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笑當真出去拿了兩條蛇進廟裡來,當着沈碧瑤的面就在火堆邊開腸破肚扒皮剁頭,還一臉賊笑地拿扒下來的蛇皮在沈碧瑤面前晃,想嚇唬她。
沈碧瑤沒被嚇着,卻被那蛇皮當密密麻麻地鱗片給激得密集恐懼又犯了,渾身發麻地往一邊躲。
古璟瑄長臂一攬,把沈碧瑤抱進了懷裡,長腿一伸,把東方笑踹倒在地。然後,世界清靜了……
蛇肉沈碧瑤沒吃,一來是腥,二來覺得沒肉,還塞牙。可到底是肉,聞着香,勾得她多吃了半塊餅。喝了杯熱茶後,撐得有點睡不着。
等趙延平帶人清理完之後回來,聞着肉香,卻只見到了骨頭,連半塊餅都沒剩下,只能嚥着口水,喝了半壺茶,才止了肚叫。
古璟瑄漱了口之後,與皇上出去密談去了。趙延平灌了一肚子熱茶,又繼續不辭辛苦地帶着護衛們去放風去了。
出了這事之後,沒人睡得着,除了東方笑。
沈碧瑤肚子撐得有些難受,可又不想離開溫暖的火堆,畢竟入秋的天即便是江南,半夜裡也還是有點涼的。於是,就坐在火邊發着呆,等腸胃自行消化。
趙延欣雖然也是平生頭一回見着殺人,可到底是武將的女兒,比起呂輕靈與沈蓮瑤二人來,她鎮定得到是快多了。
拉着兩人來到沈碧瑤坐的火堆邊,帶着一肚子好奇與她閒聊起來。方纔宰蛇的蛇皮與零碎都被東方笑清出去了,只留了些血跡在火堆邊,還有就是吃剩的一些蛇骨。
趙延欣一臉嫌棄地把蛇骨頭全踢進了火堆裡,這才抱着膝蓋坐下,蹭到沈碧瑤身邊,開始瞪着清亮的雙眼,滿臉好奇地發問。
“你方纔殺人的時候……怕不怕?”
沈碧瑤看了她一眼,回道:“怕啊,當然會怕。”
“你那麼厲害,還會害怕啊?”
“拜託,那是殺人欸。”沈碧瑤無語地轉頭問道:“殺人是什麼概念你知道嗎?”
趙延欣連連點頭,一臉我懂地回道:“殺人就是把人殺了。”
沈碧瑤淡定地搖了遙頭,一口否定道:“錯,那只是字面意思。殺人,其概念就是,如果你不能把敵人殺死,那死的,就會是你自己。人類面對死亡的時候,會感覺到恐懼,這是本能。所以殺人的時候會害怕那是理所當然的。”
呂輕靈聽着這話還是覺得後怕不已,不由地問道:“既然會害怕,你爲什麼還要殺人呢?”
沈碧瑤看向她道:“你沒看到嗎?那些人先動手的啊,我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了我。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能活當然選擇不死了。”
呂輕靈搖頭着:“我不是問你這個,你當初爲何要去學殺人吶?學什麼不好,爲何非要學這種手段?”
沈蓮瑤也急急地接道:“就是啊,殺人這樣的事情,如何是姐姐這樣的一個女子做得來的?學些謀生的手段,本本分分地過日子,不比什麼都強?”
沈碧瑤有些沒辦法回答她們的話,仔細回想一下當刺客的緣由,發現那竟然是系統的強制任務。可現在不知不覺地當了四年多的刺客,沈碧瑤竟然覺得,還挺有幹勁的……
“呃……當時吧,我病着。”沈碧瑤一邊回憶一邊道:“然後,遇見我師傅了。他當時……嗯,正在殺人……”
“啊?”趙延欣臉上寫滿意外地睜大了雙眼,感覺像是在聽話本一樣,急不可奈地催促着她說下去:“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是被現了啊。”沈碧瑤道:“我師傅覺得我有天賦,就問我要不要當刺客。”
“然後你就答應了?”呂輕靈也追問道。
“不!”沈碧瑤一臉嚴肅地回道:“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拒絕了。可是,師傅大人說,如果我不當他徒弟,就要殺了我,於是,我就成了一個刺客了。”
沈蓮瑤聽完,頓時就紅了眼眶,顫抖着聲音道:“姐姐,這些年真是難爲你了……”
“其實還好啦。”沈碧瑤笑了笑道:“當習慣了刺客之後,發現這個職業還是挺不劃的,隨意性強,來錢快,一個人頭幾百兩,賺起來輕輕鬆鬆。”
此時,趙延欣與呂輕靈已經不知道該做何表情了。靠殺人賺錢,還說得如此輕鬆,她們真的不能理解沈碧瑤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堂堂一個郡主,竟然是個刺客,還殺過人,還覺得殺人沒什麼……
呂輕靈嘆了一聲低下了頭。她總算明白了沈碧瑤爲何會有這般成就了。她能受得了別人受不了的事情,能做得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所以,她成了人上人。
試問,誰會在被脅迫成爲了一個刺客之後,坦然地殺人?誰能在殺人之後,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身份?誰能在揹負着這一切之後,還心安理得地過日子?
