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姓沈的
冬日的陽光顯得格外明亮,可刮在臉上的寒風卻如刀一般,謝詡凰跟着燕北羽到了皇太后和皇貴妃停靈的大殿,後宮妃嬪和一衆皇子公主們都在殿內。
十公主一看到進門的人,氣沖沖地上前道,“姓謝的,你來這裡做什麼?”
謝詡凰面色虛弱地笑了笑,“給皇太后和皇貴妃上柱香。”
“你少在這裡假惺惺,爲什麼死的不是你,偏偏是太后和皇貴妃,謝詡凰你到底又搞了什麼鬼?”十公主忿然質問道滬。
她不信,回回都那麼巧,每一次她都那麼清白無辜。
“是皇上的旨意讓她過來。”燕北羽衝着十公主說道。
長孫晟上前,將十公主拉到了一邊,冷冷地說道,“那就請王爺和王妃上香吧。”
謝詡凰平靜地舉步走到太后的靈棺前,接過宮人遞來的香拜了三拜,插在了紫金的爐鼎中,“太后娘娘,你我相識一場,我卻未能將你救出來,實在愧疚你的一番厚愛。腹”
十公主憤然咬牙,想要反駁她這番話,卻又被邊上的龍靖瀾給制止了。
謝詡凰給太后上完了香,側頭望向太后靈柩旁邊停放的另一具棺槨,腳步一時間沉重得像灌了鉛似的,她怔怔地望了許久,方纔舉步走了過去,站在邊上望了望裡面已經與世長辭的人。
她以爲自己會忍不住哭的,可此刻卻發現,她卻是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有一顆心悄然沉入了黑暗而冰冷的深淵……
雖然她想多看一眼,但卻咬牙讓自己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到了靈前上香,蒼白的脣微微顫動,卻終究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想對母親說的話,不能在這裡說,又何必去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假話呢。
晏西緊張地跟在她後面,生怕她一個撐不住會露出什麼馬腳,而站在十公主邊上的龍靖瀾何嘗不是比她還緊張,這一切的悲劇也有她促成的一部分。
可是,在這燕京爲官多年,她自然也知道若是不走那一步,這個人只怕都難以再活着站在這裡了。
晏西不經意掃了一眼龍靖瀾,對方朝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夜裡碰面。
謝詡凰面目平靜地上了香,朝皇后一行人微微頷首,道,“本宮傷勢未愈,便不久留了。”
說罷,挺直着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一室縞素的靈堂。
燕北羽緊步跟了出來,不放心地伸出牽住了她,一直強撐着的身體終是不堪重負,腿一軟便險些倒了下去,好在旁邊的人及時出手蹲下身扶住了她。
“說了讓你休息好了再來,你偏不聽。”
謝詡凰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目光中滿是迷茫,聲音嘶啞地喃喃低語道,“我……好想回家。”
若是時光可以倒流,她真的好想回到當年的霍家。
燕北羽見她走不了了,直接將人抱了起來,一邊朝宮外走一邊道,“我們這就回去。”
謝詡凰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對他說,還是在自語,“回不去了……”
霍家已經沒有人了,她還能回哪裡去。
燕北羽低眉奇怪地看了看她,似是不解她到底在說什麼,總覺得從她醒來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卻又一時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兩人到了宮門處,燕北羽將人放上了馬車,將她身上的鬥蓬攏好方纔吩咐外面的侍衛駕車,等到馬車停到了王府門口,他側頭望了望靠着馬車的人,思量了片刻一掀簾子道,“掉頭,出城去踏雪山莊。”
她確實是不想對着大燕宮裡的人的,這一次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留在王府怕也是徒增煩惱,不如給她尋個清靜的地方先養傷。
“出城?”晏西勒馬停在馬車邊上,不懂他到底鬧得哪一齣。
她今晚還得設法跟龍靖瀾碰面,這要是出了城去,那可得麻煩了。
“你先回府,帶幾個伶俐點的僕人,再讓管事找個醫術好的大夫帶齊傷藥再過來。”燕北羽說罷,已經示意侍衛趕車了。
晏西從馬上跳下來,看着緩緩駛向長街盡頭的馬車,“這姓燕的又整什麼幺蛾子?”
直到馬車消失在街盡頭,她才鬱悶地進了王府大門,找管事去交待燕北羽要求的一切,自己則先去了寢房給她準備換洗的衣物,畢竟看樣子是一兩天不會回來的。
不過,這個時候離開這鬼地方一陣也好,總得讓她喘口氣。
馬車駛出了燕京城,一路來到了梅山腳下,只是到踏雪山莊的一段山路,馬車卻是過不去的,燕北羽也沒有叫醒馬車上閉眼休息的人,直接將人抱下了馬車帶往山莊內。
謝詡凰只覺得眼皮很沉重,知道有人在自己身邊,此刻卻又懶得去面對任何人,去跟任何人說話,只沉默地任由自己在黑暗中浮浮沉沉。
燕北羽進了山莊將她帶到了寢室放到了牀上,找了被子給她蓋嚴實了,道,“背上有傷,躺着不好,側着睡。”
謝詡凰沒有說話,只是翻了個
tang身,以背對着他了。
燕北羽慢悠悠地脫了外袍,在她背後躺了下來,知道她沒睡着,於是百無聊賴地開始自言自語,“以前,有個很喜歡吹牛皮的員外,他說他有把扇子用了三十年還是新的,於是周圍的人都很好奇問他怎麼做到的,你猜他怎麼說?”
