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手底下見真招
“還有大概十里路。”蒙歌叼着一隻雞腿估摸着茫茫前路。
蒙絡和他背靠着背,坐在花鈿的身側。
“姐姐。”蒙絡甜甜地喚着,“要喝點水嗎?”
花鈿頷首,空出一隻手接過了蒙絡遞過的水壺。
蒙絡順勢抓住了繮繩,將她擠到了一旁去,咧開嘴笑了笑,說道:“花鈿姐姐去歇息一會兒吧。”
花鈿沒有拒絕蒙絡的好意。
她掀起簾子,正巧對上雲岫若有所思的眼眸。
“小姐。”她放下了車簾。
車壁上的窗經由蒙絡的手改動了些,足夠透過照亮整個車輿的光。
那雙小巧手還在頂上開了個小窗,天晴時可推開,任陽光灑下。
這麼個風一吹就倒的女子怎能做他們的女主子。
監兵藉着石獅子猛地一跳。
金不換提着一籃子的大油餅站在石獅子旁等待已久。
沒想到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果然是有事哥哥操勞,無事暴打哥哥。雲岫慨嘆着兄妹倆的相處方式。
“雲姑娘,你這就不懂了,我可是殺遍喜樂街的第一人,無人能敵。”蒙歌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
雲岫以手中的劍輕輕一擋,借力打力,拂開了監兵。
蒙絡噤了聲,再說下去,還沒將養好的身子又要添新傷了。
孟章以一套流暢的刀法答覆了雲岫的問話。
葉驚闌擡擡眼,這人連敷衍都不願了,瞧這張沒表情的臉啊,再聽那平淡如水的語氣,真是敷衍極了。
還有……
“先生的左手刀法練得如何了?”雲岫瞥見他手中的六環大刀,要不是遇上了這麼一檔子事,他本該拿的是九環大刀。
喜樂街上有着全天下最有名的賭坊,高手如雲,能從中殺出一條血路,讓別人見着他便躲,莊家遠遠瞥見了他的衣角直接關門,足以證實蒙歌的賭技一流。
再次提起勁飛撲,有着猛虎撲食的迅捷與力量,大刀化作了虎牙,想要將對面的女子的血肉咬下一塊來。
葉驚闌的手掌平放在了她的頭頂,“我認爲你在說謊。”
不知是跟誰學的,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按理說同他待得久了,怎麼着也得是個溫文爾雅、知書達理、落落大方、誠實守信的姑娘,哪能這麼嘴兒一張便撒個謊呢?
蒙絡接了過來,轉手丟到蒙歌的懷裡,“哥哥請吃餅。”
雲岫有了新的盤算,雲輕營是不能予他的,嫁個姑娘給他是可行的。
確實有一個破敗的小樓。
孟章率先讚歎道:“姑娘好身手!”
而且以毛邊來看,撕去的時間可不長。足以證明,有人捷足先登了。
當蒙歌趕着馬車入了皇都,已是暮色四合。
孟章躬身一禮,“雲姑娘。”
聽得雲岫這話,葉驚闌勾了勾脣,“趕着去喜樂街上看精壯的男子是如何光膀子滿地走的?”
葉驚闌問道:“近在咫尺,突然放棄?”
幾不可聞的一聲輕嘆。
腦子不大靈光的蒙歌望天長嘆。
後腦勺結結實實地捱了一個小石子兒。
這話可不是雲岫說出的,她對吃食要求不高,能嚥下即可。
蒙絡從金不換的袖袋裡掏出了一把瓜子,嘴裡嚷嚷着:“砍!使勁砍!”
雲岫揉了揉眉心。
後面一大半,像是被人撕掉了。
“正是。”
“該出現的時候,終究會出現的。”
雲岫虛虛地往前邁了一步,矮身避過監兵的刀尖。
她沒有答話。
反手一劍。
“……”蒙歌語塞。
雲岫眯起眼。
不對啊,好像把他自己給繞進去了。明明是在說話,怎就說成放屁了呢……
雲岫越發好奇這後邊到底記載了些什麼。
雖然不是那麼精壯,但還是挺能飽眼福的。
銀子沒收到,反倒是收到了許多白眼。
再一瞧,蒙絡的半個身子都探了進來。
她的視線落在了花鈿的團團臉上。
孟章的身後還站着三人。
這個久未提及的名字乍然浮現,惹了情絲糾纏成結。
葉驚闌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沉聲說道:“確實不錯。”
“不知壯士可有心儀之物。”
金不換兩眼放光,腆着臉湊了過來,“雲姑娘得空教我兩招可好?”
