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
好像雪在去年下得多了,今年就沒有了一般,從入冬以來,一直都沒有下雪,乾旱嚴重的地方,土地都有些開裂。朝廷的人又開始着急,這不下雪怎麼行啊!於是欽天監又忙了起來,每天的觀天象,看看什麼時候下雪。
算來算去,短期內似乎沒雪,欽天監開始琢磨着求雪,皇上也在臘月二十開始到臘月二十二日三天,齋戒沐浴,誠心求雪。
皇上也不容易,如果還不下雪,皇上就要下罪己詔了。
大年三十晚上,就在煙花飛上天空的時候,雪花也從天空中飄落了下來。
瑞雪兆豐年。
正月初一,大臣們都進宮給皇上拜年,秦獠和趙雩也早早的起來,穿戴整齊。便是崢哥兒,也穿袍服帶頭冠,小公子的打扮,跟着父母親進宮。
到了正陽門,秦獠領着崢哥兒進去了,趙雩和一羣命婦們還要往前走走。
“那不是忠靖侯夫人?”突然聽見這樣一聲,趙雩回頭,看到幾個外命婦走了過來,幾人笑着先行禮,趙雩忙回禮。
幾個婦人走在一處。
“侯爺夫人,聽說您的作坊用這邊的蠶抽絲織布,也織出來了上等的絲綢?這是真的?”
“是啊,不過不是我的作坊,是我孃家定遠侯府的,我只是幫忙而已。”
“哦,竟然是真的?完全想不到呢,都覺着北方的水土不養蠶。”
“不是不養蠶,是養不出來好生絲……不過確實想不到。”
幾個婦人輕聲說着走着,趙雩看到前面一個大肚子的夫人慢悠悠的走着,忙走上去攙扶了:“三嫂。”
三奶奶轉頭看是她,笑着:“七妹。”
剛剛的那幾個夫人也跟了上來,於是又變成了問三奶奶:“鎮邊候夫人,你給我們說說那養蠶的事情吧?”
誰都知道,去年宮裡內造辦都買了她們家的絲綢,看樣子很倚重,皇家還希望鎮邊候夫人將作坊在辦的大一點。難得世族人家做生意能得到皇家的支持,而且名聲上面也好聽,大家自然全都想要學學。
三奶奶笑着說了說,大部分還是那個話:“主要還是忠靖侯夫人在忙活,我們就是跟着看看,打打下手,到底她懂行。”
大家聽的有道理,轉而又想問忠靖侯夫人,忠靖侯夫人三兩句話,說的那些夫人們自己研究去了,趙雩扶着三奶奶往裡走。
“五姐她們怎麼樣啊?繡圖現在到了什麼進度了我都沒看到,過年前去過一次,說是已經封存了,等過了年繼續繡,也不知道繡到哪裡了。”
三奶奶聽了,轉頭看趙雩神神秘秘的一笑。
趙雩沒注意到她的神情,等奇怪的擡頭等她回答的時候,三奶奶的神情已經變了,眨着眼睛道:“人在她們韓家,繡圖……大約是過年的就給收起來了吧,等過了年再看好了。”
趙雩點了點頭,不過總覺着哪裡有點奇怪的感覺。
命婦們進了殿,太監早有在這邊等的,領着往太和殿走,大家又開始悄聲的議論:“難道是要去太和殿?”
“奇怪,今年咱們怎麼也去太和殿?”
命婦們跟着來到了太和殿,皇上已經端坐在九龍椅上,太子也穿着明黃的龍袍站在旁邊,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坐在另一邊。
殿的西北角還有樂器擺着,樂師立在一旁。
官員們散亂的在殿內站着,趙雩一進來就找秦獠,然後就看到了,依然是一襲深紫色長袍,站在百官中間。
趙雩沒看到崢哥兒,緊張了一下,秦獠忙彎腰將崢哥兒抱了起來,崢哥兒太小了,牽着父親的手站在那裡,趙雩這邊被人擋住了因此沒看到。
看到秦獠往這邊指了指,崢哥兒也看到了自己,忙咧着嘴笑着搖手,趙雩也笑了。
命婦們進來,官員們也有些奇怪的看過來,不明白今年是大家混着拜年麼?往年是按照品級,也分前後殿,官員給皇上拜年,命婦給皇妃拜年。
殿內本有些‘嗡嗡’的說話聲,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大家都不說話了,看着上面坐着的皇上,皇上原本低着頭和太子耳語,聽見下面安靜了,這才擡起頭來,一個太監上前低聲說了句什麼。
皇上便笑着道:“往年都是一個一個的進來拜年,費時費勁,你們累,朕也累!”
