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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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京城下了初雪,只是下得極薄,未落住便化了,甚是無趣。嚴延這幾日越發地賴牀,一日剛醒,嚴夫人便黑着臉進來,嚴延自知這一頓罵是躲不過去了,忙穿戴好,出來請罪。

嚴夫人有些無奈,想發火又壓回去:“趕快給小姐穿戴好,客人都來了,平白讓人家等着!”

嚴延有些莫名其妙,待隨嚴夫人到了她房中,之間柳夫人坐於炕上。她一愣,目光一轉,右邊柳媛正垂首喝茶。從這個角度看,臻首娥眉,通身如從雪堆裡走出來似的。嚴延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在嚴夫人的眼色下,忙向柳夫人行禮。

柳夫人笑道:“世侄女大了,上次那麼一見,也沒什麼東西給你。”說着讓身後的婆子將一個托盤捧出來,“不過是些女孩子家的小玩意,世侄女拿着玩吧。”嚴延接了那些荷包手串,又謝過一次,才落了座。

柳媛坐在她對面,擡首向她莞爾,嚴延心中暗讚一聲,聽得上首道:“看這兩個小姐妹,快別拘着了,延兒,你帶阿媛到你房中坐坐吧。”

嚴延無奈地望了眼母親,不知她是從何處見得她與柳媛姐妹情深的,只得攜了柳媛出來。

才拐進嚴延院中的小門,嚴延的胳膊被輕輕一搭:“阿延,難得出來,我們還是再走走吧。”

嚴延:“冰天雪地的,能去哪?”

“我早聽說嚴府後花園中有幾枝極好的臘梅,不如我們折了放在屋中欣賞。”嚴延歪了歪腦袋:“不知柳小姐從何處聽來?”

柳媛抿脣一笑,並不答言,眼中的光芒看得嚴延有些鬱結。

“不會是晏止臨那小子多嘴吧?”

柳媛搖搖頭:“你誤會了,是晏小將軍。”

嚴延一笑:“那他也真是無趣,對着如此佳人提我家後院的梅樹做什麼?”

柳媛臉有些紅:“阿延你慣會取笑人。”

嚴延攤開手道:成日裡無事,也只好自娛自樂了。”

後院的幾枝紅梅映着雪色,格外精神。柳媛讚了一聲:“紅粉妖嬈,澡雪精神。”嚴延“咔擦”折了一枝,遞與柳媛。

柳媛粉面襯着紅梅,臉色似也紅潤起來,對嚴延道:“阿延今日贈我,我定會善自珍重。”

嚴延覺得她話裡有話,可無處指摘,只一笑報之。

待後院的紅梅落時,舊元年終於翻了過去,新皇改元治寧元年。鬱荺出乎意料地沒在江南過年,匆匆趕了回來。只是嚴延見他,確實在晏府。

祁安的夫人終於沒撐過這冬,去了。

嚴延久未見鬱荺,卻不好太興奮地打招呼,兩人只能一點頭,悄悄站到一起。

“怎麼非要趕回來,又不是你喪妻。”

鬱荺目不斜視,小聲道:“在江南做什麼,陪死人過年?”

嚴延打了個顫,閉上嘴。堂上晏祁安的輪廓從側面看來有些冷硬,留着胡茬,嚴延覺得那古銅色的面色與堂上的牌位一樣的板平。

鬱荺笑道:“別看了,那牌位都快給你盯出洞了。”嚴延瞪了他一眼,忙低下頭,卻又聽鬱荺小聲問:“你還喜歡他?”

這次嚴延的腦子“轟”得一聲震得她自己晃了三晃。鬱荺“嘖嘖”兩聲,道:“耳朵都紅了……女大不中留啊。”

嚴延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開始往鬱荺臉上噴口水:“你安分點!這是靈堂!靈堂!讓晏小夫人的魂魄聽到怎麼辦!”

“你還信這些?不過你別怕,聽見了也沒事。聽說新婚之夜晏祁安急調前線她都沒哭鬧。唉,這是個心胸多麼寬廣的姑娘啊。”

嚴延心道:會咬人的狗不叫,她不哭不鬧纔有問題,不過這似乎有些跑題,她正色對鬱荺道:“誰說我……他,沒有的帽子別亂扣。”

鬱荺猶自遊蕩在自己的思維中,神神叨叨地接口道:“她都撒手人寰了,你和晏祁安不算給她扣綠帽子。”“綠”字剛出口,就被嚴延一腳踩回了嗓子裡,只留下“呃……”一聲。嚴延長呼了一口氣,剛調整好表情擡起頭來,就撞上對面晏祁安沉沉的目光。嚴延心中“咯噔”一下,覺得方纔她和鬱荺交頭接耳必然被他瞧了去。這下好了,他們公然不敬死者,被抓個正着。

