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它想不開了
司晨拉着板車。
今兒個從西平王府裡收來的泔水將好幾個木桶裝得滿滿當當,快要溢出來了。
雲岫怕盪漾不停的散發着神秘味道的泔水潑到自己的衣裳上。
雖然這只是一件縫了幾塊補丁的舊衣,但被迫有了髒污,心上還是過不去那道坎。
她走在板車的旁邊。
軟底布鞋刻意去踩司晨的倒影,在她看來,這不失爲一件有趣的事。
她的腳尖點在他的“頭頂”,只見影子微微搖動。
夜風勁吹,一片青綠的葉子飄到了她的鞋尖上。
“常言道:一葉知秋。這才入夏,怎得就開始落葉了?”雲岫拾起那一片脈絡分明的葉子,指腹拈在葉片上,反覆磨蹭着。
不對,她撒開手,定睛一瞧。
小心地跟在那兩人身後的雲岫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進了一家花樓。
雲岫駐足,冷着臉說道:“方纔你還爲我指點迷津,我看如今是你陷得太深。”
“或許能休息吧……”他神色不豫,好似不想再就着這個話題聊下去。
這裡正好瞧見一扇大開着的窗,在二樓。
“自娛自樂。”
“兩個男人?”
“我只是想告訴你,凡事都有因果,有人下了什麼決定,便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而你,無須將罪責全往自己肩上攬。”他溫柔地說着,“其實這樣不好,這是對愛你的人的懲罰,他們的痛苦不會比你少半分。”
可以買肉包子、油餅子的銅板兒,在花樓前顯得寒磣極了,且不提能不能摸到花娘的手,可能連龜公都打發不了,更見不着老鴇。
雲岫把玩着狼毫筆,頭也不擡地說道:“我想,聽牆根算是一件樂事,可以給平淡如水的生活提幾分味兒。”
到雲殊城後,諸事不順。
倒懸身子,而後身子一卷,落在窗框上。
“很簡單,它想不開了。”司晨一臉無辜地說道。
“是你!”
“那有沒有可能直到殘荷聽雨時,它們還未開放?”
“析墨和元六在這樓裡。”雲岫仰頭飲盡,她對葉驚闌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這事非常滿意。心情一好,願意同他透點風聲,因爲還需要他的幫助。
沒人在意他選的是什麼花飾。
隨處大小便。
“萬物生長有自己的規律,而這個規律我無從得知。”
“心結易結不易解。”
“誰知道呢?”
她突然睜大眼睛回望。
西平王則是想要負隅頑抗,堅決不丟城池,不讓王位。作爲一個官場的老油子,在和自家這個“孽子”互相算計的時候,事無鉅細,面面俱到,安排得妥妥當當。表面老好人,內裡如何,不得而知。
“司馬無恨呢?”
雲岫躲在繁茂的樹冠中用手遮了眼。
葉驚闌沒想到這女子不見面則罷,一見面就恨不得把他送到閻羅王那裡。
“是。”
“敢作敢當之人,令人欽佩。”
兩人異口同聲。 ωωω •ttκa n •CO
“夢蓮,我真希望我是家中的獨一人,就是那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人。”司晨慘然的笑着,皎潔的月色映在他脣邊,化作蒼涼之色。
“她可有將虎符交予你?”
從無名島到揚城,再到雲殊城,團團迷霧籠罩着,還有很多問題留待解決。
葉驚闌所說,句句在理。
“那作何解?”
待雲岫走遠後,司晨放好了板車,在攤子上挑挑揀揀。
這人能在花樓裡看書,喝酒。想來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雲岫有把握一舉放倒那人。
預感不妙。
他嗤笑一聲,這女子的臉皮越來越厚了,竟面不改色地認了這些胡話,“就算學到了十成十的功夫,到時無人陪你練……豈不是荒廢了?”
當葉驚闌被推進小廚房,看着竈臺邊上露出的一雙腳,那裡是有一人暈厥過去了,是誰敲暈了他?昭然若揭。
那人就坐在窗邊,手上翻着書頁,偶爾拿起酒杯,擡頭望月。
“你想如何混進去?”