這話半開玩笑一般,大家登時哄的笑了,氣氛登時的輕鬆了起來,朝臣們也感覺到了,確實不再想上朝一樣,板着臉一本正經的拜年。
皇上擺擺手,大殿瞬時又安靜了下來,皇上笑着道:“過年就是該一家子在一塊兒過,往年都是各自的拜年,今年朕的一家子在一塊兒,你們也找到家人在一塊兒。”
衆人一聽,忙各自找家人,秦獠抱着崢哥兒便過來了,崢哥兒叫了一聲:“娘。”
李赫扶着三奶奶夫妻倆小聲說着什麼,李晉穿着世子服,雖然年紀小,但卻有股子英氣。
大殿中一時有些混亂。找到了各自的家人,皇上的話明顯還沒有說完,大家也不敢太亂,站定了等着。
皇上便道:“朕今天特別高興,遷了都朕親自鎮守國門,去年將瓦剌韃靼兩個部落打到了草原深處,起碼幾年不敢在冒頭。朕的太子……”說着轉頭看了一眼太子,太子笑着忙躬身,皇上笑着繼續道:“朕的太子也定了,照着百姓的說法,朕去年過得還是很舒坦的!今年,鄭大人將再次的出海,載着我大明朝的威儀,將我大明的詩書禮儀傳至天下!”
官員並命婦們全都跪下了,齊聲高呼:“我朝萬歲千秋,皇上盛德仁君,天下百姓幸甚,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叫大家全都起來。
太子上前跪下稟報道:“蘇繡傳人韓家,今獻上山河百川圖,爲皇上拜年。”
趙雩驚訝的扭頭找三奶奶,三奶奶這時候也在看她,看到她看過去,便朝她擠擠眼睛。趙雩一下笑了出聲。
身邊的秦獠轉頭看了她一眼,趙雩低聲笑道:“三嫂和五姐她們合夥將我瞞在了鼓裡,這是也要給我一個驚喜呢。”
秦獠笑了。
內侍們從旁邊的殿慢慢的推出來一個大的繡屏,上面蓋着蓋頭,什麼也看不見,但是繡屏特別大,而且是整扇的。大臣們都好奇的看着,有些低聲的議論紛紛:“這是什麼?”
推到了皇上的面前,皇上感興趣的看着,顯然,皇上之前也沒有見過。太子笑着從御階上下來,親自的伸手將繡屏上面蓋得絲綢掀開了。
皇上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有些驚訝,接着就是大喜過望,大聲的道:“好!”然後哈哈哈的笑。
大臣們還沒有看到那是什麼圖,但是看到皇上如此的高興,大家也跟着高興。
“好,好!這就是我大明江山,我大明江山!”皇上連聲的說着,格外的高興:“給衆臣看看!”
太子示意了一下內侍,內侍將繡屏推着轉了個圈,面對這衆臣。衆臣發出了齊齊的一聲驚歎!
趙雩早知道是什麼,也見過無數次繡的過程中的半成品,不過看到了這一整幅山川圖的時候,還是真真的感覺到了震撼!
遠遠的城池山川,疊嶂肅穆,近處城池上面旌旗飛揚。便是旗上面的圖案都繡的非常的清楚。城池上面站立的守城兵士,肅穆,威武!而他們保護下的城池,百姓在街道上穿行,有些急匆匆的,有些悠閒的,臉上的表情都很清楚,有些小販挑着擔子,有頑童手裡推着咕嚕圈,後面一羣的頑童跟着。
場面浩大,細節又栩栩如生。
這幅圖果然是大手筆,費時將近兩年,氣勢如此恢弘,難怪皇上這麼高興。
大臣們看到了,自然是更加的興高采烈,大家興致勃勃的議論一番,有些文采好的當場就念了首詩出來。當然,無非就是說皇上英明神武,才換的大明朝的永世江山。
皇上很高興,特別的問是什麼人繡的,太子叫內侍去將韓家的幾位女子婦人領了出來,皇上一一詢問,知道有兩位是立志終身不嫁的,就爲了這蘇繡的傳承。皇上着意誇獎了一番,轉頭看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自然清楚,也大力誇獎了一番,賜下了珠寶絲綢無數。
殿前的拜年就這樣熱熱鬧鬧的結束了,真的沒有像往年那樣,一一的叩拜,大家亂哄哄的幾次磕頭就算是拜了年了,然後奏了樂,大家便出來了。
在外面站隊,皇上、皇妃、太子等起駕,帶着大家來到了奉先殿,在禮部司儀的帶領下祭拜祖宗,之後大隊人馬又回到了太和殿,再次的叩拜了皇上。
一套禮儀下來,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從太和殿出來,這才各自的回去。
趙雩和秦獠找到了李赫和三奶奶,三奶奶臉色有點白,畢竟六個月的身孕了,如此的走來走去當然有些累,李赫和大兒子李晉攙扶着。
趙雩忙問有沒有是,三奶奶笑着搖頭:“沒事,還能堅持。”
一行人慢慢的往外走,到了宮門口各自上車回家。