蒙絡癟癟嘴,好似那味如湯藥的茶水在她的舌頭上跳起了異域風情的舞。
善於捕捉重點的葉大人避過了她轉到他身上的話鋒。
身爲索羅族後人的煉梵感應到了那一處即是阿蘭若香消玉損之地,抱膝流淚一夜。黛粉摸黑翻翻找找,只找到這麼一本缺了一大半的小冊子。
車輿中的人露面了。
從不會吝嗇給自己臉上貼金的葉驚闌還是那樣坦然地誇讚自己的容貌。
蒙絡放下了車簾,垂頭喪氣地坐回了蒙歌身邊。
只見雲岫一躍上了屋檐,立在飛檐一角。
“點到即止。”她立了個規矩。
大刀直指雲岫的腰身。
“初入盛京,難以抑止澎湃之心潮。”雲岫的話裡訴說着自己的激動,實則明面上並無變化。
“這是黛粉託人送來的。”花鈿只掃了一眼就知曉了它的來歷,“小姐若是累了,就歇會兒……”
葉驚闌支着頭聽着兩人隔着簾子的喊話。
“嘿,雲姑娘當真不知我蒙歌的名號?”
這哪是初入盛京!
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蒙歌沒了聲。
只不過有賭運的蒙歌不僅沒帶回自己贏來的銀錢,還搬走了不少府上大大小小的寶貝,爲了討那位最漂亮的老闆娘的歡心。
說起賭,蒙歌算是行家了,他可以認自己做什麼全不成,但是談及“賭”,他定是獨步天下。他敢認天下第二,就沒人敢認天下第一。
葉驚闌淡淡地應道:“汪記餅鋪的油餅兒,是盛京城的一絕。”
不用多想,繮繩已在蒙歌的手中了。
“玩?”雲岫來了興致,盛京城裡能有什麼折磨人的玩法?
還沒等到葉驚闌的答案,在外邊趕車的蒙歌悠悠地說道:“喜樂街上的人常常是隻穿一條犢鼻褲的。雲姑娘要是喜歡無比精壯的男人,大可以去那條街上走走。”
“嗯……”雲岫沉吟片刻,輕吐三字,“雲輕營。”
蒙歌選擇了叫苦連天,想要藉此矇混過關。
葉驚闌配合着答道:“最漂亮的老闆娘親手泡的苦茶。”
從未認清自己的葉大人正在同這個問題較真。
花鈿靠在車壁上,小口啜着水壺裡的清水,眉頭緊鎖。
監兵好鬥,這是從蒙歌那裡打聽來的。
蒙絡的小臉兒瞬間垮了下來。
櫻之……
雲岫的脣角不自覺上揚。
“這張嘴和這顆心不搭,真真是可惜。”
“歌兒……”陰惻惻的聲音來自於葉驚闌。
雲岫足尖掠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拔了花鈿的劍。
這便是未來的當家主母啊……
雲岫笑說道:“如銀錢、地契這類身外之物,我是沒有的。我只有雲輕營罷了。”
語焉不詳。
“現在不想見了。”
她抱着劍一禮,“承讓。”
“我想快些到盛京城中。”
葉驚闌轉了個話茬,“在昭湖邊上,你與我說想要見見名揚天下的秦大人。”
“這倒是實話,像我這樣百看不厭之人,世間少有,約摸是無。”
蒙歌的言語中隱隱透着興奮。
滿頭花花綠綠的小辮子入了雲岫的眼簾。
監兵立在了另一個檐角上,喘了一口氣。
“使不得。”蒙歌立馬回絕了。
雲岫雙手托腮,故意無視掉身後灼熱的目光。
她兩指捏着劍身,以劍柄擊中了監兵的腰窩。
恐怕有不少人在一場豪賭之後把自己的犢鼻褲都輸掉了,只是蒙歌不好意思直接說光着身子。
“這可不能由哥哥來定,雲姑娘想和哥哥賭上幾把,押注自然不能看哥哥要什麼,而是得看雲姑娘有什麼。”
……
倏然收回探究的目光,緊盯着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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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讓。”雲岫順着他的話,就當他是在誇自己。
“四象”之一的監兵上前一步,奪了孟章的大刀,旋身向着雲岫而來,“請姑娘賜教。”
“吃的有了,那喝什麼?”她朗聲問道。
還是怪自己多嘴,裸着的人有什麼好看,說不準雲姑娘早就見過了。
雲岫合上了冊子,放入懷中,應聲道:“不妨手底下見真招。”
