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沈碧瑤早已重新找了塊面紗戴上。剛一走出內室,古璟瑄就帶着人黑着一張臉走了進來,徑直往桌邊一坐,又衝沈碧瑤道:“坐下。”
“哦。”沈碧瑤偷瞄了他一眼,忍住笑意,順從地走到桌邊坐下。
江成與易聞也坐了。他們此時正好奇得緊,這沈碧瑤現在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一個要尋死的人啊,還有,樓主竟然氣成這樣?
沈碧瑤坐下之後,還時不時地偷瞄古璟瑄,雖然現在古璟瑄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而且頭髮也不知道怎麼完全乾了,可是剛纔的溼身誘惑彷彿還在眼前,所以她的嘴角也根本壓不下來。
太特麼誘惑了,果然習武之人的身材不是蓋的。
想着,又忍不住吃吃地笑了出來。
古璟瑄一聽到她的笑聲,怒氣就直往上衝。擡手往桌上就是一拳,震得桌上杯盞翻倒,桌面裂開。
沈碧瑤嚇得一個哆嗦,笑意全都嚇了回去,連頭也不敢再擡。
易聞與江成也從未見古璟瑄氣成這樣,心下震驚之餘,也不禁想,這沈碧瑤還真是有本事,竟然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樓主發這樣大的火。
“爲何自盡?難道樓裡虧待了你?”
“我……我沒有要自盡……”
見她此時還要頂嘴,古璟瑄不禁氣結,怒道:“你投湖差點沒命,不是自盡是什麼?”
“我,我,我就是……就是想試試看快要淹死是什麼樣的感覺……”沈碧瑤越到後面聲音就越小。
連她自己地都知道這個理由是多麼地腦殘,她又怎麼能期望樓主他們能相信?
果然,古璟瑄完全不信。
他問:“可是因爲你的臉?”
沈碧瑤想了想,覺得這確實是她想回去的重要理由之後,於是,點了下頭。
古璟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神色複雜地坐了一陣,便起身離開了。
他人一走,沈碧瑤就立刻長出了一口氣。剛纔真是差點把她嚇死,她怎麼也沒想到,樓主竟然就這麼發火了,而且發起火來還這麼恐怖。
她怯怯地對易聞說:“沒想到你樣樓主平時看着挺好說話的,發起火來竟然這麼嚇人……”
易聞眨了眨眼,向江成看去。
樓主好說話?她從哪裡看出來的?
江成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反正這個沈碧瑤說的話,他沒幾句聽懂過。
梨花這時候卻十分認同沈碧瑤的觀點,忍不住接道:“是啊,太嚇人了,奴婢差點被嚇死。”
沈碧瑤心有餘悸地說:“正常,我也差點嚇死。”
“呵。”易聞忍不住笑道:“你連死都不怕,還怕嚇死?”
沈碧瑤委屈地癟了癟嘴。她明明不是尋死,卻無從解釋。
易聞覺得不放心樓主,也沒久坐,拉着江成出去了。
一出房門,就立刻被房間內的古璟瑄喊了過去。易聞一進房間,就見古璟瑄正在收拾東西。
“樓主,你這是……”
古璟瑄頭也不回地說:“你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啓程去霧雲山。”
易聞一驚,道:“霧雲山?樓主,你要去闖鬼門關?”
“嗯。”古璟瑄悶頭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易聞當下便反對,他道:“不行,鬼門關兇險萬分,樓主你不能去。”
古璟瑄停手轉身,道:“不去,又怎能請來毒手醫聖歐陽呈?”
“可那霧雲山的鬼門關,實在太兇險了,就算你我江成三人聯手也無半分把握,怎能說闖就去闖?況且,樓主你尚有要事在身,而且你現在的身份……”
“勿要多言,速去準備。”古璟瑄打斷了他的話,直接下了命令。
易聞站在原地未動,平靜了心緒,沉聲問:“可是因爲沈姑娘?”
古璟瑄突然沉默了,許久纔回道:“她因我至此境地,我不想欠她的。”
“可我能看出,沈姑娘並無怪你之意,樓主你又何必……”
“但她想尋死!”古璟瑄道:“她若因爲毀容而尋死,那又與我害死她有何不同?”
