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致命遊戲
紅樓掄圓了手臂給了他一巴掌,拍在小王八的頭上,搞得他七葷八素的,不知方向,只覺頭上飛過幾只沒毛的鳥。
狗爺攬過知蕪的細腰,也不顧身後灼灼含有怨念的目光。
晉南笙冷哼一聲,坐到了櫻之身邊。
知蕪將身子往外抽離了一些,奈何狗爺的臂膀將她禁錮在身週一紙薄的距離,硬生生地與她貼在一起。
她淺笑盈然,他眉目含情。
看起來像極了有情郎與女嬌娥在傳情。
小王八頭上的鳥兒都落地了,他又躥到前面叫嚷道:“爺與知蕪姑娘真是一對璧人!”
“王八兒嘴真甜,不知晚些時候爺會否賜你與鯊魚在月下共舞,正好遂了你的願,美事一樁,美事一樁。”何不愁打着哈哈,自從小娘子離別後,僅有的樂趣就是和小王八嗆幾句,他不敢想小王八真被狗爺丟去餵了魚是如何的景象。
晉南笙心中苦悶無法與人說,她只能一人揣着氣,煩躁地對着滿桌菜撒氣。
“阿姊,你剛去哪裡了,我好生擔心你。”櫻之的額頭貼上晉南笙手,她能感覺到她的手竟然涼得和冰窖裡拿出一般。
“當然不是,你得在馬上投箭。”
廚藝高低也和心境有關,紅樓應當是一個善良而幸福的小女人,這湯汁便是最好的證明。
紅樓雙指夾住一支羽箭,雙腳騰空而起,身子在半空中迴旋,腕上使勁,半截羽箭沒入少年頭頂的瓷瓶。
“你快上來呀。”知蕪喚着站在一旁木然的雲岫。
“說。”
“名字很特別。”知蕪眉梢上又爬滿了笑意。
挽弓的時候,紗袖往後退,留了一截霜雪白腕。
雲岫的話還沒說完,葉知蕪腿一敲馬肚子。
狗爺覺得自己又找了一件有趣的事。
可是他眼底竟沒有一絲喜悅。
“知蕪有個不情之請。”
這可如何是好?
知蕪拍拍馬背,“馬通人性,稍花心思和它有所溝通便好,我倒不是怕,只是辜負了爺一片心意。只望爺滿足知蕪兩個小心願。”
因爆出的冷汗渾身溼透。
“取長弓來!”
方纔筵席上這麼多英雄美人,觥籌交錯,頃刻之間作鳥獸散,只留下一地蕪雜。
她將長弓遞給了站在狗爺身側的阿一,“獻醜了。”
王禾收刀回鞘,恭敬地對狗爺行了一個禮。
她朝櫻之的碗裡一放,收回了手,重重地撂下筷子。
櫻之關心地問道:“二姐姐,你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嗖”,一支羽箭射出。
本是感到些微頭痛的雲岫又有點暈眩。
知蕪順勢往她懷裡倒。
“不成!無規矩不成方圓,不中定是要罰的,念在你是初次玩,若是中了,我自罰三杯水酒,若是不中,你便自罰三杯。如何?”
想想,還是有點興奮的。
聽得狗爺的叫喊,紅樓擱下碗,低聲道了一句:“來日再細聊。”
只是葉知蕪這等嬌女子恐怕未修習過騎術。
來日……
“我十分期待知蕪姑娘的表演。”
“知蕪的騎術不能入人眼,得要一個人與我共騎。”
狗爺把着美人玉臂,眉上彎彎是帶着笑意的,脣上的弧度也是表達着他的情緒。
誰也不知道這對孤孀癡兒日後會是什麼結局,也沒人想知道王禾究竟能不能殺了狗爺。
櫻之心中一緊,她覺着身周傳來的寒意比額上貼着的手還要冷上幾分。
狗爺取過一支羽箭,放在知蕪手裡,“知蕪姑娘來試試能不能投中?”
少年駐足不語,眼神狠厲地盯住狗爺。
正中少年頭頂的瓷瓶。
雲岫在哪裡?
