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宜出遠門
“大人的雲殊城之旅怎得變成了繞城遊？”
張口是去，閉口是不去，這人比起女人來還要善變的多。雲岫如是想着，但她嘴上可不能直說。
葉驚闌將酒罈子輕放在牆角，沒有半點捨不得，她既然喜歡，便都予她好了。
“昨夜星象告訴我，今日不宜出遠門。”
星象……
她沒記錯的話，昨晚星光黯淡，僅有若隱若現的幾顆。
葉驚闌又不是欽天監的人，平素更沒有聽聞過他擅長觀星卜卦之事。
空口無憑的話，虧得他還脣紅齒白一字一句地咬清楚了來騙人。
“你可千萬別不信，深夜的星子會說話，只是你聽不見罷了。它們不僅勸下了準備出遠門的我，並且還說與我聽了另一件事兒，實在是令我受益匪淺。”葉驚闌慢慢地走向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這是不畏懼被拆除謊言的坦然。
析墨望着門環上的狴犴，“王爺別動。”
當雲岫撫上櫻之額間碎髮時，有一絲恍惚，是葉驚闌蠱惑了櫻之，還是櫻之拜託葉驚闌。
他不過是起了玩心，要是因此付出慘重代價，委實劃不着。
正中下懷。
驅車之人皆是相貌平平的普通車伕。
“再笑，把你牙都打掉。”蒙歌慼慼然，他一想到這是一條亡命之路，抱着大腦袋使勁兒晃着。
“豈敢。”葉驚闌拱拱手，脣角笑意漸深，魚兒咬鉤了，“只是櫻之的心願極小，尚且可以滿足。我覺着若是能讓他人心情愉悅，也算是爲百年之後登極樂世界積福了。”
“給你長個教訓。”雲岫憤憤地說着，她沒想到的是這人的臉皮又厚了不少，城牆拐角都不及他臉皮一半厚。
帶着一分不悅，他重重地執環叩下。
葉驚闌搖頭道：“我不能隨意講給別人聽。”
“暫且不說這事了，雲姑娘可願隨我一道出行？”他岔開了話題。
他手指已被灼傷，
一層皮永遠地黏在了門環上。
迷眼的黃霧從斷裂的錫環裡飄出。
雲岫展顏。
“不知葉大人的繞城一日行是去賞花，賞水，還是賞人，賞層出不窮的追殺手段？”
這算不算是逼得她不能坐視不管，明知道櫻之是晉南笙的心頭寶，她將櫻之從無名島帶出，自然得肩負起關乎櫻之的所有，不然就對不住晉南笙的信任，更是無臉做櫻之的二姐姐。
葉驚闌笑而不答。
蒙絡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鄙夷地說道：“待你犧牲後，我定會爲你鑿一塊石碑，刻上‘爲正義獻身’。”
而元清澗從來都是不知輕重，能想到禮數已是不錯，哪管敲門的力道。
雲岫試圖掙脫，他皺眉說道：“我臂上的傷還未好的完全。”
“驚闌哥哥說可以帶我們去外邊玩。”
櫻之仰起臉，對葉驚闌笑着。
葉驚闌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盤。
想到這裡，雲岫只覺心中淤堵。
玄青色衣袍，臉上罩着面具，頭上戴着一頂斗笠。
“後院沒有。”
是什麼來着？
在還沒到後面的院子的時候就聽見了蒙絡銀鈴般的笑聲。
葉驚闌頷首。
“後悔”二字該如何書寫，還有機會重新選擇一次嗎？
“葉大人爲自己鋪的路，一步不漏地延伸至身後之事，佩服，佩服。”
一拳擊中了他的小腹。
雲岫只覺太陽穴處在突突地彈跳，她並不操心蒙絡是否有能力護櫻之周全，只是有一種不可預判的不安之感。
蒙絡捏着馬鞭，站在馬背上，俯視盤坐在地上的蒙歌。
析墨但笑不語，方纔他眼尖地發現門環有一道細痕，元清澗站在正面，剛好就不能看見。
事態發展不會盡如人意。
一個接一個的高聲報着。
他作勢要走。
“你居然會有今天，哈哈哈哈。”
挪位置是第一步。
他記得夾子上塗了些粉末。
拳風帶起衣袍微揚。
“你是在威脅我？”她將話挑開了說。
櫻之爽快地應了聲，飛速上了馬車。
化名爲葉知蕪的他要求雲岫與他共騎……
他的手上赫然是一塊鐵齒清晰的捕鼠夾。
葉驚闌竟大大方方地說自己在騙人。
