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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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他,傷心辭漢主。我我我,鑾輿返咸陽……”

嚴延轉過頭去對止臨道:“我想吃大柵欄的核桃酥,你陪我去買吧。”

一旁晏祁安笑道:“叫個人去買不就是了。”

嚴延道:“他們不知道哪家好吃。”說罷,帶着止臨出了戲樓。

一出門,兩人均是裹着袍子跑起來,風一氣往脖子裡灌,嚴延迎着風都有些吸不上氣了。亦不敢開口說話。直到到了東小巷子的街口,止臨纔將她拉到一旁的房檐下,道:“前面就是了,歇歇吧。”

嚴延喘着氣道:“我說,那個紅娘當得這麼狼狽!將來你們成親我要一個特大的紅包。”

止臨的臉本來就凍得有些紅絲,這下可好,全紅了。他等着嚴延理好了斗篷,才引着她一同往巷子走。

數到了第十家,嚴延見那門洞極窄,漏了條縫,問止臨:“這地方住幾個人?”

止臨敲了敲門道:“許寧和她弟弟。”

裡面“哎”了一聲,又聽許寧的聲音傳來:“門沒關,快進來吧!”

嚴延緩緩打量了一圈小院,西牆下堆着些煤球和乾柴,另一角種着棵老樹,小棚房的窗戶上貼着窗花,是一對紅豔豔的鴛鴦戲水。嚴延湊上去細瞧了瞧,“嘖嘖”道:“這花樣剪得比我們家那個好看。”向屋內嚷道:“回頭幫我剪個別樣的唄。”

許寧端着一個簸箕挑簾出來道:“剪多少都行,先進屋吧,你也不嫌涼快!”話罷,讓止臨挑着簾子,自己進屋將一牀新褥子鋪在炕邊,對嚴延笑道:“這是我今年新給小端做的,還一次沒用呢,你坐吧。”

嚴延將那褥子復折起來,上了炕道:“哪那麼嬌貴。”

許寧向止臨笑道:“我還沒見過一個小姐當得這麼糙。”她今日穿了一件玫紅的小襖,外面是一件掐腰的夾衣,笑起來只覺人面桃花,滿室生春。嚴延看止臨兩眼只跟着許寧轉,恨不得掛在她裙邊。也笑道:“我也沒見過一個少爺當得他那麼窩囊。”向止臨一揚下巴。

許寧轉身看看止臨,卻兩頰一紅,和嚴延一起笑起來。

嚴延有一搭沒一搭地吃着瓜子,那邊許寧與止臨的細雨聲時不時傳過來。

“我看你的煤似乎不夠,要不要再讓人拉些來。”

“你操這些心做什麼?不是說要考試了嗎?你怎麼還往外跑,還帶着阿延。”

嚴延在這邊接口:“怎麼,嫌棄我了。”

許寧道:“我就知道你耳朵盯着呢!哎,你上回讓我蒸的栗子糕,現在還有點,今兒嚐嚐嗎?”

嚴延一拍巴掌,讚道:“這麼好的手藝,白便宜了小燕子!”

許寧嚷道:“怎麼,你有了老的還惦記小的!”

止臨被口水嗆了一下“咳咳咳……”嚴延向許寧拋了一個媚眼道:“我哪是惦記他,人家是惦記你。”

止臨和嚴延急吼吼地吃了點栗子糕,便又披了衣服往回趕。嚴延心想晏祁安等了這麼久,別一起摔錢走人了。

待嚴延攜着一肚子的冷風和栗子糕和止臨衝回了戲樓,那出《漢宮秋》早已唱完。小二替她們打起簾子時,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止臨被嚴延先推了進去。卻聽止臨的腳步一頓。

“鬱叔叔,二叔。”

嚴延忙跟了進去,見止臨正向鬱荺行禮。晏祁安坐在他身旁,道:“核桃酥買了?”

