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沈碧芊看了眼已經消失不見的封玄奕,咬着牙跺了跺腳,擡腿追着喬嫣離開的方向:“表姐!表姐等等碧芊。”
老遠聽到叫嚷聲,喬嫣只覺得煩躁的緊,有意想避開,沈碧芊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路小跑爛在她面前。
沈碧芊欺身攔在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福了福身子:“表姐,是碧芊不知輕重說錯話了!還望表姐莫要責怪!”
這幅天真無辜的模樣,若是在前世喬嫣興許早就心軟了,哪裡還捨得怪罪。只是再活一世,看清楚沈碧芊的本質,她對這個表妹,只剩下恨了。
“你何錯之有?”
喬嫣不想與她糾纏:“便是有,那也該是找將軍賠罪,與我說這些做什麼。”
說着,便繞開沈碧芊,往回走。
“表姐這是不肯原諒妹妹嗎。”
沈碧芊眼裡瞬間蒙了淚霧,哽咽的低泣。
喬嫣無奈,也不說話,就站在原地,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做戲。
自導自演一番,喬嫣始終沒有反應,沈碧芊也覺得沒意思,收斂了神態:“表姐不是心儀將軍,爲何又不願嫁給將軍了?”
“如此,不正和了你的意。”
她歪着頭冷冷地看着沈碧芊。
“表姐這是什麼話,妹妹自然是希望姐姐能嫁得如意郎君的。”
沈碧芊笑臉有些僵。
“是嗎。”喬嫣垂下眼簾,饒有深意的笑笑。
沒等沈碧芊察覺什麼,便再次開口道:“我乏了。”
話音落下,她便帶着青嵐離開。
這次任由沈碧芊如何叫嚷糾纏,也沒停下步子。
回到院子裡,喬嫣便讓下人將院子門落了鎖,任誰都不準進。
青嵐搖着扇子給她扇風:“這表小姐也是,平日莽撞些也就算了,今日竟在將軍面前胡說,還那般詆譭姑娘,姑娘該告訴老爺將她送回沈府去,免得給姑娘平添麻煩……”
喬嫣默不作聲,手裡把玩着茶杯,腦子裡一直回想着那次出行的事,經沈碧芊這麼一提,她突然覺得蹊蹺,那次的事,並非不是巧合。
“青嵐,去將楚陽叫來!”
她吩咐了一句。
青嵐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帶着一個小廝走了進來,小廝低着頭走上前,十分恭敬地朝她一禮。
喬嫣微微欠身湊近他低聲吩咐了幾句,楚陽就應聲退了下去。
青嵐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喬嫣帶着出門了。
時值盛夏,天氣炎熱,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都聚在茶館酒樓裡乘涼避暑,道上兩個頂着烈日閒逛的錦衣少年顯得格外顯眼。
“姑娘……”
青嵐低頭看了看自己,復又疑惑地看着同是一身男兒打扮的喬嫣,小聲地問:“姑娘,我們要這幅打扮是要去做甚?”
“我自有用意!”喬嫣搖着手裡的摺扇,清冷如月的眼眸卻在四處搜尋着。
她記得前世就是在此遇到方諱的,一個落魄的商業奇才。
前世她應下和封玄奕的婚事,喬選堂破天荒的賞了她許多銀兩,讓她出門給自己置辦些陪嫁的物件兒。
結果出來沒逛多久,就被方諱偷了去,害得她回家還捱了頓板子。
方諱靠着偷去的銀兩,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幾次邀她相見,想當面向她道歉,都被她拒絕了,可方諱卻始終記着。
她被困將軍府時,只有方諱不顧一切的救她。
只是民不與官鬥,他一個商人如何鬥得過手握重權的將軍,最後落得個抄家處斬的下場。
一想到他的慘死,喬嫣的心裡猛地激起一股寒意,對封玄奕的怨恨就如同當空的烈日那般越來越烈。
她看了看腰間鼓鼓的錢袋子,暗暗攥了攥拳頭,這一世,她定要改變那個不堪的結局。
主僕兩人在烈日的街上轉了許久,就在喬嫣差點被毒辣的日頭烤熟之時,一個髒兮兮的瘦弱身影闖進她的視線。
她眼睛一亮,故作漫不經心的遊蕩在攤販之間。
那人只是一眼,便悄無聲息的跟了上去……
餘光掃到身後的黑影,喬嫣微微低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等那手伸出之時,擡手扣住那個淨收的手腕。
方諱心裡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要逃跑,可好幾日沒進食的人,身子虛弱不堪,用力掙扎了兩下也沒能掙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打人了!殺人啦……”
“你意欲偷我荷包,便是打你一頓,交給衙門,也說得通。”喬嫣抓着他的手始終不放開:“所以,你是想在這等差役過來,還是跟我走?”