她拾掇了心情,望向府門前站得筆直,左手提刀的孟章。
蒙歌像是來了勁,急了眼,提高了聲:“正好,我想看看雲姑娘能押什麼注。”
監兵一愣。
刀光連連閃動,刀身動,刀上鐵環不響。
她偏了偏頭,那人讚許的目光投來,她微微紅了臉。
這個團團臉的姑娘近來總是容易陷入憂思。
蒙歌暗道不妙,監兵就快做了那“殺雞儆猴”裡的“雞”了。好歹做了多年的兄弟,默哀是必須做的事。
葉驚闌但笑不語,有的人天生適合賭,這是天定的運氣,搶也搶不走。
雲岫不以爲意地說:“賭輸了。曾聽家中兄長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可是不論小賭還是大賭,事實上是沒有任何分別的。賭就是賭,上了賭桌,興頭來了,收不了手,直至傾家蕩產。”
監兵冷哼一聲,手起刀落,是下了狠手。
“吃吧,熱乎的。”金不換熱情地捧上了油膩膩的餅兒。
自下而來的殺招。
等待他和蒙絡的是熱乎乎的、油膩膩的、硬如石的——汪記餅鋪大油餅。
葉驚闌一怔。
刀上的鐵環不響,刀身轉了幾個圈。
她的喉頭一哽。
那三人將自己站成了幾尊石像,眼珠子卻在打轉,不住地偷瞄雲岫。
雲岫手腕翻轉,拉回了劍,劍柄回到了她的手中。
雲岫正在翻閱一本捲了邊的舊書。
葉驚闌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這上邊,可沒有挼藍姑娘的下落。”
雲岫幾次想要開口勸慰一番都被葉驚闌攔了下來。
“軟軟,你像一個和尚。”葉驚闌挑高一邊眉,似笑非笑地盯着雲岫,“不,是尼姑,打機鋒的尼姑。”
雲岫看見金不換的笑臉,往事一幕幕涌入腦海。
葉驚闌抱胸,笑意不減半分。看客要有看客的自覺,豈能從旁評頭論足?這樣也好,待雲岫一舉挫了監兵的銳氣,便能免去那幾個時不時地來找雲岫茬的事兒了。
感受着頭頂上的溫熱,雲岫平靜地說:“說謊一事,還是葉大人更爲擅長。”
隨後躍下了屋檐。
“到了皇城之中,吃喝玩樂不可少。”
蒙絡趁機扯起衣裳,走了一大圈,小嘴兒不停:“先交銀錢後學功夫,先到先得,童叟無欺。”
“不擅長不代表不說謊。”
“可惜了這一張好臉。”
“錦箋閣,真就是一個傳說了。或許再過些年,這個傳說都會消失在江湖之中。”雲岫嘆息道。
孟章不置可否。
她瞧着雲岫眉眼之間難掩的疲倦,不免有些心疼。
他摸摸腦袋,暗自抱怨着葉驚闌管天管地還管人吃飯放屁。
“和這張嘴不搭。”
她知道,有些事就像橫亙在心上的一條急湍的河流,沒人能爲她搭上一座橋。
天定的運氣在他這裡成了無用之物,可悲可嘆。
對於拆臺這種事,他一向是樂此不疲。
蒙歌一臉奸笑。
葉驚闌眨眨眼,問道:“怎麼個可惜法?”
“不知。”雲岫很是實誠地回答。
蒙歌和蒙絡無奈地搖頭。
空蕩蕩的袖子被晚風吹得輕晃。
雲岫清了清喉嚨,說:“方纔你說的那句‘不能看你要什麼,得看我這裡有什麼’,確實有道理。”
雲岫輕笑一聲,這是在罵她“口是心非”呢。
按照她的預想,黛粉同煉梵一道去尋找了錦箋閣的遺址。
舞刀完畢,他收勢靜立。
“想來還是那樣兩個鼻子一張嘴,沒什麼可見的。”
哪敢要什麼雲輕營啊,給他吃十個熊心豹子膽都不敢啊!
雲岫讚道:“再過不久,定能使九環大刀了。”
“可別折煞哥哥了。哥哥命苦,打小吃不飽,穿不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己吃苦就行了,千萬別連累了一衆姑娘們……”
他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眼中泛着淚光。
“先用晚膳吧。”葉驚闌跨過了門檻。
衆人如釋重負,紛紛跟在他身後。
雲岫回頭,“花鈿,你在瞧什麼?”
花鈿蹙緊眉頭,啞着嗓子答道:“適才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