“可是,可是……不過一個四品侍郎的庶女,也不至於搭上你的一條命去。你是何身份?她又是何身份?何況她並沒有死,樓主你……你該不會是對她……”易聞想到那個可能,瞬間心情十分複雜,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古璟瑄神情不自在地將目光轉到別處,低聲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她有愧於她……只要把她臉醫好,我便讓人把她送回京城去。到時候,她嫁人也好,逃婚也好……都與我無關。”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非要去冒這個險,直接爲她指個好人家,不是更……”
古璟瑄不耐地擺擺手,道:“不必再說了,去準備。”
易聞見再勸也是徒勞,只得轉身離開。
易聞一走,古璟瑄便坐到牀邊,神情複雜。良久,他輕嘆了一聲。
他是何身份?沈碧瑤又是何身份?他從沒把自己的命看得有多重,但卻無法把沈碧瑤的命看輕。現在的身份,並非他想要的,現在的親人,也並非他所想。細想起來,他竟然會覺得,有些羨慕起沈碧瑤的性子來。
至少,她能做到想逃婚就逃婚,說走就走,毫無牽掛,就算淪落成乞丐,也不見一絲頹然之色。只有在她得知自己臉毀了的時候,才見到她真正傷心難過……
有時候古璟瑄完全無法明白沈碧瑤究竟是何心思。逃婚此等大事,能讓她聲名皆毀,居無定所,隨時有性命之虞,可她卻似全然不在意。但只不過毀了相貌,在樓裡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她竟會想去尋死?難道相貌於她而言,竟比性命還重?
但無論如何,古璟瑄不想見到沈碧瑤如此。縱是她並無怨他怪他之意,他依然無法釋懷。
他此生從未虧欠過任何人,只一個沈碧瑤,他亦不想與她再有牽扯。
他是她的孽緣,與他再無牽連,沈碧瑤才能一生安順。當初,那個自稱是她生母的女人,不也爲了自己與他兄長,而將他棄如敝履麼?
決心一定,古璟瑄便不再多想,收拾好東西,只等明日一早啓程。
而另一邊,得了命令的易聞,卻並未着手去安排次日啓程事宜,而是拿了一壺酒,找上了江成。
江成一邊大口喝酒一邊笑道:“不值錢的,你怎會想到找我喝酒,酒量那麼差,就不怕又讓我給灌趴下?”
易聞苦笑一聲,道:“把我灌趴下最好不過,說不定,樓主見我醉死過去,明日便不啓程了。”
江成一愣,轉過頭來問:“啓程?去何地?”
易聞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方道:“去霧雲山,闖鬼門關!”
“什麼?”江成驚坐而起,瞪大雙眼,忍不住嚷道:“樓主要去闖鬼門關?”
話音剛落,房門立刻被人推開,宮月一臉震驚地站在門口,道:“樓主要去闖鬼門關?此話當真?”
易聞也驚起身來,問:“宮月,你幾時回來的?”
“方纔。一回來便聽說樓主要去闖鬼門關,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宮月進得門來,咄咄逼問。
易聞嘆了口氣,坐回桌前,只喝酒不語。
宮月一見,便知道了答案。她沉聲問:“到底出了何事?竟然非要去闖鬼門關?可是樓中有人中了奇毒?是祁風?”
易聞搖了搖頭,道:“沈姑娘投湖尋死,樓主想去請來歐陽呈,醫好她的臉。”
宮月聽罷,怒火中燒,一掌拍裂了桌子,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那個女人是個禍害。”
易聞遲疑了一陣,卻道:“此事,不能怪沈姑娘,她只是……”
不料,宮月卻未聽他的話,只說了一句:“我去與她說。”便立刻轉身出去了。
江成見她怒氣衝衝地衝了出去,正跟過去,可易聞卻攔下了他。
他道:“讓她去吧,說不定,樓主會聽她的勸。”
江成遲疑道:“但樓主向來說一不二,宮月去勸,他就會聽?”
易聞想了想,搖了搖頭,又道:“試試吧,萬一會聽呢?鬼門關那種兇險之地……去了,便可能回不來了,若能勸住,自然是最好的。”
可是,易聞與江成都沒有聽出,宮月說的此“她”,非彼“他”。
宮月怒氣衝衝地向房走去,快要走到她房前時,忽然想到,她房間隔壁,便是樓主的房間。略一思索,便放鬆了腳步,輕推房門,閃身進了沈碧瑤的房間。
此時,梨花正好不在,沈碧瑤正一個人坐在房裡發呆,察覺到有人來,擡頭看了眼,立刻從凳子上蹦了起來。
“你,你來做什麼?”沈碧瑤一臉警惕地看向她,並且不着痕跡地向牀邊移了半步。
宮月道:“怕什麼?我又不是來殺你的,只是有幾句話要跟你說,敢不敢跟我出去?”
“幹嗎要出去,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沈碧瑤道。
宮月冷笑一聲:“你不敢?”
沈碧瑤悄悄握了下拳,梗着脖子說:“有什麼不敢的?”
“敢就好。”宮月話音未落,人已飛身近前,抓起沈碧瑤的胳膊,瞬間就帶着她從房間窗戶飛了出去,沈碧瑤連喊都來不及喊一聲。
等落地時,沈碧瑤面紗下的臉已經嚇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