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欠錢不用打欠條
想知道狗爺的秘密,就得先付銀錢。
雲岫且自擱下了尋找紅樓這件事。
她朝着客棧走,想要先把一顆金錁子的交易給解決了。
剛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雲岫對小攤主笑笑,狗爺的病好似與她無關,只不過是因了好奇,有時候好奇心過重也不好,不僅勞神,還傷財。
“別介啊,姑娘。”
小攤主有些急眼了,煮熟的鴨子都快長毛飛了,他臀下的高木凳被搖晃地咯吱作響。
他猛地立到了地上。
“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用一顆金錁子換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的話……別人可能會認爲我是個傻子,以後賣我消息的人越來越多,我虧損了錢財還沒得到真正有用的東西。”
“他並未說什麼。”
按照小攤主指的路,雲岫找到了第二條巷子。
“我知。”
雲岫挑高一邊眉毛,說道:“你我二人商議的是錢貨兩訖,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在你還沒給出‘貨物’之前,我不想做這樁買賣了,難道就不能爲不值當的事收手?你還想強買強賣不成?我還沒見過你這般強迫別人的生意人。”
若非這次是析墨用雲岫擺了他一道,他不會明白所謂的心意,這種被稱之爲“心動”的感覺。心動時,眼睛裡揉不下另外的倩影,耳朵收不進世間婉轉之音,所有的感官都會失去知覺,心臟毫不意外地在跋山涉水,從胸膛的位置,徒步到那個人的身上。這是一場豪賭,押上了全部身家,他不想一敗塗地。
說罷,雲岫拂袖欲離開。
“賒賬!”小攤主心一橫。
“我想晚間去拜會狗爺,雲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音信全無的櫻之。
可能是被到這裡懷春的狗爺一掃光了吧。
難道晉南笙還沒想明白?
“我就在大道交匯處的客棧裡等她。”
但望元六和析墨能善待她,否則她將親手割了他們的頭顱祭天。
她想着還是賭一把吧。
她搖了搖頭,嘆息道:“我又不認識雲殊城裡的二公子,他害了什麼病與我何干……”
“三十三天覷了,離恨天最高;四百四病害了,相思病怎熬?”
她勾勾脣角,從金錁子變作銅板,中間的差價太大了。差距如此之大,證明還有往下降的空間。
“相信我。”雲岫衝他眨眨眼。
稍有姿色的年輕姑娘就愛尋各種藉口來接近世子。
雲岫現在可以坦坦蕩蕩地回答一句:是!
她想要試着拿捏一個生意人的心思。
狗爺思春,鐵定是思的無名島的漁家女……
“姑娘,我再賣你個消息。”
蒙絡和蒙歌正靠着牆小憩。
又聽得一句詠歎,看來狗爺是病入膏肓了。
“說來話長,我只望姑娘苟富貴,勿相忘。”眼風一陣一陣的,小攤主是把雲岫當成了那些妄想成爲狗爺侍妾的女子。在他看來,如果沒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又怎會拐彎抹角地藉由鮮肉湯來打探消息,最近雲殊城的百姓都知道狗爺只喝鮮肉湯,他見多了這種拙劣的手段,實在是沒意思。
小攤主咬咬牙,“半吊。”
“雲岫……”葉驚闌握着空杯想了許久,“你當真沒話和我說?”
似無人煙。
“是嗎?看來是我多慮了。”
巷口是一棵將死未死的枇杷樹。
方纔是她答應得太痛快了,眼下她是吃不上飯的人,金錁子,一顆金錁子換狗爺得了什麼病這個答案?太過奢侈了。
穆虛趕緊抱拳勸說道:“爺近來心緒不寧,不見外客,姑娘還是回去吧。至於紅樓……她若想見姑娘,自會去找尋姑娘的。”
他和落腳吃一碗小面的路人最多說上三兩句話,然而這能成爲他咀嚼一天的樂趣。
雲岫同狗爺沒有深交,一切都是仰賴葉驚闌和狗爺的“合作關係”,她不能隨心所欲,只能耐心等待。
雲殊城的女人,個個都想去西平王府的軟榻上躺躺,試試被褥和雲霞相比哪個更軟,再試試侍兒面面俱到的照顧。
“有緣江湖再見。”雲岫拱拱手。
“吳耳朵!”一聲大喝。
“……”雲岫聽後,笑開了,不同於那些大家閨秀,她並不在意露齒與否,兩顆虎牙明晃晃地挑釁着眼前之人,“閣下說對了。”
“在附近散散步,消消食。”
“不怕我賴賬?”