嚴延不知爲什麼不太敢看鬱荺,衝晏祁安“嘿嘿”一笑,道:“買了……我們路上分了。”用胳膊肘撞了撞止臨道:“是吧。”

止臨還沒接話,鬱荺便轉頭對晏祁安笑道:“這普洱似有二十年的功夫了 。”

祁安點點頭:“冬日喝着倒是暖胃。”

嚴延遂讓小二加了把椅子,拉着止臨坐下,專心致志地聽戲,那邊鬱荺和晏祁安交談甚歡,止臨望望這三人,稍稍有些不安,但見嚴延吐瓜子皮吐得歡快,也不好說什麼了。四人各懷心思地坐了一晚。待嚴延撐不住打哈欠時,祁安道:“要不散了吧,天不早了。再不送你回去太傅要怪罪我了。”嚴延點點頭,下意識瞄了鬱荺一眼,那人見她望來,咧嘴一笑,對晏祁安道:“兩個小的交給你了,我那邊還有局,先走一步了。”

嚴延迷着兩隻眼,撇撇嘴道:“大晚上還不消停……”

鬱荺扯了扯嚴延的耳朵,道:“小丫頭懂什麼。”

嚴延被他扯得頓時清醒了,正欲還口,卻見鬱荺已經甩着袖子走了,還不忘哼兩句:“他他他,傷心辭漢主。我我我,鑾輿返咸陽。”

止臨問祁安:“二叔,我看鬱叔叔往西城去了,那又沒什麼官家宅邸。”

祁安聞言,皺皺眉,含糊道:“他去紅香裡。”

止臨:“紅香裡?”

嚴延不耐煩地數落他:“紅香裡都不知道,這就是那些歌…”忽而止住了話,偷偷看向晏祁安,對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嚴延“嘿嘿”一笑,向止臨道:“各家各戶都做熟肉的一條巷子,因那做得好吃,一條巷子都是香味,且到了晚上,各家都點着紅燈籠,故而叫做‘紅香裡’。”

止臨見二叔神色,心中原已猜到幾分,眼下嚴延說得不倫不類,又有那麼點隱晦,聽得他也不好意思起來。

晏祁安幫嚴延披了斗篷,道:“走吧,又不困了?”

嚴延零食吃多了,毫無懸念地上了火,嘴裡起了兩個泡,喝粥都難受。嚴夫人囑咐她去宮宴的準備時,嚴延急道:“五準麗優泡。”嚴夫人皺眉。

嚴廷道:“長姊說她嘴裡有泡。”

嚴夫人道:“不說話就是了。太后壽宴你不露面,千秋節的宮宴你也不去,外人還當嚴家的姑娘身子不好見不得人呢。”

嚴延心道:本來身子也沒好到哪去……

嚴廷拍着手道:“長姊,這回你吃不了水晶蹄了,不許同我搶。”

嚴夫人道:“這回娘娘只請了十三歲以上的姑娘,你一樣不能去。”

嚴延開心地衝嚴廷眨了眨眼,繼續回房喝苦瓜湯。

庾紹庭難得在書房中見了鬱荺,奇怪道:“昨日我見你都將公文批得差不多了,怎麼還在這困着?”

“寫摺子。”

“過年連皇上都封了印,你倒忙上了。”

“兵馬司近日無事?”

“有事也輪不到我管啊。”

鬱荺擱下筆,揉揉眉心道:“新政今年估計是一定要推了。顧傾前日差點與高大人在養心閣吵起來。”

“高大人年歲大了,老頑固一個,自然看不上顧傾。”

鬱荺搖搖頭:“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當年文宗皇帝便想大治吏部,革世家之權,到最後未能成行,便是因爲新律條例操之過急,引得朝中震盪。”

庾紹庭皺眉:“那現下呢?”

“聖上秉雷霆之勢,難保不會強力行之。”

紹庭猶豫道:“那你說聖上會動這幾大族嗎?”

鬱荺笑道:“心大的人也操心起來了?這倒不至於。一來現在國祚初定,爲民心也不能大動干戈;而來,還有觀望的意思。”

“你的意思……”

“你提前和伯父提一提也無妨,免得上面問起時措手不及。”

紹庭點點頭,卻聽鬱荺壓着嗓子咳了兩聲,漸漸地壓不住,開始放開了摳咳嗽,紹庭忙遞了杯茶給他,鬱荺灌了兩口茶,險些被嗆到,但好在他喘了兩口氣,胸口平了下來,只是眼圈咳得通紅。

紹庭道:“天冷好像又重了,本來還想叫你去喝酒,還是拉倒吧。”

鬱荺笑着擺擺手:“跟酒有什麼關係。人生得意一壺酒,我死了,你還要帶它來祭我。”

庾紹庭一巴掌拍在鬱荺的背上,道:“大過年不知道忌諱!”

