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被懷袖突然的一問驚得愣在當地,等反應過來,又不禁失笑。
“主子既然心疼她倆,索性乾脆放出來,省得她倆在那邊提着心,主子在這邊擔着心,兩頭都不安生!”
映雪說笑時,順帶將手中的茶盞奉在懷袖面前,並暗暗仔細觀察着懷袖的表情。
被瞧出心思的懷袖,有些許的微惱,垂着眼簾也不理映雪,只小口小口地呡茶汁。
映雪瞧着懷袖這樣子,心裡覺着好笑。她再清楚不過,懷袖平日從來不如此責難宮人,今日突然如此行爲,其中必定有其他緣故。
淺淺地呷了幾口茶,懷袖終究忍不住開口問:“今日我嚴懲月荷,你怎麼看?”
映雪聽懷袖問起,略想了想道:“奴婢猜主子必定是聽說了月荷前幾日神情鬱郁,才如此揣測。”
映雪這話的,倒是出乎懷袖的意外,蹙眉問道:“月荷神情鬱郁?這話怎麼說?”
此時,渙秋從外面走進來,手中拖着一盤子晶瑩如瑪瑙的紅提,輕輕放在懷袖手邊的哎几上,就着懷袖此時靠在錦榻上,便開始爲其拆髮髻上的飾物。
懷袖仍聚精會神聽映雪講述關於月荷的事。
“前幾日主子隨着萬歲爺出宮,鍾粹宮又傳出死了宮女,這一次連老祖宗都驚動了,命鍾粹宮內闔宮潑灑生石灰,熬醋清毒,那幾日,月荷的精神特別不好。”
映雪話落,渙秋也接話道:“是呢,那幾日飯後,我閒着無事在**的廊間乘涼午睡,還瞧見月荷折了白色的小紙船,放在荷花池裡,看着那白色的小船偷偷抹眼淚……”
懷袖聽完這些話,眉頭蹙的更深,想了片刻,問:“你們平日與月荷相交不錯,可聽她說起過什麼?”
渙秋點頭:“奴婢是聽她說過,不過也只說過一句,我當時不懂什麼意思,再問時,她就藉口走開了。”
“她說什麼了?”懷袖急問。
“她說,鍾粹宮有鬼,千萬別靠近那地方!”
渙秋話落,突然起了一陣風,將涼閣裡的窗戶吹地猛地響了一聲,三個人都給唬了一跳。
“快別說了,夜裡說這些怪嚇人的!”映雪說話時,跑進裡間去關窗子。
渙秋整理好了牀榻,伺候懷袖就寢。
往日睡前,青蓮總給她講小時候的那些趣事兒,還有江南老家的風俗人情,婚喪嫁娶,月荷偶爾會挑些兩人兒時的糗事說笑,懷袖聽得津津有味,總忘了時辰。
而今,青梅和月荷都關在後園的柴房裡,懷袖只覺身邊淒冷許多,便命映雪和渙秋搬了竹牀來,就設在懷袖的錦榻邊上。
主僕三人點了兩盞蒙着紗籠的燭火,躺在牀上閒敘。
“主子,奴婢說句實在話,我真不覺得前陣**內的風聞,是月荷傳出去的。”渙秋最先說道。
映雪卻是面帶疑惑地看着懷袖道:“主子,我也說句實在話,我覺着你心裡其實並不怨恨月荷。”
懷袖聽映雪這麼說,原本懶散地斜倚在牀沿,立刻坐了起來,抹着臉頰驚訝問:“我表現的有這麼明顯嗎?”
映雪和渙秋被懷袖這樣的反應弄得先是一愣,緊跟着,便同時大笑起來。
“主子這分明就是不打自招!”映雪捂着肚子笑道。
懷袖嗔怪地瞪了兩個丫頭一眼,低嗔:“就你們兩個鬼精靈,什麼都能看得穿!”
嗔完了,笑過了,懷袖終究還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我今日那樣子真的很假嗎?就這麼容易被看穿?”
“這倒不是, 主子白天那模樣還真挺像生氣了。”渙秋這是實話實說。
映雪點頭:“主子白天的確把咱們都唬住了!”
懷袖這才鬆了口氣,輕嘆:“原本就沒打算瞞着你倆,只要能唬住旁人就行!”
“可是主子爲何要這麼做呢?這豈不是叫人家姐妹倆白受委屈!”映雪不解。
懷袖沉吟片刻,輕聲道:“咱們清芷宮內的確有內鬼,我這麼做,就是爲了讓那個放出風聲的人放鬆警惕,之後自己露出馬腳!”
懷袖說完這番話,屋內一時安靜地落針可聞,三個人都在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半晌,映雪忍不住先開口:“說實話,主子的這種事,除了咱們內殿的這幾個丫頭之外,就連福全都不知道,更何況旁人,能懷疑的就咱們這幾個人罷了。”
渙秋道:“的確,這件事奴婢也仔細琢磨過,我總覺着咱們這幾個丫頭裡,雪雁最近的舉行行爲最爲反常……”
渙秋說完這話,映雪立刻悄悄用手臂捅了渙秋一下。
懷袖卻突然開了口:“其實,你們倆跟我說的這些,我也不是沒想過,雖然雪雁從來至咱們宮內,就狀況百出,只是我總一味護短……”
映雪和渙秋都聽出了懷袖說此番話時,語氣的深沉和心內的濃濃的疼。
渙秋一時不忍,輕聲勸道:“主子這麼說還爲時過早,雪雁不過是身子比咱們略顯孱弱些,並不見得就當真有問題……”
懷袖卻未在開口,眸光靜靜地望着透出黃暈的紗籠,半晌,淡淡道:“明日你二人誰得了空,去尚藥局給我取二兩罌粟的乾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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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懷袖依照前一日吩咐,早早便親自下廚做馬蹄羹,另外又親手做了幾樣其他的小點心,帶了幾個食盒,一併給孝莊帶去。
懷袖知道孝莊平日起的很早,通常辰時之前都在禪房裡聽蘇麻喇姑誦讀經文。
巳時剛過,懷袖的金絲鳳鸞便停在了慈寧宮正殿門前。
懷袖由映雪和福全伺候着,由攆內行出來,門口的一應宮人立刻高聲向內傳了進去。
懷袖由映雪挽着,徑自向西廂房行,走至門前,仍舊是竹青笑盈盈挑起錦簾:“快進去吧,老祖宗今日精神特別好,剛纔還跟我們幾個丫頭說笑呢!”
懷袖聞言,心中略放了心,略整了整儀容,跨步進了孝莊的西廂房內。
孝莊不知正跟蘇麻喇姑說什麼,臉上帶着淡淡笑靨,見懷袖進來,臉上的笑靨卻漸漸收斂起來,眼看着懷袖跪在面前給自己磕頭請安,孝莊只冷眼瞧着她。
等懷袖磕過了頭,孝莊卻並未讓她起來,突然沉聲質問:“毓妃,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