“倉庫沒有。”
一屁股跌坐在軟和的墊子上，多麼契合自己尊貴的臀。
“何事？”受好奇心驅使，她還是一頭扎進了他遞出的繩套裡。
蒙歌不再和蒙絡多說，他鑽進車輿，將車簾拉得嚴實，戴上了面具，儘可能地模仿葉驚闌的模樣，他除了送信，還有引開部分仇敵的任務。
想到蒙歌問過她的問題：爲什麼不喜歡雲姑娘？
她答的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還需要什麼理由來搪塞嗎？
孟章在屋頂上跳躍，虎頭大刀壓在背上，很是扎眼。
一切都是未知……
她別過臉。
“該動身了，晚些時候日頭大了。”
雲岫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靜待他把星子說的事告知她。
他這時候來找她，無非是想找個人來做伴，在去往黃泉路上不寂寞，她又不傻，何必枉送了性命。
這個瘦精精的男子躍下，伏在葉驚闌身前，帶着些微喘氣聲說道：“一切如常，野貓都被我趕走了。”
雲岫正想罵他兩句，如是不能說何必開了頭才告知她不行？又聽得他這一句，她順從地向他走去。
“去哪裡？”
小姑娘湊到她身前，抱住她的臂膀搖晃，一臉期待地說道：“咱們快走吧。”
“他被點了啞穴。”葉驚闌解釋道，真要一個人聽話，怎會只用一種簡單到隨時可能露餡的方法？
雲岫沒有多問，她只關心三架馬車都走了，就剩一匹駿馬，兩人該如何是好？
葉驚闌才應該取代卿蘿做那朵解語花，他笑說道：“還記得無名島的遊戲嗎？”
“……”
心不在焉地跟在有說有笑的兩人身後走着。
這裡面是不是在無名島上裝滿了海水……
所謂當局者迷。
蒙絡跳下高大的馬身，踩着矮凳上了第二輛馬車。
“嗯……”他似在思量該怎樣同她講這事。
蒙歌摸摸嘴角，並沒有往上翹，從他的臉上難道讀不出“慷慨赴義”四字嗎？
真當她脾性好，任由他搓拉捏拽？
他突然覺着做個壞人比當個好人還難。
“前廳沒有。”
執起黑油錫環。
無人能窺探裡面的情景。
如果癢的人不是他的話……
雲岫蹙了蹙眉，櫻之和蒙絡一道走？
兩處都是鑽心樣的疼。
櫻之興致沖沖地在院門外冒個頭，歡快地叫嚷道：“二姐姐。”
他忽而想到一件事，欲啓口，被蒙絡以一言擋了回去：“你好好享受你準備的小玩意兒吧。”
當手一觸碰到，上下鐵齒立馬咬合，蒙歌的手指被死死地禁錮住。
“臥房沒有。”
“哥哥命不久矣。”他仰頭長嘯，這作的哪門子孽啊！
蒙絡的笑容在見到雲岫的那一剎那間蕩然無存。
她拍拍車裡放的大箱子，咯咯地笑起。
本是想讓蒙絡幫他想想辦法拔除那些機關，在蒙絡的話音落下之時，他的憂慮又添了幾分。
析墨笑意不減反增，葉驚闌是算準了元清澗會爲了自己的身份給他全了禮數，因故他才放心大膽地在門環上面動了手腳。
“什麼？”偏巧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呼嘯而過，元清澗只看到析墨嘴脣嚅動，沒聽見他的話。
那人極爲安靜，像一個任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他手一撈，雲岫穩穩地坐他身前，長臂捉住繮繩，“這次換我帶你。”
“櫻之。”蒙絡在車裡喚着，她認爲有趣的事得帶上別人一起做。
完好無損的那隻手一敲腦袋。
雲岫嘴角一掀，她順道給自己長了長記性，別再輕易信了他的鬼話。
對了，會癢。
對視的兩人氣勢相當。
只聽得蒙絡細細囑咐了幾句，櫻之一個勁兒地應着聲。
很多事，是沒辦法真正掌控得了的。
着雨過天青色長衫之人立在城主府匾額下。
威脅也好，成全也罷，她都得按葉驚闌設計好的路走下去，一步不差。
“死到臨頭還一臉賤笑。”蒙絡吐了一顆果核，滿臉不屑。
扯上櫻之？
他纔沒心思去管後面的人在厚實的簾布遮掩下如何了，只需驅車趕往雲殊城便好。
蒙絡掀開簾子盤坐下。