狗爺那裡雲集各路英雄豪傑,並在島上與葉驚闌達成了交易,此人陰險毒辣,不擇手段,有着很明確的目標——奪下雲殊城。
他左顧右盼,沒人發現。
元清澗眼見着從葉驚闌這裡挖走十萬兩無望,定要和西平王府聯手,趁機達成盟友關係,爲日後“清君側”做充足的準備。析墨作爲橋樑,既想帶走軍餉,又想借這場鬧劇式的父子敵對來除掉異己,譬如葉驚闌。
“不不不,夢蓮,你總是喜歡將問題想複雜。”司晨扭了扭脖子,從早晨睡到傍晚再起,長時間臥牀導致整個人軟趴趴的。
“早說是你,我便不會這麼辛苦了。”雲岫用腳尖勾過凳兒,順勢坐下,提起桌上的壺,往嘴裡倒了一口解渴,“什麼酒,寡淡無味。”
雲岫沒深究。
“嗯?”雲岫心不在焉地應着聲。
他們在城中嗎?
“夢蓮。”司晨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一個賣脂粉珠釵的攤子。
“……”
於是……
她不得不說司晨適才說的話很受用,花都會想不開,人還想如何?
“夢蓮,你是家中獨女嗎?”司晨說罷便後悔了,一般貧寒人家女子習武走江湖,多數都不會是獨女。
不管是從哪一方面考慮,他都覺得這是有必要做的事。
迎面走來的是兩個男子。
雲岫收了手,跳進裡屋。
左邊那人一身青衫。
“早說是你,我便不會放你進來了,姑娘家逛花樓,成何體統。”葉驚闌奪了她手裡的壺,“摻了水的,雲平郡主要是喝得醉醺醺回王府,豈不是擺明了她出過門?”
“當然。”菡萏就是蓮花的花苞,各種大小池塘都有成片的碧綠映桃紅粉白。
雲岫聽得一句:“扶疏。”
燭火昏黃,倒映着獨酌之人的身影。
“和尚喜歡打機鋒,你也喜歡打機鋒。”
漆黑的夜就適合……
“那你可知爲何?”司晨狡黠一笑。
路過之時,帶起一陣風。
龜公提着褲子往回跑,她瞅準沒人,一躍而起。
“多謝。”
“只是不知死活罷了,大抵上算沒了。”葉驚闌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這一生,做的壞事不少,但他真真是當得上他的名字。當時情況危急,孟章隨他一起墜落,儘管刀身插入岩石,畢竟力量有限,兩人往下落的速度不減。也許是受不住手腕上的鎖功針,又或許是怕連累了孟章,在他同孟章說了一句‘來日方長’後,便主動撒開了手。”
話雖是這麼說,但人的好奇心是無止境的。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多是道貌岸然。嘴上說着清高自持,內心裡的骯髒想法就沒斷過。
眼下還要蹲在花樓前的樹上看龜公撒尿。
她扒拉着自己的荷包,摸出了五個銅板。
“送珠釵之類的物事會否顯得我太過庸俗?”
“是嗎?我……”司晨想要辯解。
倒影不算壯碩。
葉驚闌憋着笑,他對元清澗很瞭解,逛花樓無非就是尋樂子,而析墨……只會守身如玉,最多跟清倌聊聊怎麼彈琴吹笛。哪來雲岫說的這般令人浮想聯翩。不過他不介意給她悄悄灌輸一些析墨的“壞”。
“綿羊一入虎狼窩,皮毛和骨頭渣都不剩。”葉驚闌譏嘲道,不是隨便一女子便可做花娘,風塵女子能從金主們身上刮下油,憑的都是一手好本事。
那時在半道上,三人圍着火堆。司馬無恨曾說起他這一生,還算得上滿意……
狗爺給她安排了一個收夜香,倒泔水的“家”。
說罷,雲岫急匆匆地追上去。
“此事需得葉大人鼎力支持。”
手舉起。
雲殊城的公子哥兒都這般放蕩了嗎?
她下意識地往上看,想要看清這人的臉。
她都遇上了些什麼事!
“是。”她大剌剌地直視葉驚闌,乾脆地答道。
下一瞬便是落下,這個富家公子微敞着領口,露出的白皙的脖頸子誘人極了,可惜它將會承受它本不該承受的力道。
雲岫沉思片刻。
她沒可能直截了當地跳出所有思維怪圈,更沒可能順其自然,任由事情發生了才追悔莫及。
她捏着薄薄的五枚銅幣,百種滋味輪轉。
葉驚闌挑眉說道:“你想聽牆根?不過應該不會有櫻之的消息,只會有各種擬聲詞。”
目前來看,雲平郡主纔是最大的變數。雲岫覺得不大能摸準她的目的,只能暫且做個推測。
步子很急,兩人應是在爭辯一些事兒,着青衫的男子爭得面紅耳赤。
是他們!