她站在高樹下。
還有人躲在淺水裡,被這狗追到了深水裡,不知所蹤。
他一掀嘴角,“等你。”
雲岫不願再深入思考,等到下次找她喝湯的時候便能知十之八九了。
知蕪取過長弓,臉上的笑意不增不減。
美人暗送秋波,那一個眼風飄然而到,心上似掃過一片羽毛,搔得酥酥麻麻,不知自己在何處。雲岫低下了頭。
因爲她在想別的事。
“也許是海風吹得我有些頭昏。”
阿一牽過一匹棗紅馬,知蕪先用手梳理了一下這匹馬的鬃毛,朱脣湊在馬的耳邊上輕吐一口氣,悄聲說了一句。可沒人聽到她究竟說了什麼。
瓷瓶在一瞬間爆裂,得虧於紅樓的一箭已經將瓷瓶消磨得差不多了。
知蕪的足尖輕點,旋身上馬。
在一旁觀望的女子都驚出了一身冷汗,爲少年的大難不死長嘆氣。
“那負着瓶兒的人可是一直不動的?”知蕪擡起下頜問道。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狗爺伸出一根手指。
“我自覺配不上紅樓姐姐與南笙姑娘,還是想腆着臉問下那邊的那個姑娘,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當然是。”
“如此簡單?”知蕪對狗爺的話倒是半信半疑了,若是真的這般簡單,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懼怕他的遊戲。
“還是我來扶姑娘吧。”
“知蕪明白。”瞭解清楚了規則之後,知蕪接過羽箭桶,她這是不得不接,俗事惱人,只得自我開解一番,打起精神去應對。
狗爺挑起一邊眉,他還未說,這女子就已經找出了問題。
“給你長個記性。”
棗紅馬得了令,撒開了蹶子衝出去。
而少年王禾並不會就此放棄他的錚錚誓言。
銀白長弓在她的手中,她帶着壯士無歸的決然往前走了幾步,猝然回首。
“但望爺不要因此對知蕪失望了。”
“知蕪不敢勞煩爺,”知蕪爲棗紅馬順着毛,臉上一直掛着的笑意被惆悵取代,“知蕪只希望在場的哪位好姐姐能幫幫我。”
聽起來倒也簡單。
阿一麻利地解開了旺天才的束縛。
“士可殺不可辱!我讀的聖賢書,我習的大功法不是爲了給仇人磕頭的。”王禾的眼中像藏着一條響尾蛇,它在等待時機反撲,惡狠狠地咬死看準的獵物。
她拽過繮繩,順道扶直了葉知蕪。
故意試探還是真要告知她一些事?
等到香燃盡時,就可以放出他的大寶貝——旺天才了。
弓弦被拉滿了,月光下的銀白長弓像極了地平線浮出的一輪滿月。
雲岫突覺眼皮跳動,她擡手揉了揉眉心。
以少年爲中心,參與遊戲的人圍着獵場跑馬,投箭。
樹上有一人捏一個琉璃杯。
何不愁搖晃着頭,又唸到:“王八兒的殼硬,會硌着美人的腳。”
狗爺伸出手臂,知蕪手搭在上面。他稍一使力,便將知蕪帶離了馬背,穩穩落在地面上。
“我王禾今日承了爺的情,來日只會在殺你的時候留你最後一口氣。”
“這少年心性堅定,他日必大成,只留在這裡做我們的靶子,未免有些屈才了,還望爺憐恤則個。”
涼風習習,月光大海,好不愜意。
阿一接過長弓又隱回了暗處。
王嫂連忙小跑到少年身邊,摁住她瘦弱的兒子的頭,自己也一低再低。
少年王禾死死地頂住母親的大掌,不肯屈就。
阿一領了幾個侍衛上去解了少年的束縛,取下了他負在身上的瓷瓶。
再細聊……
雲岫並未聽見她的話。
“綠頭鴨,你想硌人腳都不成,你只能被踩得禿嚕毛。”小王八可不是在氣,他與何不愁總是這般你來我往的嗆上兩句心裡才能舒坦。
雲岫身子一僵。
“多謝姑娘擡愛。”雲岫在狗爺的注視下坦然走上前來。
知蕪捏住羽箭,輕笑一聲,“知蕪不曾玩過這些,若要是不中,爺可莫要罰我。”
她像是有一種魔力,令人癡迷,心神被蠱惑,雙眼只能緊隨她而動。
這般那般的折磨,他勃勃不屈的心勁都快給磨沒了。
“紅樓,你來給知蕪姑娘示範一下該如何做。”
有人與這條狗鬥智鬥勇,以爲在樹上待着就能安然度過,可這條狗把樹撞斷,再狠狠地用爪子踏平這人的臉。
第二箭,擊飛了直挺挺落進瓷瓶的兩隻羽箭的箭尖。
見雲岫喝光了一整碗肉湯,紅樓接過碗,嗔怪道:“我還沒和穆虛成親呢,我這年紀應該當得起你一聲姐姐,你喚我紅樓姐便好。”
紅樓率先讚道:“姑娘好身手!”
