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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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覺得最近皇上的火氣格外大,其實自打永寧郡主上月遠嫁之後他心裡便不痛快,任誰都能看出來。最近因選秀的事同太后也鬧得夠嗆,只是不知道今天這一通火從何而來,難道顧大人和晏將軍不識相惹惱了皇上?不應該啊……要說朝中誰最會揣測聖意,第一當屬梓耘公子,第二便是顧大人,這兩個青年才俊每每站在一起都會讓人想起皎皎如月,璨如朝日一類的詞彙。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

“晏祁安,你莫要不識好歹!”緊接着是瓷器摔碎的聲音。王公公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跑蹄了,他縮了縮脖子,提心吊膽地想自己要不要進去收拾碎片。

裡面卻靜了下來。

晏祁安仍是面色無波,跪在原地,雙眼盯着地面。身邊是一個摔碎的茶杯,他伏在那裡,袖子上一片深暗色,沾了茶葉。

“請皇上恕臣實難從命。”旁邊的顧傾在心裡暗歎了一聲。

上首坐着的那人氣極反笑:“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

祁安道:“臣只想問心無愧。”

“表妹等了你三年,你就問心無愧了?”

“臣已與嚴小姐有約在前。”

“據朕所知,你並未向嚴家提親。”

祁安擡起頭,望着皇上有些嘲諷的神色道:“然,臣已許諾嚴小姐。君子重諾,何況婚姻之事,關乎女子終身。”

“你的意思,朕是小人?”

顧傾忙跪下請罪:“聖上恕罪,祁安他……”

“你不必替他說話!”

顧傾只得住嘴,暗暗向祁安擠擠眼。

皇上衝顧傾揮揮手:“你先下去。”

顧傾無法,只得先退出來。這邊皇上卻自嘲道:“朕難得做一回紅娘,倒落得這個局面。”見晏祁安仍無動於衷,挑眉笑道:“澗底鬆,澗底鬆,鬱鬱蔥蔥埋谷中……”

祁安心中一震,皺眉盯住聖上。“春色來時花滿頭,滿園春色臺城柳,柳色依依傍橋堤,燕子新來啄燕泥……朕以爲,‘柳色’這句最妙。燕子生來便是要尋柳的,愛卿以爲如何?”

祁安咬牙道:“此時是當年……”

“是當年嚴小姐爲告知你鬱氏未瘋所作,可惜朕今日才聞得,何等冰雪聰明!若是此生不能一見,亦是人生一大憾事。”皇上下意識地轉着他手中的扳指,笑道:“說來,禮部那日還催朕說,選秀之事不宜再拖了。”

祁安聽到自己將手中的骨節捏得“咯吱咯吱”地響,心中卻是一片惘然,他第一次從上首那人的眼中讀出了種種不同於欣賞器重的情緒:嘲諷,考量,懷疑,嫉妒,甚至還有絲恐懼。“你以爲皇上不曉得你無意娶柳氏嗎?他不過是想看看你如何處置。”他想起顧傾的這句話。晏家幾代的心學,太沉了,他摔不起。

祁安聽到自己伏地向皇上道:“臣謝皇上隆恩。”可笑的是,他竟鬆了口氣。

“愛卿肱骨之臣,爲國勞心,朕準你成親後休沐五日。”祁安未答言,也未看皇上,徑自地站起來,便要退出去,卻聽皇上的聲音由背後平淡無波地傳來:“天子尚有不如意之事,何況於卿。”祁安腳步一頓,退了出去。

治平元年九月,聖上下旨賜婚,晏柳聯姻,英雄美人,京城上下,莫不稱頌。

“你若是真氣不過,最好是應選入宮,一路拼殺,待成了皇后,嚴家不愁壓不過柳氏,到時,要怎樣還不是極簡單的事。”鬱荺笑得極爲誇張。

嚴延冷笑:“然後等皇上死了,我一躍成了太后,我們家外戚專權,尋個錯處把他們都流放!哀家再招個三千面首。”

鬱荺搖了搖頭道:“太后一般想偷情都是地下進行,光明正大的,有損國威。”

嚴延卻像沒聽到似的,又開始發呆。鬱荺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晏祁安寫了一封信,那是他有史以來寫的最長的一封。嚴延看完便燒了。那些燃着的紙張讓她想起原先祖父去世時一把一把燒的紙錢。

“我該感激他的,若不是這樣,我這會應該進了宮。”嚴延對面前一臉憂色的止臨說。他看着嚴延明顯消瘦下去的雙頰,道:“你想開些。”

“就是因爲明白,所以才難過。”

止臨猶豫道:“明年年初便要會試了,我恐怕沒時間過來看你。許寧倒是挺掛記你的,若是悶,就去看看她吧。”

嚴延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止臨忙躲開,詫異道:“幹嘛?”