“我……”猶豫着怎麼解釋更爲合理。
真是誠心得很。
巷尾的小院子裡悠悠地傳來吟唱的聲音。
“二公子不在雲殊城內?”她又被勾起了興趣。
能遇上雲岫這麼一個耍無賴的人,倒是覺着自己尋了樂子。
雲岫嘆口氣,不再深究。
“那便記着我欠你半吊銅板兒吧,來日我定雙手奉上。”
“公子,有話不妨直說。”
“殺千刀的王八兒……”狗爺的怒氣自言語中迸發,蔓延開來,“穆……”
“我只是在等你有話直說。”
待他看清楚雲岫的模樣,臉上的僞裝是她下船之前便有的。認出是雲岫,穆虛當即說道:“雲姑娘你快走吧,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不知你到這裡有何用意,總之,別惹了裡頭的爺不開心。”
“我自會告予她。”穆虛大步流星地往院子裡去。
“你爲何不同我講?”
雲岫反將一軍:“公子是在講笑話與我聽嗎?我能有什麼話說。”
“……”她突感虧大發了。
她走進巷子。
葉驚闌斂起笑意,雲岫從來都不是一個任人擺佈的女子。到雲殊城之後,他越發覺得不安,這種沒來由的煩躁有一大半是源自對雲岫的不確定。
“姑娘可要記得我那半吊錢。”
這裡的人雖然靠着南來北往的人滿足了衣食,但日復一日的守着這一方小天地,互相扯着家長裡短,來來回回就是些張大嫂撿了西瓜,李大哥在地裡挖了個紅薯這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來覆去,重三疊四。
要不就是擺個流水席,所到賓客先爲他哀嘆後再動筷子。
“姑娘,你不會是連半個銅板都摸不出吧?”小攤主是個精明人,常年在路邊上擺攤的都是有頭腦的,沒頭沒腦的那些憨子早就被踢出局了。
“不收銀錢。”
“既然無事,紅樓與你只是點頭之交罷了,有什麼舊情可敘?”穆虛冷冷地說着,句句都在勸雲岫往回走。
她每一步都踏實了,生怕在某一處踩空了,不得不防。
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想方設法制造機會與正妃位上空了好幾年的西平王偶遇。
狗爺這人有個特點,凡事都要搞個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管是上島便擺筵席,還是召集全島人陪他玩遊戲,他就喜歡一件事——熱鬧。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必會擴大聲勢,只爲熱鬧。
“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岫回過頭,是穆虛。
小攤主咧嘴一笑,“姑娘且附耳過來。”
小攤主只揚起一抹淡笑,“我的生活枯燥無味,好不容易來了個與我討價還價還耍賴的奇怪女子,就算她分文不付又當如何?我可沒時間爲了那半吊錢追她到天涯海角。”
雲岫還真說不上正經理由,爲了討一碗鮮肉湯?還是來問問紅樓究竟知道些什麼秘密,可否告知她?
“無事,不過是想要敘舊罷了。”
“不聽。”吃一塹長一智,他賣的小道消息就是稍微一打聽便知的事。
“不用不用。”他連連擺手,“我相信姑娘。”
簡單的三個字,撫平了他眉間憂思。
他狠下心來,邀雲岫坐下細談。
“你誠心些。”
賭對了皆大歡喜,賭錯了另想辦法。
“我連半吊子銅錢都沒有。”雲岫倒是坦誠地說清楚了。
忽而記起剛回到揚城的時候,在城主府後門外,蒙絡曾對她說:你這是想玩欲擒故縱之法?
