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鵠處在一種奇妙的處境當中,他願意放任自己去追逐所有的一切,包括女人和金錢,只要能夠保住他的位置,他也願意與人分享這兩樣東西。
這樣的北宮鵠和當鎮遠大將軍時的思維截然不同了,彷彿位置控制了他的大腦一般,他的思想裡漸漸昏沉,如同已進入暮年。
當她對他指出這一點的時候,北宮鵠沉吟半晌,對夙璃說:“只有你會告訴我這些,額外不會有人敢跟我提起這些了。”
夙璃嘆息道:“我所想到的世界跟你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即使是把握終極力量的人,本身也抱有對這種力量的畏懼。”
既要區別於這股力量,同時又要與它合二爲一,這就相當於一個人既要與自己在一起又要隨時提防着自己一樣。
夙璃想力量之所以迷人,在於能夠勝過他人,而力量之所以重要,是掌握力量的人一旦知道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戰勝他人的時候,就不一定會動用這股力量。
北宮鵠認爲:“也許和平就是讓所有的力量安心,沉睡下來。”夙璃回問道:“你說的這是混沌還是和平?昏睡和沉睡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混沌是力量中的力量,和平與力量無關,無論是和平還是戰爭,都難免也會有混沌。”
北宮鵠嘆息一聲,他覺得夙璃眼中的世界想要看到的是這個世間所沒有的一切,可能這就是爲什麼她會感到痛苦。
同時夙璃將擺脫她自身痛苦的一切都寄託在北宮鵠的身上,他此時對於這個世間已經相當滿足,他沒有什麼可抱怨或再去追求的了。
北宮鵠卻對夙璃愛理不理,即使是在親熱的時候,他更多的也只是體現他個人的能力,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討厭她,還是討厭她對於這個世界所沒有的一切的追求,還是兩者他都討厭。
北宮鵠對夙璃的追問感到無可奈何:“不要問我這樣的問題好嗎?你有沒有想過有這樣一種可能,你精心考慮出來的問題,在我這裡根本就不是問題。”
那夙璃這樣用來問北宮鵠完全沒有任何意義,恐怕她所有的問題都應該留下來問她自己。
北宮鵠使夙璃意識到一件她忽略了的事情:“即使我身在無界之外,我身邊的親人、朋友和同伴包括曾經的自己原靈等等所發出的聲音並不會少。當這麼多聲音同時在發聲,又缺乏協調的時候,我寧願沉默,也不願意再多增加一個聲音來擾亂視聽。”
“一直以來,我不該這麼爲難你。”夙璃向北宮鵠道歉的這句話,是發自真心,她想起各種各樣的聲音也是對人與人之間關係在做比擬,當和音的協調產生的時候,是每個人都在固定的音位上發出特定音頻的聲音,彼此唱和纔會具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魔力。
夙璃已經退出了這麼多聲音世界裡龐雜的應和方式,跡近於無,她如今已經有了她自己的固定下來的地盤,她留給北宮鵠的那個要求,可能就是爲了應對今天這種局面,再這樣探查他的內心下去,已沒有任何必要,他已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她。
“讓我沉默,可以嗎?”夙璃對她自己說。北宮鵠爲了跟她交談,總是會產生這樣的爭執,她感到很不好意思。
北宮鵠對夙璃的心思還是和夙翎交談下來的一樣,他覺得他們之間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只要剝奪她身上的力量,他們就會恢復如常,這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只要夙璃順從他交出力量就好。
可是夙璃也如同被陰兵之力掌握了一般,她即使與北宮鵠相互留意着交談一切,看上去兩人關係在力量和位置對等下相處的都不錯,卻掩蓋不了彼此之間的內心牽扯。
北宮鵠和夙璃之間,除非各自放下力量與位置,一方臣服於另外一方,重新確立兩人關係裡的等級,否則這段感情就始終沒有出路。
還是夙翎看的精準,這樣的關係只是在馴化,不再是情感,她向北宮鵠提出對夙璃的情殺,目的就在於將夙璃完全化歸己有,哪怕折去她的雙翼。
生命有的時候很有意思,你覺得你再教給一個人,如何珍惜生命的同時,其實你是在讓他體會死亡。
陰兵之力是個最好的例子。“它是我能夠帶給這個世界,也是我能夠賦予你的最強大的力量,可是最終你卻選擇摒棄了它。”夙璃對北宮鵠的此一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世間的位置,真的那麼好嗎?需要放棄這麼絕對的力量來獲得,這是我最不能夠理解的。”
北宮鵠覺得此時必須要堅定的表達他自身的立場,他回答道:“可是隻要是人,他就需要一個位置來放置自己的生命,甚至死亡,這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的,就跟你提到陰兵之力一樣,只能夠接受,只要你願意承認你身上還有一點點有關於人的因素。”
夙璃這次真的沉默了,她對人世間的留戀無非就是來自於北宮鵠,那就意味着她必須承認他對她做的一切。按照原來的她,她想這麼做,當初在夢境裡,她本來就只是想把陰兵之力交給他,只是他最終沒有要而已。
夙璃現在要做的決斷實際上是是否要離開北宮鵠。小翠因而對夙璃說:“我覺得你們簡直是太過於大費周章了,也許無論生命還是死亡,只要是能量,它都有一個統一的特點,那就是必須要產生歸屬,才能發揮作用。”
夙璃在決定要不要離開北宮鵠之前,首先要確認的,就是她自己的歸屬。小翠並不覺得夙璃只要與他在一起,就能找到她自己真正的歸宿。
“爲什麼你不在世間先找到一個位置,沒有的話,就動用你的力量打造一個,這樣也許你就能體會到北宮鵠坐在一個位置上的感受,那時你才能決定是否離開他,還是真正的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