“小時候打過,一直沒說抱歉,欠你的,抱歉。”

止臨皺眉:“說的像是我們再也不見似的。”

“再見便是狀元郎了,想摸哪能摸到。”

止臨笑道:“我怎麼敢當,淨瞎說。”

嚴廷後來開玩笑說:“長姊,你們真是成也瘋子哥哥,敗也瘋子哥哥。”嚴延聽後哭笑不得,覺得他一定是演義小說看多了,十五歲的嚴延想起十四歲的自己,覺得有點心疼,又有些嫌棄自己的矯情。畢竟她這幾日仍是該吃便吃,該睡便睡,就是食量小了些。

待到春節一過,陽春三月,天氣還有些料峭的寒意,而柳媛要十里紅妝,與晏祁安完婚了。嚴家毫無懸念地收到了請帖,只是嚴夫人一反常態地退了回去,說什麼都不讓嚴太傅去,酌人送了一份禮便算對付了。這些,嚴延後來才知曉。那幾日,她發熱了。

嚴延清醒後,聽到的事情有許多。譬如那日新娘的驚豔,場面的奢華,但這都在意料之中。讓她沒料到的是嚴夫人的舉動。

一日,嚴夫人將嚴延頭上敷熱的巾帕扔給丫鬟後繼續似嘆似怨地道:“你這病怎麼還好不了了呢。”

嚴延確無所謂地樣子,她覺得頭已經比前幾日輕多了。被裹在厚厚的被子裡,屋裡關着窗,倒有些悶熱。她側頭,能看到嚴夫人的額頭鋪了一層細細的汗。那面容仍是板着的,眼簾半闔着。

嚴延啞着嗓子,小心地問:“您什麼時候知道的?”

嚴夫人邊翻賬本,邊道:“內宅人多嘴雜,傳到我這裡是常事。”

“其實,父親,去也無事,不去反倒落了口實。”

嚴夫人翻過一頁紙:“這是長輩們的事。你父親不去自有他不去的道理。”

嚴延抿抿嘴,她想從母親臉上看出一絲溫暖和鬆動。可惜並沒有。

“趕緊把身子養好是正經,一把骨頭的,我如何和你娘交代。”

嚴延一愣,這是嚴夫人第一次提起她的生母。對於那個女子她沒有什麼印象。只是知道有這麼個人,曾經是他父親身邊普通的小妾。連上訪都沒資格踏足。在大家眼裡,她和她的一生早已過去,嚴延是她與這個家唯一的一點牽扯。幼時嚴延偶然聽其他姨娘們似笑非笑地諷她“因禍得福,這麼一來倒養在太太邊上了。”總有些膈應,那時她想,嚴夫人整日地忙,若她有自己的嫡親子女,還會不會這樣忙呢?

嚴家的家規是極嚴的,嚴夫人亦出身大族,自從嫁到夫家,每日的晨昏定省皆不敢落下,清晨早起便要捧着茶在祖父母的房門口站着,站到老人家起身爲止,上房院裡的幾塊地磚到現在還是鬆動的。後來,嚴太傅一房一房地娶小妾,管家的權卻一直握在她手裡。嚴延的記憶中,嚴夫人似乎已經很老,但實際上她今年也不過剛三十出頭,這樣的錯覺,許是因着她不苟言笑的緣故。

嚴延躺在牀上,昏暗的光線中,她想起每每家中有喜事時,嚴夫人總是面色無波地泡一杯茶,端雅地遞到嚴太傅手裡,淡笑道:“恭喜老爺了。”父親升遷時如此,娶妾時亦如此。這是這些年她與夫君之間唯一穩定的聯繫。

“母親,謝謝。”嚴延不知曉嚴夫人的故事。也許嚴夫人早把它們埋在自家的院中的某一棵桑樹下了。但她依然感激她,在這樣的時候,冷靜卻溫暖地支持。

“那等好些,便學着看賬本,以後莊子的便交你算清楚。”

嚴延苦着臉道:“母親,我這一回怕是要把腦袋燒糊塗了……抄還行,算……”

嚴夫人淡淡道:“你將來出嫁總要管家,此時學已是晚了。”

嚴延將頭縮進被子裡,覺得額頭好像更燒了。

過了幾日,嚴延便極少在家碰見她家長姊,有時她去房中找嚴延,覺得她眼中黑洞洞的,全是流動的數字,讓人無端生畏。而嚴延給鬱荺的信中寫道:“孔子之所以覺得‘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大地因爲他老人家不管家,大凡讓夫子看看賬本,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名句了……我想通了,從九歲到十四歲,也不過五年。也許下一個五年一過,我便已爲人婦,再過五年,興許孩子都會爬樹了,整日都是孩子們的官司,家長裡短。不復閨中的輕鬆,眼下光陰,應該好好珍惜纔是。”

二月春闈結束,緊接着便是殿試,相比起許寧的擔心,嚴延顯得格外輕鬆。“放心吧!你家那位什麼都不通,唯獨對那些經史子集情有獨鍾。他九歲的時候就是官學一高才了,怎會不中?”

許寧一邊撥着炭盆裡的炭,一邊低聲道:“中不中有什麼干係。中咋辦,不中咋辦?”

嚴延道:“中了他娶你,不中你娶他啊。”

許寧一把掐住嚴延的嘴罵道:“我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麼中聽的!”

嚴延含糊道:“正經的!要是他家老孃不答應,大不了你們倆私奔,生個十個八個的領回來,排一排在她面前,跟她說,這都是你們晏家的種,您認就連媳婦兒一塊認,不認,兒子,孫子媳婦都撈不着!”

許寧笑道:“你想得倒挺美!”

(有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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