雲岫明面上打着哈哈,心裡卻不是個滋味。
人都說水漲船高,沒見過掉價這麼厲害的,這消息肯定不值半吊,雲岫如是想。
見雲岫毫無反應,他自顧自地說着:“我不知姑娘想找的那位鮮肉湯姑娘在何處,但我知道二公子在何處。你往這條道走,轉進第二條巷子,一直到頭就能見着他了。”
“綠頭鴨!”暗含着滿腹不悅。
雲岫將側頭靠近。
“哎,你!”小攤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隻鴨子撲棱着翅膀飛了。
“雲殊城最近可不安寧,小心行事。”
“二公子龍精虎猛的能害什麼病,還不就是相思病啊!”
“我以爲這一路走來,我們當是坦誠相待。”葉驚闌添了半杯茶水,這放涼了的茶水竟被他大手蒸出了些微熱氣,“你身無分文,又是個驕傲的人,你卻對蒙絡與我說你是去消食。我問過小二哥,與你同桌坐的人穿着怎樣,是如何的面貌,我沒猜錯的話,是析墨吧。”
她蹙了蹙眉頭,要是晉南笙在這裡,該如何給她一個交代?
櫻之……
是狗爺!
晉南笙還沒躺進棺材裡,他就敢大呼“吾妻死之年”,還是那麼一個放浪不羈的人啊。
“是。”雲岫暗舒一口氣,她以爲葉驚闌發現了她在找紅樓。
穆虛和紅樓一向是不分開的,看來紅樓也在這裡。
她的記憶究竟恢復了多少?
她在想什麼,準備做什麼?
她是否聯繫上了故人?
而且他從不敢忘,析墨和她的關係,友人……說不定已經跨越了那條分割線。那麼親暱的稱呼——軟軟。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只不過是想找不同的人說說話罷了。”
回到客棧,飽餐一頓的葉大人等候她多時。
金不換則是被差遣出去打聽消息了。
哪怕他害了相思病,天天傷春悲秋,甚至哭天搶地,他能一邊折斷花枝,一邊命人將消息傳出去,最好是編個話本子,本子上就屬名“狗爺與某神秘女子不得不說的二三事”,或是“狗爺終於害了一場大病”,再或者是“你的二公子今日想要穿廣袖流仙裙泄憤”。
不出所料,雲岫遮掩了笑意回過頭,故作疑惑:“閣下還有何事?”
“公子以爲他會來與我做些不可告人的交易嗎?”她一言戳中要害。
“去了哪裡?”
這樣的生活,單一,無趣,乏味。
“一吊銅錢。”
他已然看穿雲岫的窘境。
心中默數,三、二、一。
這樣的虛與委蛇,雲岫是不習慣的,在她看來,葉驚闌要麼直接騙,要麼擺出事來,不會假惺惺地寒暄。
狗爺剛閉了嘴,一個女聲接了話,聽不真切。
無聊透了。
遠遠看去,許多歪七扭八的樹代替了矮籬笆,想來是狗爺最近栽種的。
還多虧了蒙絡。
“姑娘?”背後一人出聲叫住雲岫,“是誰讓你來這裡的,不知爺定下的規矩?”
“多謝。”她不想與這種奸商多言,蒼白無力的解釋是無法拿掉在別人心中的刻板印象的。
“我只是偶然聽見了紅樓的聲音,一路追來的。”
葉驚闌爲她倒了杯茶水,“在外面逛了這麼久,想必是渴了吧。”
“……”這次輪到小攤主的無言以對。
“我已失了興趣。”
“姑娘,做買賣講求個誠信,你已和我說定了拿錢買秘密,哪有你這般反悔的?”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你找她有何事?”穆虛眼底一道不明的光閃過。
“等等!”小攤主叫住了雲岫。
她也在琢磨,葉驚闌所爲何事,他是試探還是捏了什麼確鑿的證據,無從辨別。
“好。”她想忘都忘不了,虧得她還同情心氾濫感慨他們生活不易,未曾想過還是被擺了一道。
那麼些個銅子兒買了這麼一個破消息。
“需要打個條子嗎?”雲岫饒有興味地瞅着他。
剛纔的事算作是翻篇了,將另一件事擺到明面上。
雲岫眸光一閃,什麼是瞌睡來了正好有人遞枕頭,這就是!
“可。”
她要好好的瞧瞧害了相思病的狗爺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轉個念頭,又爲櫻之的事暗自傷神,事到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她沒預料到,會在狗爺的院子裡見着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