知蕪領口上的小玉扣莫名地消失了,半露着一線美人骨,若有若無。
紅樓遞過一碗鮮肉湯,“姑娘不是島上的人吧,吃不慣這些海味的話,可以每日來尋我喝上幾碗鮮肉湯果腹。”
狗爺沉吟片刻,肯定了她的想法,“姑娘莫不是想與我共騎,我倒是可以……”
“紅樓姐姐過譽了。”
“多謝穆大嫂。”
“你看上的是紅樓還是笙笙?”狗爺耐住性子問道,他明白葉知蕪是怕被人說閒話。
雲岫中規中矩地踩着馬鐙上馬背。
櫻之也擠到雲岫身邊,爲這個明媚的女子捏了一把汗,可別就此折損在了這裡。她還想等哪日與葉知蕪混熟了,還要拉着她和褪去僞裝的二姐姐比上一比,究竟誰更勝一籌。
總覺這人很是熟悉,可雲岫怎麼也想不起來。
王禾拽着王嫂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說狗爺這是商量的口吻,可每個人都知道,這事沒得商量,他說了便作數了。
“我需要一把弓。”
他是隔了錦帕扶着知蕪的手,雲岫在想,該稱他是禮貌還是說他對每個人都是有度的疏離?
狗爺帶着知蕪先投了一支箭,羽箭似流星,擦過少年的鼻尖,穩穩落入他胸前的瓶子,白色的尾羽漏了一小截在少年胸前的瓶子外。
晉南笙沒有回答櫻之的問題,只淡淡地說道:“我在想海里的鯊魚可吃得慣這細皮嫩肉的葉知蕪!”
知蕪微微別過頭,蹭在她肩上,迷離的眼裡倒映着雲岫的臉廓,她伸出手想要撫過雲岫的下頜。
好強勁的腕力和指力!
果真如雲岫所判斷的一般,此人修煉的“如意指”已是世間巔峰。
古話是——男女授受不親,可這是女人,女人靠在自己的身上,也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禾兒!”王嫂恨鐵不成鋼地喝道。
櫻之吞着唾沫,二姐姐夾的可以不理會,但阿姊給的……
雲岫同在場的所有人一般,不自覺地便將目光凝在了這個女子身上。
“不敢不從。”
“紅樓姐不僅人美,手也巧。”
被這隻野性難訓的大狗找到,是死是活,全由天定,因爲誰也不能傷了他這隻大寶貝。
“挼藍。”雲岫不敢看她的眼睛,往下埋頭,試圖躲避她的目光捕捉。她並不怕,只是不想看她的眼睛,非要她給個理由便是她會在這對眼睛裡迷失自己。
晉南笙用筷子一戳,一大塊油酥肉在筷尖上滴着油。
“姑娘過獎了。”
她的阿姊說不得脾氣好,可一向心善,不愛和別人計較,這次真同葉知蕪較勁了,她也不敢預設結果會是怎樣,只能祈禱看上去柔弱不堪的葉知蕪命大一些。
櫻之拽住晉南笙的衣角,隨着晉南笙走了。她是害怕這個遊戲的,她的阿姊也不能完美應對這條大狗,她們一直都是藏在地窖裡躲過一劫的。
狗爺一揮衣袖,“撤下去。”
雲岫再次擡頭的時候,那一襲鵝黃衣裙在馬上穩坐。
他在短短的這幾秒之間,由死轉生。
她並未與紅樓說什麼,紅樓怎會突然說了這句?