方諱警惕的盯着喬嫣,不知道該怎麼辦。可不遠處,已有官差朝這邊過來。
“我跟你走!”他咬牙切齒,從地上爬起來,發泄般的用髒兮兮的手,拉扯着喬嫣的衣袖。
原本乾淨的錦衣,瞬間多了許多泥爪子印記。
喬嫣只是掃了眼那髒兮兮的衣角,絲毫不放在心上,拉着他徑直走進了一家酒樓,甩給迎上前的小二兒一張銀票:“雅間,好酒好菜只管上。”
小二兒剛想驅趕方諱,看清楚是喬嫣拖着他走,又看了看手裡的銀票,張了張嘴,最終也沒多嘴,掛着笑討好道:“好嘞,客官樓上請……”
片刻功夫,偌大的桌子上便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還有壺上好的女兒紅。
“吃吧。”看着不停吞口水的方諱,喬嫣眼裡閃過絲心疼,把筷子放在他面前,又親自給他倒上酒。
方諱艱難的嚥了咽口水,眼裡警惕之色不減:“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
喬嫣神色複雜的望着他,衝青嵐擺擺手,示意她幫忙佈菜:“你不吃也走不了,還不如先吃痛快了再說。”
“也對。老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吃白不吃!”略微思索了片刻後,方諱自嘲一笑,擼起袖子狼吞虎嚥地往嘴裡塞肉。
不過須臾,一大桌子的菜被一掃而光,他才酒足飯飽的放下筷子。
拍了拍撐的溜圓的地皮,打了個滿足的嗝,剔着牙:“這飯我吃了,酒也喝了,說吧!”
喬嫣莞爾一笑,將腰間的荷包扯下來,擺在桌上展開。
銀票是豔紅的硃砂,刺的方諱眼疼,他緊皺起眉頭,不解的望向喬嫣:“什麼意思?”
“我們做個交易,這些都給你。”喬嫣將銀兩推向他,語氣是不容拒絕的肯定。
“我一個乞丐。”方諱嗤笑,靠在椅背上,雙腿翹在桌子上:“你要跟我做什麼交易?殺人放火我可不幹,咱膽小。”
“不用你殺人放火,我要讓你替我做生意。”喬嫣掃了眼他翹在桌上的腿,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卻也沒說什麼。
“這位爺,您莫不是出門沒吃藥?魔障了?”方諱驚訝的瞪圓了眼睛:“我一個乞丐,哪懂什麼做生意?幹不了。”
“你做得了。”喬嫣篤定的盯着他。
四目相對,觸及到那清澈信任的眼神,方諱莫名感覺心口一緊。
只是不明對方身份,他不敢貿然答應。
許是瞧出了他的猶豫,喬嫣也不着急,白嫩的小手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風餐露宿,飢一頓飽一頓,和富甲一方,滔天的富貴,你莫不是選擇不出來?”
方諱像是被扼住脖頸的小獸,眼神有些發直。
他就是過夠了這樣的日子,纔會想着放手一搏,就算因爲偷盜被打死,也好過如今這苟延殘喘的生活。
“你得罪那些人,我可以幫你解決。”喬嫣再次補充道。
方諱來京都有段時日,一直混跡在乞丐中偷竊財物。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自然又被發現的時候,只是他夠狡猾,每次都逃脫了。
可這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麼完了,現下那些地痞流氓,可是有不少都在等着逮他。
“你威脅我?”方諱眯了眯眼,眸中一陣冷光。只覺得眼前這人,可怕的緊。
設了個局給他鑽,還將他後路堵得死死的。
“呵,倒也不是不能與你合作。”半晌,他突的笑了:“只是你如何保證你能幫我解決麻煩,又如何保證,我不會拿着銀兩跑路?”
略微掃了眼那些銀票:“這可不是個小數目。”
“憑那些人找不到你,而我可以,憑我敢給你銀子。”喬嫣輕輕一下,垂眸把玩着桌上的杯盞。
方諱嘴角抽了抽,也對,他這都問的什麼狗屁問題。人都能精準的掐算到他什麼時候出現,設局坑害他,還會怕沒法子掌控他?
只是,若因此就配上一輩子給人勞作,他到底是心有不甘的。
“待你有能力保護自己時,隨時可以脫離我,只怕到時候你不願意走。”喬嫣將杯中只剩餘溫的茶水潑在地上,又斟了杯熱茶送到嘴邊輕抿了口。
“呵,希望你言而有信。”方諱嘲諷的翻了個白眼,他又不是傻得,能做主子,非舔着臉做奴才:“銀子我拿了,三個月爲期,三個月我定會給你個交代。”
說完,他也不客氣,抓起桌上的荷包塞進懷裡便離開了。
“姑……姑娘……就真給他了?”青嵐目瞪口呆的望着空空的門外,她焦急上前抓住喬嫣的胳膊:“那可是我們全部的積蓄!就這麼給了一個偷兒?姑娘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值得。”
喬嫣瞥了眼青嵐,抽回胳膊,端起桌上的茶水飲盡,幽幽的嘆息道。
她相信方諱的爲人,更何況,就算方諱真的拿了銀子跑路,也只當她還他前世那條命了。
“值得?”青嵐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個偷兒哪裡值得了!姑娘莫不是真信他會守諾吧?”
“好,就算他一言九鼎,守承諾!”不等喬嫣說話,青嵐繼續道:“可咱們現在沒銀子了,這日子該如何過活。”
“我們沒銀子,我那好表妹有。”喬嫣絲毫不擔心。
利落地合上摺扇,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輕描淡寫的笑了笑,走出酒樓朝喬府的方向走去。
酒樓對面客棧一扇窗子前……
一個身着藍色錦衣的男子,凜冽的目光緊緊地注視着喬嫣,嘴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身後站着個黑衣勁裝的侍衛,咬牙切齒的瞪着喬嫣:“爺,咱盯了這麼久的人,就這麼讓她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