鬱荺:“咳咳咳……”

“都說冬病夏治,你這咳嗽拖的也真是時候。”

嚴延將鬱荺小桌上的棋盤推開,將藥推了過去。鬱荺仍是苦着臉,他今日穿着一件家居的寬袍,因臥牀已久,也未束髮。

“喝來喝去不見好,還要忌食這忌食那的,喝它作甚。”

嚴延敲着桌子道:“沒商量。再咳下去成肺癆我可不來看你。”

鬱荺端起藥來一笑道:“是,你可是稀客。”說罷,開始灌藥。嚴延忙遞了一盤烏梅過去,心中有些愧疚,要不是止臨偶然提及,她至今不知鬱荺已許久未上朝了,還是因爲咳疾。

幾月未來,鬱荺的房間有些細小的變化,窗下多了不少的文竹之類的綠植,房中的帳子簾子綴了不少精緻的絡子。

嚴延撫着桌上鋪着的繡了工筆牡丹的桌飾,問鬱荺:“你怎麼突然想起擺弄這些東西了?”忽而又想起鬱荺自從回覆身份後便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一個有胭脂的男人有點裝飾擺設似乎也正常。這樣想着,卻聽鬱荺似嘆似悵地道:“我也想不通女子送禮爲何都要炫耀自己手巧。”說罷,指了指門簾上的同心結:“那時戶部尚書家的秦小姐送的。你手壓着的桌布是永寧郡主做的,這——”從牀下翻出一個箱子,嚴延顫抖着手打開,見其中是各色花樣的荷包香袋。

“你竟然把永寧郡主做的刺繡拿來當桌布?”

鬱荺無辜道:“那如何?燒了,扔了都是大不敬。我看那竹子繡得還不錯,勉強可以上桌。”

嚴延嘖嘖了兩聲:“暴殄天物!”

鬱荺道:“這也算物盡其用嘛。”

嚴延笑道:“那我的東西也不用拿出來了,你一轉頭準燒了。”

鬱荺頓時來了精神,湊過來勾着手指道:“你也繡了?快快快,拿出來我瞧瞧,我不是晏祁安,不嫌棄你手藝粗。”

嚴延冷笑了一聲,從袖中那出一小打信摔給鬱荺:“您想多了,我可沒那丟人現眼的魄力。”

鬱荺從桌上抽出了一封信看了看,道:“這不是你的字啊?”說罷,取出信一瞧,滿紙整齊的簪花小楷,一看落款,心中瞭然,遂嫌棄道:“這字寫得,要多小氣有多小氣。”

嚴延笑道:“纔看了一封,急什麼。”

鬱荺像擇菜似的:“你看這個,名字太難聽了,吳姪?她怎麼不叫無知。這個,上面這什麼味,啊?這女的別有狐臭。”

嚴延聽到最後,一口茶噴了出來,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鬱荺莫名:“你這麼開心做什麼?”

嚴延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衝他擺手。那些信都是幾月前宮宴上一些閨秀悄悄交給她,讓她做一回青鳥傳梓耘公子。嚴延腹誹了鬱荺一頓,轉頭卻將這事忘了。直到這次來探病,纔想起來有這麼一出。當時她隨手將信扔在箱篋中,翻出來時,箱子裡已堆了些她偷偷藏的小食,想是百味一混出了怪味。

鬱荺遞了張帕子給她:“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沒幹虧心事就鬼了。”

嚴延低頭抹抹眼,搖頭不說話。忽聽鬱荺“咦”了一聲,一手伸過來從她頭上取下一物。

“晏祁安送的?”

嚴延看看那古拙的白玉簪,簪頭玉中有一抹暗紅色,有些像硃砂痣,笑着點了點頭。

鬱荺將那簪子在之間轉了轉,玩味道:“他倒是有心,這塊丹心,聖上一共賜了三塊,極爲難得。打了簪子也好看。”

嚴延道:“柳媛有一對這樣的耳環。”

“柳媛是聖上表妹,得了賜也正常啊。”

嚴延不滿道:“你怎麼聽不出內涵呢?”

鬱荺哭笑不得:“就算她有意刺激你也沒法子啊。晏祁安喪婦後可是塊肥肉,你不看緊,自然有人聞着味來啊。”

嚴延道:“她們不是都搶着嫁你嗎?”

鬱荺理了理頭髮,笑得分外無恥:“總有那麼一兩個瞎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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