王禾從刀鞘裡抽出小刀,他仔細地撫摸這把刀,這是手藝極好的匠人所打造的,刀鋒尖利,他手剛一粘上去,就割破了他的指尖。
知蕪已經盯上了雲岫,她眨巴眨巴眼,又撓得雲岫心尖尖都在顫。
“合情與不合情都得先講出來,我才能判斷究竟合不合理。”
“禾兒,快給爺磕幾個頭,謝爺不殺之恩。”
碎瓷片在散開之時,知蕪又拉開了弓。
負着五個瓷瓶的少年,此刻腿已經有些發軟了。
“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見到你用這把刀把我的心給剜出。”
狗爺打量着這個面色萎黃的姑娘,着實提不起興趣,又不想拂了葉知蕪的意,勉強同意了。
葉知蕪取了一支羽箭。
狗爺手一展,一塊碎瓷片兒極速飛過,在少年的臉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兩股戰戰,恨不得被人一刀給解決了,還痛快些。
狗爺鼓起掌來,衆人跟着歡呼。原以爲這是個繡花枕頭,沒想過是有真本事的。
這是一條通體沒一根雜毛的黑狗,它淌着涎,嗅過幾個凳子上殘留的氣息,沿着小路迅速摸了過去。
畢竟狗爺動動手指就能把他挫骨揚灰,何必執着!
“你叫什麼名字。”知蕪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
他日,定會在殺你的時候,留你一口氣。
規矩很簡單,每個人在一炷香的時間裡將自己藏起來。而後,狗爺會放出那隻大寶貝——據說有野狼血統的大狗。在零點之前,不論生死。
雲岫起身離席,她沒什麼胃口,也不大吃得習慣這些海味,滿嘴腥味。
有人與這條狗月下賽跑,跑進了海溝裡屍骨無存。
阿一有眼力見地爲狗爺搬來一張躺椅,再拿過一把蒲扇來爲狗爺扇風。
“我與你說下,這個投箭很是講究,這五個瓶兒,都有說法,投中頭頂的那個視爲大滿,後背的那一個爲中滿,胸前這個是小滿,左右兩邊只能算差的。”
另一隻手上是精巧的銀壺,她傾一杯酒,脣輕碰琉璃杯。
她吐吐舌頭,感覺嘴裡全是那股油膩的味兒,又抓起杯子去接清水漱口。
小路那頭沒有云岫。
“你環住我的腰幫我操控馬就行了,我不大會騎馬。”
阿一取來一把長弓,捧到了知蕪眼前。
何故?
知蕪示意雲岫在狗爺跟前勒住了馬。
她壓低了聲音,幾不可聞的一句“你瘦了。”
知蕪擺擺手,“這位英雄莫要折煞知蕪了。”
“嗡”,是羽箭還在高速旋轉,箭尖與瓷瓶底之間摩擦出的音,隱約有火花彈出。
她硬着頭皮將碗裡的油酥肉放在舌尖上,小舌頭一卷,像吞藥一般,再往嘴裡猛灌一杯水,嚥了下去。
狗爺饒有興趣地問道:“知蕪姑娘的第二個心願是什麼?”
“姑娘,我們該……”
繞場一週後,它馱着兩個女子飛衝回來。
少年如不是被綁在了柱頭上,此時已經變成一灘爛泥了。
她往狗爺圈出的遊戲場地走去。
說起來,紅樓的手藝當真是好,就鮮肉熬製,湯汁不稠不淡,恰好對了她的胃口,也難怪這裡的人一聽鮮肉湯都願意賞個臉喝上一碗……
小王八腆着臉湊到馬下,弓起背,“來,我給姑娘當踏腳墊。”
狗爺安心地在躺椅上閉目小憩。
“接下來,我們玩捉迷藏吧?”
“姑娘是害怕這大馬?它可是我馬廄裡最溫順的一匹,其他的都愛撂蹶子。”狗爺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與馬熟絡着,只覺有些好笑。
狗爺指指他心口處,王禾意識到了什麼,手伸進懷裡,掏出了狗爺給的刀。
晶瑩的酒水珠兒在她下巴上打了個旋兒。
這人手稍鬆,琉璃杯從高樹上跌落,灑出杯中的酒水。
雲岫身形一動,探手接住了杯。
“好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