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是誰動手很簡單,曾知府派出捕快出去,還沒一個時辰,那幾個打人的潑皮無賴便被捉住了,纔拿出刑具出來,幾人便都招供是杜大人家的公子給了他們十兩銀子,讓他們去教訓金陵書院的一個書生。
曾知府聽說果然是那杜公子所爲,心裡暗自嘆了口氣,杜大人遲早會毀在自家兒子手裡。這杜公子名叫杜鳴聲,乃是都轉運鹽使司同知杜大人唯一的兒子。杜大人在得了九個千金之後才得了這個兒子,自小便看得十分嬌貴,所以慣得無法無天,在應天府這幾年,沒少惹是生非,上次都還惹到自己頭上來了,若不是杜大人爲他苦苦求情,恐怕此時還關在大牢裡沒出來。
“拿了我的帖子去請杜大人過府相敘。”曾知府想了想,不欲讓杜大人難堪,能私了還是私了。
杜大人接了曾知府的帖子,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心情有些忐忑,帶了長隨來到曾知府家裡,聽着曾知府將這事一說,驚得杜大人都差點從椅子上溜下去:“什麼?得罪了高家和容家?”高家他倒是不太清楚,可容家卻如何不知?長寧侯乃當朝太后娘娘的弟弟,皇上的親弟弟,長寧侯裡的公子小姐又豈是尋常百姓能惹得起的?
戰戰兢兢的坐穩當了身子,杜大人愁眉苦臉道:“曾知府,你與長寧侯府比我要熟,麻煩你做個保人,讓我那孽子去賠罪罷。”
曾知府見着杜大人皺成苦瓜的臉,不免也心裡同情:“杜大人,我去做保人還不一定能讓他們滿意呢,咱們是老交情了,也只能盡力一試了,只是貴公子你總得約束着些,免得有朝一日闖了大禍,你都沒辦法救他。”
杜大人趕緊連連點頭:“我省得,我回去自然會好好管束他。”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什麼時候去比較好?”
“你去叫了貴公子過來,我們先去那位高二公子那邊,再去找長寧侯府的公子罷。”曾知府伸手揉了揉額角,一想到這事情便有些煩惱:“我倒還有個法子,你們府上不是想要買秦淮西街的鋪面嗎?那位容大公子此次來應天府也是要來買鋪面的,不如你便將這鋪面轉讓給他們罷。”
杜大人聽了十分肉疼,自己早盯上了那幾間鋪面,可眼見着到嘴的肉要吐出來,如何心甘?他額頭上汗珠子不斷往下掉,坐在那裡半天沒有吭聲。見他一副捨不得的模樣,曾知府搖了搖頭,這杜大人也真真是糊塗了,難道不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理兒?那杜公子得罪了容家和高家,杜家買下這個鋪面,或是轉或是送給容家,這樣也表明了自己的誠意,自然能讓他們心裡更舒服些。
“走罷,杜大人,我們速去速回。”見杜大人還在躊躇,曾知府催促了他一句,杜大人這才站起身來,吩咐長隨將杜鳴聲從府裡頭拎了出來,由曾知府帶着,一行人去了文夫子金陵書院旁邊的居所。
見知府大人來了,那處的人都覺驚奇,不知道文夫子究竟有什麼來頭,就連應天的知府和那鹽使司的同知都來看他。衆人圍在門口議論個不休,見着垂頭喪氣的杜鳴聲跟在杜大人身後走了進去,這才反應過來該是寄住在文夫子家裡的高祥捱打的事情。
高祥來金陵書院主要還是因着要躲避家中的高夫人,文夫子對旁人說高祥只是故舊之子,託付在他家寄住,並未表明他的身份,高祥素日裡爲人又和氣,誰都沒有想到他的父親乃是正三品的官兒。見着曾知府帶了杜大人杜公子進去,人人皆是讚頌曾知府賢明:“真真是不怕得罪人,就連杜大人的兒子他都敢揪了來向高祥賠罪!”
走進屋子裡邊,嘉懋正好坐在屋子裡邊,見杜公子走了進來,一跳三尺高,指着杜鳴聲道:“你這人好沒道理,那晚上肆意妄爲,讓你得了教訓你也該知道收手,沒想着你竟然賊心不死!”
杜鳴聲的眼睛一橫,正想開口說話,被杜大人一巴掌又拍了下去:“孽子,你嫌禍闖得還不夠?”他朝嘉懋拱了拱手:“容大公子,小兒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容大公子與高二公子,特地帶他來賠禮。”
嘉懋重重的“哼”了一聲,氣呼呼的坐了下來,指着牀上的高祥對杜大人道:“你倒是說得輕巧,高二公子被你兒子打成這模樣,你就這麼說一句便算了不成?”
杜大人心裡暗暗叫苦,兒子打的是高祥,跟這長寧侯府的大公子有什麼關係,偏偏他要跑出來爲這高祥出頭!但是他究竟不敢得罪了嘉懋,只能陪着笑臉道:“是下官管教不力,以後定然會嚴加管束。鳴聲,還不來向高二公子賠罪!”
