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大概說來,就是楚少陽兩位叔叔爲了能夠得到家業,害死了他父親,還想要害死當時懷了身孕的他母親。但是他們並沒有達到目的,讓楚少陽出生了。在楚少陽十幾歲的時候,就行使了作爲叔叔的權力,以楚少陽是將門之後,需要歷練爲由,將他送到了軍營,從最低的士兵做起。
楚少陽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當年的他太過幼小,在軍隊中雖然有人庇護,但更多人還是看不起他。都是參軍的,窮苦人多,他一個名門之後,不小心就成爲了衆矢之的。而且因爲他的兩個叔叔,還有人想要害他。
他不否認因爲這般歷練,他確實成長了很多,如果沒有當初的經歷,他也不會坐到今天的位置。但是現在他已經不大去想那時的生活了,因爲記憶當中,那就是一段不見天日的日子,只有黑暗。
那時的齊*隊屢戰屢敗,每打一次仗,都是橫屍遍野。楚少陽每次僥倖脫死,都會愣愣地看着戰場,開始的時候會流淚,時間久了,便沒有眼淚可流了。
他的性格本來也不是想現在一樣冷硬的,而是繼承了他父親的樂觀。據他母親說,他父親是最愛笑的,只要看到他,便像是看到了陽光。所以當年即使是冒着父母不同意的危險,她也和楚少陽的父親在一起了。
可是楚少陽笑不出來。
他用冷硬的外殼護住自己,在殘酷的戰場上用殘忍保住了自己的命,之後就漸漸習慣了,就像是天生便是這般冷硬,也未曾改過。
直到現在,林鈺才擊碎了他心中的堅冰,讓他發自內心地想要微笑。可是林鈺卻離開了,他也不知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這世上最討厭的事情,莫過於力不從心。
楚少陽不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無能,他不能讓老太太放下心中的憂愁,也不能給林鈺他想要的生活。
他一直沉默,忍讓,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既然忍讓只能讓對手得寸進尺,那就不如不再去忍讓,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楚少陽進宮去找了齊敬安,而林鈺回到林府,大大方方地穿着男裝,一臉坦然地面對着各色目光。他沒有做錯過什麼,因此,他問心無愧。
林媛在夫家,並沒有回來,但是林家還有兩個庶女,她們還未出嫁,看到林鈺如此狼狽地回來,既幸災樂禍,又極爲驚訝。
林鈺爲何是男人?
她們想不明白,爲何林鈺會是男人,他應該是和他們身份地位一樣的庶女啊,甚至更加不受寵。
不過,這倒不是她們太大驚小怪,因爲就連林寬和馮氏都非常驚訝。
林鈺……竟然是男人?若不是有人將他揭穿,那他的真實性別,是不是要瞞一輩子?
“給我一個解釋。”林寬和馮氏坐在上位,下面跪着林鈺和劉氏。
“在我出嫁之前,我並不知道我是男人。”林鈺沒有等劉氏說話,搶先說了,“因爲不知道娘是爲了什麼而將我當做女孩兒,我也沒有問。幸虧少陽他沒有介意,我便留在了將軍府。”
林鈺說話的時候嘴角帶笑,簡單直白。楚少陽當初也是不接納他的,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相愛了,還會在一起,不會分開。
林寬沒有想到林鈺會是這般回答,可是從他臉上看不出一絲撒謊的痕跡。就算是跪着,他的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和站着一般無二。林寬從前並未關心過林鈺,林鈺剛剛出生的那兩年他太過於忙碌,而之後,劉氏的孃家敗落,他便更加不屑於去看林鈺了。
一個妾室生的庶女,除了爲了家族聯姻,並沒有旁的用處。可惜了林鈺嫁的人和自己還並不是一派,自然是更加沒有用處了。
“若是兒子知道我是男人,我一定會告訴父親的。”劉氏剛想要開口說什麼,林鈺就又說。她臉色鐵青,沒有想到林鈺竟然是這般說辭,竟然都沒有去維護她,反而是將自己摘得一乾二淨。
她想要和林寬說這事並不是她一個人做的,她不信林鈺會不知道。可她還是咬咬牙,沒辦法現在她和林鈺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如果林鈺出了什麼事,她也不好過,便只能說些保險的。