在得知沈碧瑤得了瑄王的心時,她嫉妒過,不解過。在沈碧瑤被封郡主之後,她氣憤過,不平過。在沈碧瑤被太后賜死時,她幸災樂禍過。可是,她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這些她以爲大破天的事,在沈碧瑤的眼裡,其實根本不算什麼。
她可以說叛家就叛家,可以說詐死就詐死,說救人就救人,說殺人就殺人。明明害怕着,爲什麼這些事情,能做到這樣的輕鬆?
若是她也能像沈碧瑤這般,將世俗看得比浮雲還輕,或許,就不會活得這般累了。
趙延欣目瞪口呆之後,一臉佩服地感慨道:“真是服了你了,這種事情要是落在我身上,我或許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虧你還能活得好好的。”
沈碧瑤抽着嘴角呵呵兩聲笑,心道:更詭異的事情,姐還在經歷着呢,你們要知道姐的腦子裡還有個系統,不嚇死纔怪。
一想到系統,沈碧瑤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個不可能再完成的任務,於是,又是一陣憂傷。
她的顏值啊,每一次想起,心都在淌血,涌得跟噴泉似的,止都止不住……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漫長的黑夜也很快就過去了。
東邊的天空剛剛透出一道白,天光剛亮過火光,大夥就麻利地收拾了東西上了馬車。這種剛死過人的地方,大夥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親眼見過沈碧瑤殺人之後,安平與秦仙仙這兩姐妹,對沈碧瑤的敵意也被懼意取代了不少,最明顯的就是,這兩姐妹現在不會時不時地瞪她了,反而會在她眼神掃過她們的時候,不自覺地扭頭避開。
那可是剛殺過人之後,還能吃得下一大塊燒餅的人,尋常姑娘家哪裡有不怕的道理?
倒是紀倫這個直男癌,對沈碧瑤的厭惡又加深了一層。
言語粗鄙,行爲放浪也就罷了,最多也只能算沒教養,不配當個姑娘家。現在倒好,又加了一條殺人如麻,更連個好人都算不上了。
收拾完畢正準備啓程時,四姨娘一臉慌亂地抱着隨安跑到沈蓮瑤跟前來了。
“蓮瑤,不好了,隨安發燒了,還拉了肚子。”
沈蓮瑤連忙把隨安抱了過來,探了探他的額頭,問道:“怎麼就病了呢?可是昨夜着涼了?”
四姨娘輕搖了頭道:“昨兒個我生怕他着涼,包得嚴嚴實實的,不知是不是着了涼。昨兒個夜裡出了那樣的大事,也可能是給驚着了。”
沈碧瑤看了眼隨安,見他果然小臉通紅沒精神,便道:“別亂猜了,我去請林太醫來看看,是着涼還是受驚,太醫看了就知道了。”
呂輕靈成親一年也沒當娘,先前介懷隨安是溫啓的兒子,並不願與他多親近,現下仔細一瞧,雖然覺得他額頭飽滿,鼻樑挺拔頗有幾分溫啓的影子,可那眉眼卻比溫啓清亮得多,一點也沒有溫啓的那分市儈。又見他小臉燒得通紅,小眉毛皺得緊緊的,心中也柔和不少。
“像是咱們這樣的大人,見了昨兒個那樣的情形也嚇得不輕,更何況是這麼一丁點大的孩子。”
趙延欣也道:“可不是。哪個姑娘遇着那樣的事還能像沈碧瑤那樣?”又看了看弱柳迎風,正爲了兒子的病情擔憂不已的沈蓮瑤,嘆道:“可真不像是一家養出來的親姐妹。”
呂輕靈也嘆了一聲,道:“哪樣的人家,又能養出像沈碧瑤那樣的女兒來呢?我看吶,就是她骨子裡不安份。”
趙延欣一臉認同地點了點頭。
沈碧瑤直接把林太醫帶進了車裡,讓他給沈隨安瞧病。古璟瑄騎馬在馬車外頭跟着。自打這車隊被人盯上之後,古璟瑄就一直棄車騎馬,以防忽然生變。
林太醫探過隨安的脈象後,神色幾變,最後道:“不妨事,待我扎幾針,再煎副藥服下便好。”
說罷,解開沈隨安的衣衫,掏出銀針來爲他行鍼。
沈蓮瑤和四姨娘聽了這話,自然是長出一口氣,安心地讓林太醫給隨安醫治。可是沈碧瑤卻暗自皺起了眉頭。
就算再沒常識,沈碧瑤也知道,傷風感冒這種病,是用不着動針的。師叔公好歹也是江湖名醫中的名醫,醫理就算不懂,她也聽過一些。行鍼的主要目的是順經導氣,是以多用來治療內病與內傷,而風寒與受驚顯然不在此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