不安,他僵硬着手臂再次擡起來,手指還未觸到房門,身旁一股疾風掠過,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人,眼前的房門便被猛然推開。
蠱雕緊隨其後進門,徑自點了燈,便發現站在牀榻邊的水藍色身影,猶如被定在了原地一般,身形劇烈的顫動了下,便再沒了任何動作。
“怎麼樣?”
欽原見他癡癡的沒有動靜,一雙眼睛直直的盯在古善瑤臉上,不言不語好像沒有靈魂的傀儡一般,略顯焦躁的開口問道。
“呵,呵呵……”殃黎微微佝僂着身軀,一雙杏眸緊鎖着古善瑤的眉心,眉目悽惶又瞭然,眸底猩紅的癡癡笑起來。
欽原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眼底翻滾着濃烈的她看不懂的情緒,煞白的面上沒有了方纔的焦躁不安,而是一種早已料到的瞭然於心,他的笑,透着自嘲,嘲諷,難過,絕望又無可奈何。
許久,殃黎才止住呵呵的笑聲,通紅的雙眼再也不願去多看榻上的男女一眼,踉蹌的轉回身,如牽線木偶一般僵直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的拖着步子往外去。
“殃黎!爲何不救君上?”欽原身形一動,驀然攔在殃黎身前,泛紅的眸子緊緊凝視着他。
“……”
殃黎渾身瑟瑟發抖,偏頭望着說話的欽原,忽然扯開脣角露出一抹糾扯的讓人心碎的笑容。
欽原渾身一僵,怔怔的楞在原地,心口頓時像被重錘錘心一般,憋悶鈍疼的說不出一句話。
男人猝然蹲下身子蜷縮成一團,渾身不可遏制的劇烈顫抖起來,他肩頭深深的聳動着,栗色的長髮凌亂成一團亂糟糟的枯草,緊閉着牙關,卻還是不可自制的從鼻中溢出絲絲沉悶的哽咽。
蠱雕見狀只得心焦火燎的退了出去,連殃黎都無法,只怕主人和瑤姑都凶多吉少了,蠱雕暗暗思忖着,心頭悶重的好像壓了一塊巨石。
“…我,我不該逼他的……嗚嗚……我明知他愛那個女人,我不該逼他!不該逼他認清現實!不該說那些話的……”
殃黎蹲在地上喃喃,低沉悶重的嗚咽宣泄着心底最深重的痛苦,“我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賭上他的命……他也要將那個女人救回來!”
“……當年,當年我就不該在冥海海岸救了他!讓他揹負這些責任!我也不該放任……他回到六界!如果,如果……”
欽原站在他身前聽着他斷斷續續哭訴的聲音,心如刀絞,卻又無能爲力。
若世間所有的情愛都能被預料,這世上,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求而不得,癡男怨女!
而她和眼前的他,又怎麼可能相識,她又怎麼會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君上……愛主人!即便沒有你,誰又能保證……他們此生不會相遇,不會相知相愛!不會相守相攜!”
“……你錯的,不是阻礙了他們!而是你從來沒愛過,你一廂情願的以爲,你所做的一切,一定能阻止他們!殊不知,愛了就是愛了,你的阻擋,只會讓他們一往無前,讓他們堅定不移,讓他們生死與共!”
欽原靜漠的說着,好像在說一件與她毫無干系的事情。
可她的心卻不由自主的抽痛起來,每說一句,心口的抽搐都讓她渾身顫抖。
欽原緊緊的攥着拳頭,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裡,最可憐的不是主人,不是君上,而是他們啊!
或者,該說是她吧!
她愛的人,不懂愛!也不想懂!
她沒有奢求他的愛,只是他不經意給她的一絲呵護和溫暖,就足以讓她放棄所有,背叛她的主人!背叛她的信仰!
他的一個眼神,便足以讓她奮不顧身生死相隨。
“愛?呵呵……愛是什麼?那是毒藥!!”殃黎猛然擡起頭,咬牙切齒的憤恨道。
他的語調中充滿了涼薄和嘲笑,他的一句話,如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摑在欽原的臉上。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還不夠嗎?!!”殃黎激動的說着,整個人處在崩潰的邊緣,驟然起身踉踉蹌蹌撲到牀榻邊,一張極盡猙獰的臉扭曲的指着牀榻上的槐漓,大聲喝道。
欽原竭力剋制的不讓淚水流出來,卻還是忍不住偏過頭,兩行熱淚滾燙的滑下來,一瞬間滿臉淚水。
“他想死,今日,我就成全他!!我救了他那麼多次,他卻把自己當成草芥,他願意去陪那個女人,我成全,我成全他!!”殃黎說着,僵直的手指顫巍巍的從袖攏中掏出匕首,一把拔去刀鞘,便朝着男人身上刺過去。
“殃黎!!……”欽原大呼一聲,傻怔在了原地。
“混賬!!……”
蒼老的聲音突兀的激盪在房間裡,刺痛兩人的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