趙雩還擔心三嫂,下午派人去問了問,說是已經叫大夫看過了,沒什麼事情。三個多月後,三嫂生下了一個胖乎乎的男孩。趙雩和秦獠去賀喜的時候,李赫抱着孩子一直說着:“要是女孩兒多好,要是個女孩兒多好……”可嘴巴卻笑的合不攏,眉梢都是飛揚的。
……
三月春暖花開。
崢哥兒正在院裡揮動着父親給他做的小木劍。崢哥兒快三歲了,已經初露淘小子的面目,家裡凡是他經過的地方,身後總是一片狼藉。
“哎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外面聽見這樣一聲喊。
秦獠在屋裡眉梢都沒有動一下,他向來穩重,崢哥兒闖出來什麼禍他都不驚訝。但是趙雩忍不住就去看看,一看崢哥兒拿着小木劍正在和服侍他的小廝對打,小廝都是六、七歲的,平常被婆子千叮萬囑不能傷到了小少爺,自然是不敢跟他打的。
趙雩看見崢哥兒拿着劍正在追一個小廝,小廝圍着院裡的樹轉圈,崢哥兒居然還有點狡猾的知道轉身等着小廝轉過來。而小廝是故意的逗他玩,故意的叫他抓住,被刺一劍,呲牙咧嘴的叫一聲轉身逃命。
崢哥兒就樂的咯咯笑,繼續的埋頭追。有時候自己的小胖腿兒把自己絆了一跤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來,抓住了大驚失色趕緊過來攙扶他的小廝,高興的叫:“我抓住你啦!”
奶孃丫鬟一涌的衝上來,哎呦的叫着:“小少爺你沒事吧?”人羣把崢哥兒瞬間就給淹沒了。
一會兒崢哥兒從人羣中衝了出來,繼續揮舞着小木劍,往後跑:“有本事你們來呀,來追我呀!”
趙雩站在門口又好氣又好笑的看着,過了一會兒才轉身,見秦獠靠在榻上,手裡握着一個紫砂壺,右手拿着本書,認真的看書,偶爾的將紫砂壺送到嘴邊喝一口。
對面的貴妃榻上,綺姐兒蓋着小被子在睡覺。
趙雩在屋裡轉了一圈,道:“敢情你們睡覺的睡覺,玩的玩,看書的看書,就我閒的無聊?”
秦獠放下了書,看着她失笑起來,招手:“過來。”
“做什麼?”趙雩問。
秦獠想了想,笑。
雖然不知道他想什麼呢,但是趙雩卻很自然的白了他一眼。
秦獠放下了書和茶壺,從榻上跳下來,過來攬住了她的腰,頭放在她肩上:“無聊的話,咱們回常州轉轉吧?或者去蘇州?坐船,路上慢慢的走。”
趙雩眨了一下眼睛:“去年不是纔回去的?”
“去年回去了,今年就不能回了?”秦獠輕輕的吹着她的耳垂,側面看她的長睫毛微微的顫動,顯然在費心的琢磨,不由得笑,並且馬上又出來個主意:“或者找別的地方遊山玩水好了。去甘陝那邊騎駱駝,咱們也溜達一趟那什麼波斯?”
趙雩‘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目瞪口呆的側頭看着他:“虧你想得出來!那得多遠?”
秦獠笑,趁機就在她脣上親了一下。
趙雩倒好像是自己送上去的一樣,白了他一眼,推他:“好累啊,你倒壓着我!”
秦獠笑着站直了,從後面攬着她的腰,手就在她飽滿的胸脯上揉着:“或者就去別院住兩天好了,那個別院離三哥的別院近,三嫂生了孩子之後在那邊休養,咱們也去湊熱鬧?”
趙雩沉吟:“這個主意倒是還有點可能。”
“或者,去通州閒下來的那個宅子住着,你也好照看照看生意,周圍一條衚衕裡不都成了養蠶的人家?崢哥兒也可以養些蠶來……培養耐心恆心。”
趙雩眼睛一下亮了,重重的點頭:“這個好!”
秦獠笑,就知道一提起生意,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會眼睛發亮。託着她的下巴剛要低頭湊過去……
“爹!娘!看我抓住了個壞蛋!”
突然門口一聲大喊,把兩人嚇了一跳的看過去,秦獠的手忙從趙雩的胸脯上拿下來。崢哥兒左手拿着劍,右手抓了一條毛茸茸還在聳動的大青蟲,舉着跑過來喊叫着。
‘哇’的一聲,牀上睡覺的綺姐兒被吵醒了大哭起來。
趙雩看着那條毛茸茸的蟲子,忍不住退後了一步,結果就踩在了腳踏的邊上,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幸好秦獠扶着她的腰,穩住了她的身子。
趙雩警惕的看着崢哥兒手中的青蟲子。
秦獠失笑,趁機挽着她往自己身上貼了貼,趙雩覺着安全了,不知覺的抱緊他的胳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