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百曉生是中州最有學問也最平易近人的人,但在六公子眼裡,百曉生並不比一隻夜貓子更可愛。
所以當百曉生找上六公子的時候,六公子知道他又沒好日子過了。
三年百曉生就找過一次六公子,那次害的六公子孤身闖沙城,才請回了皇宮第一寶物星王冠;一年前百曉生又找過一次六公子,結果六公子頂着大熱的天再南蠻落霞混跡三月,才逮住了江湖第一惡人百變星君。這次,不知道老傢伙又帶 來什麼樣的任務了。
六公子本來想找個藉口溜掉,但百曉生說:“這次你肯定溜不掉了,因爲這次死的是將軍。傷口很怪,刀傷,但確是一把象錐子的刀。”
“屍體已經下葬了。”百曉生補充說。
六公子果然溜不掉了。
因爲這次死的是將軍。將軍實在是太有名了,將軍已經成了一種精神,已經成了中州。所謂將軍之死,匹夫有責,何況是六公子。
不過這次他決定找一個幫手。但這個幫手卻不是“匹夫”,而是一個很厲害的和尚。
阿平和尚,一個專門超度那些犯了命案和十惡不赦卻又能成功逃避掉官府制裁的紅名們的活菩薩——阿平和尚不喜歡稱他的目標的真實名字,而喜歡叫他們爲“紅名”。
——這種人不配有名字。阿平和尚說。
阿平和尚最近正在思考一個高深的佛學理論:是先有阿平和尚,還是先有紅名?實在想不出的時候他就去找六公子。“你告訴我,你看我想掉了所有的頭髮也沒想出來。”
六公子只覺得也只有無聊透頂的和尚纔會爲這種事傷腦筋。
“你跟我去找殺楚,我就告訴你答案。”六公子說。
“殺楚?我不去。”和尚轉身就跑。跑了一段就又跑回來,
“上路上路,這次怕是腦袋也要保不住了。”
土城位於中州西北,轉個關口就是了。
要找殺楚也並不難,因爲這裡下至剛懂事的娃娃,上至還有記憶的老人,任誰都知道殺楚這個人。何況,這次要找殺楚的人是六公子。
六公子找任何一個人,都應該不太困難。至少以前和這次都是這樣。
塞下秋來風景異。
六公子還是想不通爲什麼這麼荒涼的地方偏會長出一片這麼漂亮的海來。
“造化鍾神秀,誰說這裡是蠻荒之地!”殺楚象一個書生更甚於揮斥方遒的將軍,或者放浪不羈的刀客。但六公子分明從殺楚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不易捕捉的疲態。
“你說你去的時候將軍已經死了?“
“恩。我去的時候,將軍的確已經死了,有一支箭正插在他的胸口,一支銀箭。”
“銀箭的箭?難怪百曉生驗屍的時候,發現傷口很怪異。”
“恩。我取了箭,又刺了他一刀。”
“爲什麼?”
這次殺楚沒有回答。只是目光變了一下。
可六公子似乎懂了。“你要憑這一刀換回你的家人。那箭呢?”
“你永遠也找不到了。”殺楚說。
“還以爲殺楚是什麼了不起的英雄,原來居然是這樣一個垃圾,連死人你都要刺上一刀!”
殺楚好象沒聽到阿平和尚的嘲諷,眼光依然看着海的那一面。
六公子卻道:“如果你也有一種叫做家的東西,我保證你也會刺上那一刀。”
殺楚的眼光瞬間軟了下來。
人生百年兮何其苦長?揮百萬軍兮戰彼蠻疆;
忽老之至兮吾之奈何?堂吾四世兮其樂何妨。
……
牧牛人的歌在大漠裡飄的遠了又遠。
後來有人說這歌是殺楚寫的。但六公子知道他這次來決不是爲了求證歌的作者。
“還以爲有架打呢,殺楚這個東西,俺和尚早該超度他了。”
“十年前他聽到這句話,我保證你馬上要被他超度了。”
“你,這——”阿平和尚立馬紅到了脖子,象小孩子偷吃東西被逮個正着。
“我料到將軍決不是殺楚所殺,可是銀箭的箭,你說銀箭的箭爲什麼會跑到將軍的身體上?”
“一定是有人射的唄。”
“恩,那是誰射的?是你?還是我?”
“是不是你我就不知道,不過肯定不是我。”
“你說不是你,可這裡就我們兩個人,那你的意思是我射的了?”
“我沒說是你啊,我沒說。”
“不是我?那就是你了!”
“不是我,我也沒說是我!“
“那你還是說是我了?”
“我沒說是你,也沒說是我,我說不是我,也不是你,反正不是我也不是你,——那是誰呢?”
“是啊?那是誰呢?銀箭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