謝詡凰被他吵着皺了皺眉,不知道他又在抽什麼瘋。
燕北羽等了一會兒,見她還不出聲,於是又自言自語開了,“那個員外說,我手拿着扇子不扇風,頭在扇子前搖動就行了。”
謝詡凰原本一腔沉鬱的心情,被他攪得更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這是在幹什麼,給她講笑話?
她還是不說話,燕北羽想了想又開口繼續說話,“北方有個……”
“你有完沒完了?”謝詡凰扭頭道。
燕北羽見她開口了,滿意地笑了,“不想聽笑話,那我給變個戲法,我以前有學過幾個。”
謝詡凰一副見鬼的樣子瞪着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現在肯開口說話了?”燕北羽笑語道,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道,“那就說說看,你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謝詡凰不耐煩地皺着眉,“我很累,我只想好好睡一覺,你能走遠點嗎”
“我在宮裡忙了一晚上,現在也沒閤眼呢,一起睡。”說吧,長臂一伸搭在了她的腰上,直接先閉上了眼睛。
謝詡凰煩燥地把他的手拿開,可對方卻又不罷手地伸了過來,她沒那個心氣勁兒再跟他爭,索性由了他去。
晏西帶着人從王府趕過來之時,已經是午後了,吩咐了人準備膳食,她便在謝詡凰休息的房間周圍轉悠,一是不放心她現在的狀態,二是要思量着怎麼在天黑的時候再回城裡一趟,去跟龍靖瀾碰個面。
緹騎衛明天就要離京去苗疆,龍靖瀾臨走之前找她,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可這山莊就這麼大點地方,就這麼幾個人,她悄悄溜出去,必然就會被人所發現,是得有個合適的藉口進城去才行。
這一回雖然是驚險萬分,但總算是躲過了一劫,這燕京終究不是久留之地,可她們到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鬼地方也不知道。
直到日暮黃昏,燕北羽先起來了,穿戴好了推了推牀上還沒動靜的人,“詡凰,你該換藥了。”
謝詡凰起身坐起來,看到牀邊的小几上已經擺好了傷藥,認命地背過身去解開了衣服,露出背上的傷口,紗布上又沁出了血跡。
燕北羽將包紮的紗布解開,仔細瞧了瞧傷口的地方,道,“傷口比較深,只怕要好一段日子才能痊癒了。”
謝詡凰緊抿着蒼白的脣,這一刀正是因爲刺得深,她纔沒有被人所懷疑,若只是皮肉傷纔會讓人懷疑她和皇貴妃之間的關係。
大約是當年那一次傷得太過重了,以至於這八年來,這些大傷小傷她都已經麻木了。
燕北羽給她上了藥,包紮好了,將衣服給她拉了起來,“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晚膳已經備好了,起來吃點。”
謝詡凰默然穿好衣服,道,“好。”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緬懷悲傷,該走的路還得她自己走,該做的事還得她自己去做,是得儘快養好傷,纔有本錢跟他們鬥。
燕北羽將藥箱收起,倒了杯熱茶給她道,“外面風大,你有傷在身就別出來了,我去讓人把膳食送房間裡來。”
“嗯。”她淡淡地應了聲,等到他走遠了,方纔去打開門衝外面叫道,“晏西?”
話音剛落,晏西便從房頂上翻了下來,一邊進門一嘀咕道,“你跟姓燕在屋裡關了一天,到底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你不是在外面聽得一清二楚?”謝詡凰道。
晏西聳聳肩,說道,“你想辦法,讓我一會兒進城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辦?”
“什麼事?”謝詡凰問道。
晏西沉吟了片刻,如實說道,“讓留在燕京的眼線打探皇貴妃這八年在宮裡的事兒,說是今天晚上給我回話的,現在來了這裡,我冒然走了,會讓燕北羽起疑。”
一聽到皇貴妃三個字,謝詡凰目光霎時便黯淡了下去,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緹騎衛最近應該快要離京了。”晏西道。
“你回去,囑咐人最近注意着長孫晟的動向,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一定也察覺到了什麼。”謝詡凰道。
先是那封信的事,再又是皇貴妃和太后的不明所以的死,每一件事都與霍家有關,他是該想到些什麼了。
兩人剛剛說完,外面便已經傳來了腳步聲,燕北羽一行人已經過來了,進門將藥端給了她催促道,“先把藥喝了。”
謝詡凰接過藥碗喝乾淨了,漱了口以手揉了揉太陽穴道,“晏西,我房間梳妝檯左邊的那瓶藥帶過來了嗎?”