“是妾身的錯,妾身只是想要讓鈺兒平平安安長大,纔出此下策。是妾身太愛鈺兒,才做了這樣不應該的事情。妾身不求老爺原諒,只求老爺不要遷怒鈺兒,鈺兒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這個當孃的錯!”劉氏一瞬間就哭得梨花帶雨,林寬本來質問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深深看了她一眼。
林鈺聽了劉氏的話,心裡冷笑,簡直是漏洞百出。不過他娘還是站在他這邊的,不管是因爲是真的想要保護他,還是要保護自己。
“你們所說的事情是否屬實,還需要查證,在查清之前,你們就留在自己院子裡。”林寬道,劉氏的生死他能掌控,但林鈺的他不能。讓林鈺回家是皇帝的意思,若是沒有太子從中斡旋,現在林鈺恐怕已經不在人世。
而他,雖然和林鈺沒有父子感情,但畢竟還是父子,他不希望林鈺因爲這件事而出事。可要是皇帝不肯饒過林鈺,他也不會因爲林鈺和皇帝產生任何芥蒂。
林寬有些發愁,馮氏臉色也不太好。剛纔劉氏說,她只是想要讓林鈺平安長大,此話何意?她不信她不是有所指,她竟然是因爲怕自己害林鈺而將他扮作女子麼?她的心胸或許並不是那麼寬廣,可是她自己有兒子,而且是府中的嫡子,何必去害妾室的兒子?
但她也不能將這事直接和林寬說,說了就錯了。
林寬的妾室嚴氏的兒子當年生了一場大病,至今還病病殃殃的。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是馮氏做的,因爲除了她這個嫡母之外,沒有人有這樣的立場。而林寬雖然沒有責備她,卻也默認這件事是馮氏做的。
可只有馮氏知道,這並非她所爲。
馮氏心中憋悶,看了劉氏一眼,又看了林鈺一眼。林鈺的相貌和林媛十分相似,但因爲漸漸長開,所以男子氣度重了些。她沒有見過林鈺幾面,此時一看,心中竟然有一絲悸動,很淡,但很真切。
“母親。”林鈺迎着馮氏的目光回看了一眼,他對這個嫡母並沒有討厭的情緒,只是不知道爲何她和劉氏長得這般像,到底是故意還是巧合?
“你便在家中住下吧。”她道,也是沒話找話,林鈺笑笑。
“好。”林鈺點頭,在下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他想起剛纔所有人都忘記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楚少陽和他,都是男人。
不過既然沒人提,他也不會主動去說,便這樣吧。
林鈺回到了自己院子裡,因爲他常讓人送些東西回來,所以院子比之前還好了些。雖是比不了將軍府,此時住起來倒也不錯。他讓沁雨將帶來的東西放下來,先收拾下屋子,傢俱桌椅等都擦拭乾淨。
畢竟不是囚禁,只是軟禁,這樣也不錯了。
他這次並沒有帶玲月回來,玲月雖然聰明,但是太易怒,受不了刺激,一時衝動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所以他把沁雨帶回來了,他雖然不喜歡她,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要穩重得多。
若是她真的是馮氏的人,其實也沒什麼。馮氏……應當不會害他,他不知爲何會這樣想,但直覺就是這樣,他願意相信。
沁雨收拾乾淨了,將林鈺的東西擺放好,林鈺也累了,就直接上牀躺下了,他膝蓋有些疼。
“少爺,奴婢給您敷一下吧。”沁雨非常迅速地接受了林鈺的新身份,林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沁雨便去弄了冷水,給林鈺敷上,火辣辣的痛感消退了一些。林鈺突然有些不解,沁雨對他的態度,似乎是有些變化。
然而他很累,他剛纔太鎮定,已經用去了全部的精力,此時終於退避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只想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雖然才離開半天,他就思念楚少陽了。
東宮。
“你真的喜歡林鈺?”齊敬安好奇地向楚少陽問道,楚少陽點點頭,並沒有猶豫,只是臉色有些發紅。
“如果沒有人揭穿他,你打算一輩子都瞞着這件事嗎?”齊敬安又問,似乎是非常關心他們之間的關係,這份熱切讓楚少陽隱隱覺得不舒服。
“時機合適,我會帶他一起離開長安。”楚少陽緩緩開口,他曾經爲林鈺想過很多的退路,卻一條也沒有用上,反而是用了自己的退路。
他是將領,是打仗的時候需要的人才。人說,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如果大齊內外安定,他便會離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