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了許久的大雪停了下來,陰沉沉的天氣卻沒有放晴的徵兆,一陣被風肆虐而刮,吹帶起了沐扶夕的衣衫裙角,彤彤喜紅映照在雪地之上是那般的刺目。
陣陣夾雜在風雪之中的啼哭絲絲入耳,盤旋在寂靜的宮道上方遲遲不散,走在前面帶路的小太監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沐扶夕,但見沐扶夕面色如常,不禁心中一凜,帶着幾分狐疑的繼續朝着暉仁宮的方向邁出了步子。
不經波瀾依舊雙手放於胸前慢步而邁的沐扶夕忽略掉小太監的回望,繼續平靜的走着自己腳下的路。
她並不是沒有聽聞到那讓人絲絲生寒的哭啼聲,而是她覺得沒有必要爲了心知肚明的事情而露出那多餘的害怕和惋惜。
先帝駕崩,宮中所有沒有子嗣的妃嬪全部都要入皇陵陪葬,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無人可破。
景德帝雖持政五十九載,可身下的子嗣卻是屈指可數,所以當現在景德帝駕崩之後,當初那些進宮的秀女有多榮耀,現在就有多悲慘。
而這,也是皇后爲什麼要今天找她說話的意義。
皇后雖然貴爲一國之母,但紹凡卻並非她親生所出,當年惠陽貴妃產下紹凡時便因爲雪崩而死在了牀榻上,因爲景德帝顧忌着皇后母儀天下卻沒有所出,所以這纔將紹凡寄養了在她的名下。
所以現在與其說是紹凡在乎皇位,不如說是皇后自己,因爲皇后很清楚,若是紹凡成了王爺,那麼她就會變成那在風中悲慘鳴哭的其中之一。
她不在乎皇后今天給她開出的價碼,因爲她和紹凡之間的感情是不需要用任何東西來衡量的,沒有任何的一切她也仍舊會站在紹凡的這邊,至於皇后她不願多想。
寒風蕭蕭,吹凍枝頭,忍着雙腳的疼癢難耐,沐扶夕收斂心思,跟着小太監繞過臘梅院,緩緩朝着暉仁宮走了去。
高高的玄德臺上,一抹蕭條的身影迎風而站,墨黑的長髮隨風飛揚,溫潤的面頰一如往昔,可那一雙總是含着笑意的眼,卻是沉澱着某些不爲人知的苦澀。
跟在這抹身影身後的小太監孫聚抻着脖子朝着高臺下面望了望,見寂靜的宮道上那嬌豔如花的衣襬已然走遠,不禁擔憂的對着身前的人影小聲道:“太子殿下,寒風大雪小心身體啊。”
紹凡聞所未聞,仍舊看着那抹逐漸在視線之中消失的身影凝望,當那本就模糊不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中時,一雙精通古琴的修長十指下意識的握緊圍欄,狠狠摳進琉璃瓦沿,鋒利的琉璃瓦邊沿扎進手掌,一股熱流順着雙手滴落,融化地面積雪的同時,將潔白無瑕的積雪暈染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紅色血花。
一位年紀尚輕的小太監匆匆而來,對着紹凡福身跪在了雪地上:“啓稟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請。”垂眸時,小太監掃見了眼前的血滴,只是一愣便迅速恢復了以往的神色。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紹凡仍舊望着遠處,不曾回頭。
“是,奴才遵旨。”小太監見此,不敢說多,再次跪安的走下了高臺。
孫聚一直見小太監走遠了,才心疼自己主子的嘆了口氣,帶着幾分的謹慎,帶着幾分的勸慰,再次開了口:“太子殿下,您還是去瞧瞧吧,先帝纔剛駕崩,這個時候皇后娘娘找您過去,也許是事關後續的大事。”
紹凡聽聞,凍僵的脣角勾了勾,想要發笑卻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孫聚,若是江山美人讓你選,你會選擇哪一樣?”
孫聚一聽,直接跪下了身子,口氣無比惶恐:“奴才罪該萬死,不敢妄自揣摩主子的想法。”
“呵……”意料之中的答案,讓紹凡輕哼發笑,再次朝着那消失了沐扶夕的宮道上看了半晌,轉身直接走下了高臺的木階。
雙腳剛剛一接觸到地面上的積雪,紹凡便僵硬住了身子,看着眼前那從鳳鳴殿一步一個凹陷走過來的腳印,慢慢的閉上了雙眸。
不過是幾寸大的鞋印,是那樣的輕緩無力的在雪地上生成印記,可對於紹凡來說,卻像是有着萬般斤重量的映入了他的雙眸,踩進了他的心臟。
白色的哈氣隨着紹凡的鼻息之中緩緩喘出,待他再次睜開雙眸時,顧不得疼痛的再次握緊了袖子下雙手,轉身朝着鳳鳴殿的方向走了去。
陣陣寒風掃過,吹散了停留在附近的氣息,只剩下了兩排背道而馳的腳印,在雪地上鮮明對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