晏西愣了愣,連忙道,“忘了。”
“什麼藥?”燕
北羽坐下問道。
“小時候生過重病,雖然後來好了,但偶爾還是會有頭疼的症狀,所以一直備着藥,若是發作起來吃了藥,能睡得好些。”謝詡凰面目平靜地說道。
燕北羽也知因爲這幾日的事,她怕是又不怎麼好了,於是道,“這會兒城門應該還沒關,晏西騎馬去取過來就是了。”
“我這就去。”晏西說罷,和送膳的僕人一起出去了。
她一路慢悠悠地回了城裡時,天已經黑了,回到府裡找東西再磨磨蹭蹭了半天,又說還要買什麼東西帶過去,又溜出了府,這才趁着夜色深到了龍靖瀾的府第。
龍靖瀾一向習慣獨居,府中向來除了個打理收拾的老僕人,便只有她一個人了。
因着說好了今天要碰面,故而早早就在府裡待着了,看到牆外翻進來的人影,待到對方走近詢問道,“她人怎麼樣了?”
“被燕北羽帶到城外的山莊休養了,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晏西在她對面坐下,直接問道,“叫我來有什麼事?”
“今天我被十公主叫進宮,讓我幫忙追查皇貴妃和皇太后的死,發現了一些事情而已,也許你們還不知道。”龍靖瀾面色沉凝地說道。
“是關於皇貴妃的?”晏西道。
龍靖瀾點了點頭,起身站在窗邊望着外面夜色籠罩的庭院說道,“八年前我回京的時候,霍夫人得知霍家軍出事之後確實是大病不起了,我去霍府探望的時候還撞上了她險些自盡,那時候救下了她之後就被太后接到宮裡了,再後來我出京辦事再回來,便知宮中多了位皇貴妃,也是好一段日子才聽十公主講起,說那就是霍夫人,至於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清楚,皇上也不許我去追問。”
“她入宮爲妃,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長孫儀所迫的?”晏西道。
“這些年我也沒怎麼見過她,就連十公主她們也見她頗少,能見到她的只有皇上和皇太后,也是昨日我被十公主找進宮裡,才發現她似乎是中了一種很罕見的蠱,緹騎衛的折劍史有一個精通毒術,她說那種蠱加以西域秘術會篡改人的記性。”龍靖瀾語氣沉重地說道,這短短數日,她一下知道了這麼多的事全然都是出乎她的預料的。
“你是說,長孫儀給她下蠱控制了她?”晏西憤然道。
“霍家的悲劇,也是霍夫人不願面對的,故而被人下了蠱,也會很輕易就被施術者改去記憶,只記得自己想記得的,忘掉不想記起的。”龍靖瀾道。
晏西狠狠地一拳捶在桌上,咬牙切齒地道,“怪不得,她只有一年的記憶,好像連霍元帥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兩個孩子出京了,怕是連兩個孩子都以爲是長孫儀的孩子了。”
“這種蠱需得日日以特殊的藥飼養於人體內,那天她會認出她來,想起來過去的事,想來是太后想用她試探你們,所以讓人停了她的藥。”龍靖瀾道。
晏西沉重地嘆了嘆氣,“小謝一直以爲是她娘背叛了霍家,這樣的話我怎麼回去跟她說。”
“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人也不在了,又何苦再去爲難活着的人,這些話就別跟她說了,真要說也等以後到了合適的時機再告訴她吧。”龍靖瀾沉重地嘆了嘆氣,一想到那個人在外顛沛流離的八年,強勢如她也忍不住心生酸楚。
她說着,從書架上的盒子裡將一本小冊子放到了桌上,“這是這些年,緹騎衛掌握在手的各大家族的關係網,以及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好些皇帝也都是知道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也許你們能用得着。”
晏西翻了一翻,眼中滿是興奮之情,這可比她們查到的要詳細多了,以後也省得事事再去有求于姓沈的那色胚子。
“我明日一早就得離京了,合適的時候會趕回來助你一臂之力,但你們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也就靠你們自己了。”龍靖瀾道。
“你能幫我們這些,已經感激不盡了,只是你真的不去見她嗎,讓她知道起碼這燕京城,還有個人是真心記掛着霍家和她的,也許她會好過點。”晏西道。
若是這個人去見小謝,起碼能讓她知道,雖然霍家的人都走了,但她還沒有到一無所有的地步,還有一個記掛他們的朋友。
“現在我去見她,她又真的會信幾分,還是免了。”龍靖瀾擺了擺手道。
如今的她,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去了也沒多大的意義。
晏西收了東西,準備走人,臨行前還不忘叮囑道,“別忘了,還有那姓沈的。”皇后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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