他們翻找了城主府各處，沒想過會這般容易，搜尋的地方沒有碰上任何阻攔，更沒有見着一名家丁。
蒙絡笑得前仰後合，雲岫遠遠地瞧見了，還擔心她會否一不小心就往後一仰，摔下馬。
葉驚闌在她耳邊上輕語道：“我在騙你。”
葉驚闌整整衣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到時候車外有歹徒，車內有自我折磨的機關。
這種鑽進骨髓中的癢癢，想想就很刺激。
他彎腰，伸出手在小桌下掏掏，他記得適才塞了一袋酥餅在那裡，留作路上充飢用的。
待他們走遠後有幾道黑影落在城主府屋頂，後院，前廳外，以及葉驚闌的院子裡。
雲岫倚在門上，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怎麼想，心裡那道坎就是過不去。
“我只是想請姑娘挪個地兒賞揚城景緻。”葉驚闌漫不經心地說着，好似真有這麼一回事，僅僅就是帶着她單純的賞賞花，喝喝茶，曬曬太陽享受愜意的生活。
此刻他只想着早些拿出來，嚼上幾口，慰藉自己受傷的心。
“啊！”短促的叫聲，來自於蒙歌。
這原本是爲葉驚闌準備的車駕。
“別擔心，蒙絡可以保護好櫻之的。”
城主府外，駛出同樣的三架馬車。
於是元清澗正捂着眼哀嚎。
蒙歌一面根本停不下來地撓着手臂，一面長舒一口氣，這個墊子內裡是細軟的羽毛，好像還不賴？
要是軟墊裡沒有騰起一陣辣眼睛的煙霧，他倒覺着這一路會很開心。
沒聽清無所謂，析墨能說什麼，直接推門？這是強盜才做的事！
哪怕葉驚闌給他唱空城計，他也要把禮數給做齊全了，以免落人口舌。
兩人年紀相近，自是有許多體己話，相處了短短一日後，她們早已熟悉，偶有拌嘴也屬正常。
想來，是葉驚闌的替身。
不清楚內情的人可能認爲她是戀慕葉驚闌的好皮相，恨不得跟他生同衾死共穴。
“等等。”
孟章往第三輛車裡塞了一個人。
“既然如此，那便不叨擾姑娘了。只是櫻之同蒙絡說了，她不想在這高牆大院裡荒廢光陰。爲盡地主之誼，我還是帶她去外邊四處走走看看吧。”葉驚闌嘆息道，看上去像是因了雲岫的拒絕，自己要獨自帶上一個小丫頭片子出遊，有些頭疼。
金不換揚起鞭兒，抽打在馬身上，又哼起了一首家鄉的小曲兒，多數人是聽不懂他在唱什麼，但能聽出他心情甚好。
“而你不算是別人，你且附耳過來，我可以悄悄與你說道說道。”
換而言之，要麼他就是講真話，要麼他在說謊這方面是個中高手。
葉驚闌壓了壓頭上斗笠，飛身上馬。
這塊軟墊是他專程放上的，只有重重坐下才會使得這些粉狀物鑽出。
“呸呸呸，一大早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他這是留了一個空殼子給我啊。”元清澗無奈地笑笑。
“哎！”見了血珠子會怎麼來着？
就在那一瞬。
他呆望着車頂，雙眼不自覺地淌下清淚，想要放空自己，腦子裡卻是萬馬奔騰。
蒙歌極力管控自己的表情，眉眼之間的憂思中還夾雜了壯士就義的大無畏。既來之則安之，誰要收了他這條命還得問問他的拳頭樂意與否。
“還是步行吧。”雲岫可不想重現當時的情形，一個女子環住男人的腰身騎馬……
“駕！”她揮起手中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馬兒拉着車直往前奔。
幸好雲岫沒真正使力，否則他就要把這條命交待在這裡了，而且墓誌銘上定會被蒙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雕刻上幾個大字——因撒謊自食惡果。
“我倒覺得這邊風景獨好。”
他眼裡是一閃而過的狡黠之光。
只可惜葉驚闌沒見着，若要給他瞧見了，鐵定會說狐狸本相。
元清澗捂着眼，好不容易纔掀起一條縫。
他啞着聲音說着：“你的大禮可別讓我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