待祭拜完,一行人退出靈堂,鬱荺快走了幾步,對前面的晏祁安耳語了幾句,將兩人甩在了後面。嚴延正兀自苦惱方纔失儀之事,也沒擡頭,連身邊換了人都不曉得。

“我覺得他今日定會記恨我。”

“讓你別說你偏不,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話怎麼那麼多。”半天沒動靜,嚴延奇怪擡首。

腳步硬生生剎住了。晏祁安兩手負在身後,靜靜地看着她。

嚴延好久沒說話。晏祁安更沒有說話的意思。兩人在廊中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最後,嚴延道:“節哀順變。傷心就哭一哭。”

晏祁安聞言一笑,道:“我知道。”

嚴延斟酌着開口:“方纔的事很抱歉,是我們舉止不端。”

祁安淡然道:“無妨。”

“鬱瘋…叔叔是在替尊夫人可惜。”

祁安苦笑道:“的確可惜,嫁了我。”

嚴延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安慰他,半晌開口:“她一定不後悔的。”

“呵……你怎知。”

如果她是真心嫁你……我當然知道。

祁安見她沉默,想了想道:“也許你是對的,你自小就聰明。”

嚴延不解。祁安道:“我後來問過鬱容鈞,他說他從未作過那首曲子。不是他教的,便是你自己作的。”

嚴延有些汗顏,遲疑道:“我沒有他法,只能……”

祁安笑了笑:“所以說你聰明。”一時,嚴延又聽他道:“別輕易對別人如此,容易遭忌。”

嚴延心中一陣狂跳,她擡頭盯住他的眼睛。那雙眸子一如既往的冷靜,帶了些許欣賞。然後,嚴延聽見自己說:“可我已經對你如此了。”

晏祁安一愣,隨即稍低下頭,咳了一聲,轉向了別處,臉色似有些紅。就在嚴延以爲他不會說話時,聽得頭頂輕輕傳來一聲:

“你真這麼想?”

嚴延下意識地咬住了嘴脣,害怕心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幾乎狠狠地點了點頭,但不擡眼。她知道晏祁安在看她。

“我要爲她守孝三年。”

嚴延喘了口氣:“我知道。”她看見那雙黑靴向她移近了兩步,她可以聞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火灰味。讓她清醒下來。

她揚起臉,小聲道:“三年後我十六歲。”

晏祁安被她看得一窘,難得調侃道:“我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嚴延道:“不會啊。宋時張先八十時仍娶了房十八的小妾。”

晏祁安皺眉道:“你從哪看來的這些?”

“早忘了。”

晏祁安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髮,道:“女孩子把這些話在嘴邊不妥,要涼了,快回去吧,我讓人套車送你。”

“鬱荺走了嗎?”

晏祁安:“他早溜了。‘荺’是他的號?”

嚴延纔想起鬱荺原不叫這名,好笑道:“對對,外號。”擡頭望望,天確實不早了。嚴延眨了眨眼道:“你再摸摸我的頭髮吧。”

祁安聞言笑道:“怎麼了?”

嚴延亦笑,九歲官學的那個午後,他那雙大手輕輕地揉着小玉的額發,格外溫柔。

祁安送走嚴延,天已經全暗了,才進院子便聽一旁有一身影笑道:“何意百鍊鋼,化爲繞指柔啊!”

是顧傾的聲音。祁安仗着夜色也看不出臉紅,拉了顧傾進屋道:“你方纔怎麼不過來?”

“還不是怕誤了你的好事。”

“我這房上的白燈籠還沒換,哪來的好事?”

“此等佳人,又心思聰敏,對你亦是一大助力。”

祁安聞言便知曉方纔的話被他聽了去,一時有些猶豫道:“她那時只是替鬱容鈞傳話罷了。”

顧傾敲了敲手裡的扇子道:“鬱容鈞裝了十年的瘋竟無人察覺,偏偏信了她,可見此女心機之深。”

“她與止臨一般大,十歲的孩子哪來的心機。”

顧傾見他要惱,忙擺了擺手道:“罷罷,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你既然要娶她,便要想想如何跟柳家交代。”

祁安正剪着燭花,被那光一晃眼,皺眉道:“那時聖上的意思,與我無關。”

“你覺得無干,只是人家怕不這麼想,否則柳家姑娘也不會及笄了仍不議親。”

祁安只覺得心頭一沉,無奈嘆道:“你這麼關心他家姑娘及笄議親就應該上門提親,何必來難爲我這個鰥夫。”

顧傾笑道:“應娘如花美眷,我怎忍辜負呢?”

祁安看着摯友,心中似嘆似羨,說不出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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