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我有靈犀歸聖地
沙老大靜靜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誰也不知道他藏在面具後面的那張臉是什麼表情,更沒人知道此時沙老大在想些什麼。
沙老大又盯着六公子看了一會,忽然一轉身,走了。
他的十個隨從也緊隨其後,瞬間消失到黑夜裡。
這邊屍王也一揮手,帶着殘兵倉皇向西域城方向遠去了。
這裡從又恢復了一片寧靜,象夜一樣。
通天塔頂,九重雲霄。
樓蘭王子仍抱着龍小鈴的屍體呆呆的一動不動。
北獸撕下左衣袖纏緊斷臂處的傷口,其餘二十幾個兵士再也支撐不住齊齊地躺在地上低聲的**,或者爲了戰死的同伴偷偷擦去眼淚。
“你就是六公子?多謝救命之恩。”過了好一會樓蘭王子終於說話了。
六公子微微點頭做答。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樓蘭王子悠悠的念着詩句的時候,卻早已禁不住涕淚橫流。
“讓公子見笑了。”他說。
這樣的變化實在是他快了,這絕不該是一個二十歲的少年所應當承擔的東西。
樓蘭王子低頭看了看懷裡已經僵冷的龍小鈴,低聲到:“鈴鐺,你的六公子來看你了,你不是很想念你的六公子麼?你爲什麼不看他一眼呢?”
“她已經死了!”六公子說。
樓蘭王子猛然擡起頭,彷彿聽到一個足以讓自己驚心動魄的消息。
“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可是我答應給她幸福的。”
樓蘭王子又呆呆的不說話了。
“罷了!”樓蘭王子彷彿下了決心一樣,從懷裡掏出樓蘭國的玉璽,“舅父!”
北獸趕緊過來:“殿下?”
“你叫我甥兒吧,舅父,我已無意什麼家國天下了,此傳國玉璽但請舅父保管,若有機遇,能復我樓蘭最好,若無機遇,權當它是甥兒送予舅父的禮物供舅父把玩吧。”
“殿下?”北獸誠惶誠恐地接過玉璽,卻如接了個刺蝟一樣不知如何是好了。
樓蘭王子輕放下龍小鈴,“六公子失陪片刻。”
樓蘭王子獨自一人走進一間閣室內,過了一會再出來時六公子和北獸同時一怔,但見此時的樓蘭王子髮髻高挽,用一根竹簪別起,身上一件道袍裹體,右手輕握拂塵,左手持一孤燈,儼然一身道家裝束了。
北獸道:“殿下這是?”
“施主莫要再如此稱乎貧道,我已決定承恩師衣鉢,有生之年再不出這通天塔了,貧道道號‘通天教主’。”
接着衝六公子打了個道禮:“無量天尊!青燈做伴,道理養心,頭枕羣星,舉手撫雲,我無求矣!待我爲龍施主念上七天道玄經助她往登極樂,施主你就放心的去吧。”
六公子又望了一下地上的龍小鈴,或許這裡就是她靈魂的歸所了吧。
此時六公子又想到了一個字:“命”!
我們是否該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它呢?
六公子問自己,然後轉身走出了九重雲霄。
六公子離開通天塔的時候他聽到通天教主正詠着一首詩。
家國天下誰人夢?也曾富貴也曾平。
鐵騎三百哭高塔,香魂一縷繞孤瑩。
我有靈犀皈聖地,人多苦心圖空城。
醒來一夢多跌宕,不若此身侍青燈。
若干年後,有人修西域史志的時候記錄下了通天教主(樓蘭王子)的這首詩,並在其後用蠅頭小楷批註兩條道:
(一)通天教主,通天教創始人,生於西域歷永德十年,卒於中州歷無間三十二年,享年一百五十六歲。其人俗名千里瀟遙,乃樓蘭末代皇永德獨子,永德三十年,樓蘭因沙城使計覆國,此人既入通天塔出家爲道,苦研道法百餘年不止,終成一代道家名師。(此人至入塔後竟終身未出通天塔,另後人費解。)
(二)樓蘭國雖覆,始作俑者沙老大卻也未能如願。原來假相西開被中州六公子殺死之後,假皇屍王再無法僞裝下去,沙老大此時才發現西域民風剽悍,不屈服於外族統治,故終放棄並西域之心。樓蘭無主,諸侯借討賊之名行私心,連年征戰不休,竟至家無一丁,國無一卒。後又恰逢五月大旱,風沙橫行,天災人禍,樓蘭國竟整個被埋入黃沙之下,從此再無人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