杜鳴聲扭了扭脖子,很不情願的走上前來,大咧咧的向坐在牀上的高祥點了點頭:“誰叫你那晚穿的是金陵書院的衣裳,又住在這破屋子裡邊,我還以爲你只是個窮酸,沒想着倒看走眼了。若是知道你還有這樣的富貴朋友,我也不會對你下手。”
聽着這話,嘉懋氣得滿臉通紅,站起來擡腿便將杜鳴聲踹到了地上:“按着你這般說,那我自然可以對你下手了。你父親不過從四品的官,怎麼能比得上我父親正四品的官職?你們杜家又如何能比得上我們長寧侯府?”一邊罵一邊只覺不解氣,擡腿又踢了他一腳,看得杜大人只是心疼,可又不敢開口阻攔。
“高祥,你父親是正三品的官兒,自然更有資格來對他下手了,只是你現在身子不方當,要不要我來幫你補幾腳?”嘉懋見杜鳴聲倒在地上,依然在不住的扭着脖子,臉上一副不父服氣的神色,心中大怒,對曾知府拱了拱手道:“知府大人,請帶着杜大人和這人回去罷,我們不稀罕他這樣的賠罪,這口惡氣總得要想個法子出了纔是。”
杜大人在旁邊急得白了一張臉,心裡這才知道兒子闖了大禍,不僅是容家,就連高家,自己也惹不起。見着嘉懋的臉黑得如鍋底,高祥只是在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嘴角還有青紫的顏色,一時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杜大人,咱們先回去罷。”見這賠罪被那混賬杜鳴聲弄得一團糟,曾知府長嘆了一聲,轉頭便走了出去,這杜鳴聲實在太頑劣,自己是沒得辦法了。
過了幾日,秦淮西街的那幾間鋪面重新發賣,這五間商鋪位置不錯,應天府不少富戶都打了主意想要買下來,所以府衙的前院裡坐滿了人,就等着曾知府宣佈發賣開始。
曾知府見人來齊整了,讓衙役給來競價的人各自發了一個號,當每人都拿到了一個號以後,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宣佈發賣開始。
嘉懋拿到的是六十號,看着這前坪裡邊總歸有約莫六七十號人,心裡一直在琢磨,曾知府究竟會用什麼法子能讓自己一定能買到那間鋪面。這麼多人競價,自己想要買到,恐怕要出大筆銀子纔是,嘉懋摸了摸衣裳,裡邊放着五萬兩的銀票,秋華今日特地叮囑他,如果超過五萬兩,那就算了。
“因着今日來競標的人實在太多,本府決定將五間鋪面分開拍賣,拿到一號到十五號的競價西街最裡邊那間,賣完以後這十五人即刻退場,然後依次類推下去。”曾知府掃了一眼前坪裡的人,清了清嗓子:“可有異議?”
“大人,這樣不公平!爲何我們只能參與一間鋪面的競價?”有人憤憤不平的喊了起來:“我五間都想買,大人難道不允許不成?”
“若是人人都參與每間商鋪的競價,這價格恐怕會擡到天上去了,爲了保護諸位利益,本府纔想出這樣的法子,偏偏你還不領情!再說若是人人都參與五間鋪面競價,那不知要熬到什麼時候去,本府哪有這麼多時間與你們來耗!你如不贊同這法子,便將號碼交回來,你出去罷!”曾知府不慌不忙的解釋了幾句,眼睛都不落到那人身上,臉上擺出了一副藐視的神情。
那人覺得自己被曾知府無視了,十分憤恨,將號碼扔回到衙役手裡,轉身喊道:“這樣不公平,咱們走罷!”
前坪裡的人都木然的看了那人一眼,誰都沒有動身,那人見大家都不附議他,趕緊又折了回來朝曾知府作揖:“大人,我想通了,還是來競價罷。”
曾知府冷冷一笑:“方纔你已經將號碼交了回來,那便是你自己不願意競價,覆水難收,你出去罷!”
旁邊衆人見少了一個對手,心裡大喜,一個個附和着曾支付的額話:“剛纔可不是你自己交回了號碼,現在又厚着臉皮要來競價?有骨氣就要有骨氣到底,少說廢話,快些出門左轉算了!”
那人被衆人嘲笑了一番,面紅耳赤的甩甩袖子走了出去,前坪裡的人這才慢慢靜了下來望向曾知府:“大人仁心,不忍我們多花銀子,實在是想得周到,我們就照你的法子競價。我們知道大人事情多,時間要緊,現在開始罷。”
曾知府滿意的笑了一笑,方纔這人是他故意放在人羣裡說話的,就是想讓旁人都允了這個法子,這樣他才能保證容大少爺能買到秦淮西街第一間鋪面。
站在身邊的師爺上前一步大聲說道:“一到十五號,現兒開始競價第一間鋪面,位置在秦淮西街最裡邊一間,起價兩萬兩銀子,每次競價以一千兩爲起價。”
嘉懋饒有興趣的看着十五個人走了出來站到前坪中央。有人舉起號碼牌兒喊了一聲:“兩萬一千兩!”
師爺手裡拿着一支毛筆站在一塊紙板兒旁邊:“還有價格更高些的沒有?若是沒有,我便要填數字了。”
“兩萬一算什麼?兩萬三千兩!”旁邊一個身子圓滾滾的人舉起了號碼牌:“看清楚,我是第八號!”
“兩萬五千兩!”“兩萬六千兩!”那十五個人競價十分火熱,很快那鋪面的價格便飆升到了三萬兩,大部分人見着已經到了三萬兩,摸摸自己的荷包,最後將號碼牌交回衙役手裡,搖着頭離開了知府衙門,前坪中央只剩兩人依舊在咬着牙齒喊價錢。喊了幾回合,一位姓王的商賈最終買了下來那間鋪面,花了足足四萬兩銀子。
這最裡邊那間鋪面都要花四萬兩銀子,恐怕這當街口的鋪面五萬兩買不到。嘉懋的手心裡隱隱有汗,望着曾知府鎮定自若的臉,心裡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