他們在城中,是否就說明櫻之在城中!
“嘿,瞧這風把誰給吹來了,張公子裡邊請,木桃兒在樓上梳妝打扮呢。”龜公哈腰點頭,將張公子送進門後,小碎步挪着,奔到牆邊上。
“孟章昨夜到雲殊城外了。”葉驚闌話鋒一轉,“在狗爺那裡養傷。”
“我越發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了。”
“借你手藝一用。”
同狗撒泡尿佔領地盤一個樣,龜公挺直腰板對準了牆。
使人想入非非的擬聲詞……
她還沒有忘記另外兩個關鍵的人——析墨和元清澗。
葉驚闌擡手摸了摸頭頂,“還未剃度。”
司晨沒頭沒腦的問題惹得雲岫愣住了。
“可憐一代武林豪傑就這麼隕落了。”雲岫接連嘆息。
“你都給我設定好了,我還有什麼解釋的餘地?”
“要如何試?”葉驚闌深知阻止不了她,只得任由她去鬧騰。
“難道,你是來找花娘學學房中秘術?”葉驚闌俯身,在她耳邊輕語。
雲岫將狼毫筆擱在桌上,力道稍重,筆尖掉了些許墨汁,“我想親自去探探底。”
“司晨,今夜給我留一道門就成。”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他終於體會到平日他對雲岫的戲謔,雲岫被他以一言噎住的痛楚。
她心底自有盤算。
“三日後。”
“沒了。”
“你像一個和尚。”
“夢蓮,你可有見過那些菡萏?”司晨忽道。
她還是回答道:“極少數。”
穩穩地伏在外牆上。
雲岫偏頭看向他,“此間事了,你便能休息了,不妨一個人外出散散心。”
她聽出了司晨的暗諷之意,一時語塞。
“不試怎知可行與否?”
“若是你想讓我扮作女兒相,那是不成的。”葉驚闌生怕她獅子大開口,說上一句:我不會彈琴唱曲兒,更不會做一個溫婉的解語花,唯有你這曾在無名島上一枝花可以勝任……到那時她仗着所謂的“理”能和他言說許久。不如先斷了她的念頭。
四目相對。
蹲身。
被晉南笙一嚇,從茅廁壁上滑下,一腳踩了蛆蟲。
極少數不代表沒有。
她已經在估摸她到那扇窗的距離,在沒人發現時達成目的,以手刀劈倒那個公子哥兒,要是不從,匕首伺候之。
“櫻之一事,我當負大部分的責任,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析墨不會傷她分毫。元清澗礙於情面,會聽從他的安排。再者,析墨將會出面與西平王談,西平王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們的合作是否能達成,達成之後會否同心,都還是個未知數。櫻之這顆重要的棋子要等到最後才能派上用場。”
“可惜你家中有雙親,還有一個妹妹。”
打算做什麼?
好些日子沒有消息傳來了,櫻之可還好?
亂糟糟的思緒,不知怎麼理順,連線頭都抓不到。
他們走的很慢,是爲了顧及“司夢蓮”這個病秧子。
“……”天下間打機鋒的多了去了,豈不是處處都是吃齋唸佛的和尚?葉驚闌合上書頁,“你還未和我解釋你到這裡來作甚?莫要同我講見我月下獨酌太過清冷孤寂,來陪我飲個三兩杯。”
既然他們認定了櫻之可以威脅到葉驚闌,甚至逆轉局勢。那麼,櫻之在雙方正面對決之前都是安全的。
“我記不大清,應該不是吧。”她依稀記得自己有個妹妹,可一往深處想她的模樣之時就如同被濃霧遮了個嚴嚴實實,邊邊角角都不願露出。
“飯菜裡下毒,多麼老套。”葉驚闌不屑地冷哼一聲,還以爲她能想出什麼妙招。
“你先按我說的做。”
葉驚闌順從地開始切菜,每一刀的力度都是一模一樣,切下的菜丁更是勻稱到挑不出錯。
她“嘖嘖”兩聲,“果真是技多不壓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