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颯的面色忽然一僵。
袁興的話,恍若一聲黃鐘敲響在他耳邊,衛颯順着他的思緒去想,將白江與白川這兩個名字並排寫在腦中,一瞬間就明白了許多。袁興說的有道理,這兩個名字的確是惹人遐想。
白江,白川。
想了一下,衛颯的確有些愣怔,但那也僅僅是因爲袁興的話來的太突然,讓他沒有什麼思想準備,所以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但當他想明白了之後,他很快就釋然了。重新平靜下來的衛颯漫不經心的拖着長長的尾音開了口,“那你想如何?”
袁興微哂,搖了搖頭,以真摯的目光看着衛颯邪魅的臉孔,道,“殿下莫要誤會,臣只是將心中所想如實說出罷了。目的很簡單就是給殿下提個醒,殿下您不也是常說,爲王者大凡有掌控乾坤的能力,然掌控乾坤的第一步,卻是要知己知彼,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人也如此麼?微臣就是這個意思。”
“對於白管家。”袁興扯了扯嘴角,“白管家的忠心,臣可是從來沒有懷疑過。”
衛颯看着他鄭重其事的說完這一頓話,忽然笑了起來,清朗的聲音好聽的迴響在殿中,笑得袁興有些莫名其妙,“殿下,您何故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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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江有鬼才之能,袁興你卻有相者之賢,有如此兩位大能之人在本王身側,你說我怎麼能不欣喜而笑?”
“殿下過譽……”袁興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和着這個人是高興的在發笑。
“白江此人與我相識於少年,他雖然來路有些奇特,但這個人卻是很合我的胃口,他有才,而且是如同鬼神一般的大才,起初我請他輔佐與我,他並不認同,也是天意使然,讓他後來改變了主意,幫襯本王同奔大業。這些年來的磨合和了解,我對他的忠心從未懷疑過。”衛颯一臉認真,眼神看着窗外搖曳的樹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點道理本王可是自小就從父王那裡學到了的。”衛颯搖了搖頭,這個瞬間他竟然有些懷念起自己那段短暫的快樂童年。“父王此生能有如此大的建樹,便是秉承着這個道理。我以爲榜樣,願蕭方智。”
袁興的神色也跟着凝重了起來,欠身離席,對着衛颯拱手而拜,“殿下胸襟若海,是屬下妄作小人姿態。”
“不,袁興。”衛颯微微勾脣,扶起身前的人,託着他的胳膊笑得真誠,“白江是忘魂殿的管家,與我親密無二,人人盡知,即便如此,你還能對我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其中深意,我已經心領。本王之前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對白江如此,對你袁興也是如此。”這番話,衛颯的確是發自肺腑,許多年來袁興對他亦師亦友般的幫襯讓他對袁興十分敬重。
袁興微微一笑,藉着衛颯的一託站了起來,雙目直視着衛颯好看的鳳目,“能得到殿下這樣一番中肯之言,袁興此生無憾矣。”
“你的話,本王已經完全記在了心裡。說起來,一點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我倒是想着白江可能會自己來對我解釋這件事。”衛颯眉頭一皺,有點鬱悶。
袁興笑了起來,這個看起來是個英雄的男人,到底還保留着一點點少年時的童真。兩人說了幾句別的,袁興便起身告辭,他知道衛颯的心早就飛到了寢殿之中,那個女子不醒,這位殿下就難全力以赴的投入到其他的事宜之中。
就在他將走不走之際,衛颯半睜半閉的一雙眼睛微微睜開來一點,“袁興。”
“殿下?”
“鍾覃那裡暫不必理會,你忘記了麼?華旗快歸朝了。”椅子上的人興致缺缺的說道。
“是。殿下。”袁興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心裡對椅榻上的男人更加佩服,他看起來隨心所欲的爲所欲爲,看起來是那麼漫不經心的隨行,然而他的確是個真真正正的爲王者,他的隨心和散漫全部都是對着那些不能上的心的事情,實際上,他已經對全盤的大勢有了十分的瞭解,七八分的掌控,於是,本該在博弈場上五五平分的勝算機率無形之中已經多出他人一籌。
“屬下明白了。”他略微思索了下,明白了衛颯的用意,心領神會而去。
下月十八,大將軍華旗入京。實際上,華旗的一支鐵騎已經在快馬加鞭奔往京城的路上。不到十八日便可到達。
衛烈死了,若沒有華旗進京,玉家在京畿的勢力就太可怕了。
衛颯沉沉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他自幼學習武藝,略微通曉些武學中真氣的造詣,此刻他覺得自己很是疲倦,於是吸氣運氣,讓這口真氣在自己體內轉了一個周天,溫熱的真氣在體內流轉,舒緩了四肢百骸的僵硬和疲憊,等到真氣重新歸於丹田的時候,衛颯已經徹底放鬆下來。
玉家……
薄而性感的脣瓣傾吐出這兩個字來,語氣中帶着幾絲玩味與慎重。玉家到了這一代,已經完全沒有前任幾代家主在位時的輝煌,玉昆勉強靠着家族的力量在朝中混了個丞相之位,卻也因爲鍾覃的到來而毫無建功立業的機會,玉昆本有個弟弟,是個難得的將才,很受先皇的器重,可惜,年少夭折,若非天遭變故人突亡,這個大將軍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華旗來做的。
原因很簡單,華家並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和玉家比起來,就好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卿,一個平地扣餅的平民,甚至連平民都不如,爲什麼呢?就因爲華家到如今都還有一脈在做着很不光彩的營生。是以華旗與他們徹底斷了往來,兢兢業業的保駕爲民,做大將軍的這些年,倒也很得民心擁戴。
一個再有血性野性的人帶上項圈久了,也會變得適應項圈的長度和鬆緊,變得溫順馴服,華旗就是如此,從差點和自家兄弟一起做山大王到如今聲名赫赫的大將軍,這個項圈他已經帶得舒服熨帖。
如此效忠皇室的人,能否爲己所用,纔是衛颯關心的根本。沒了衛烈,應該是對衛家基業的一次重大撞擊,衛颯想來想去,都不能想明白到底是何人在背後謀劃了這場專門針對衛烈的暗殺,一擊而中,連衛烈身邊最頂尖的那些護衛也不能抵擋得住,他想不到有誰能有這種本事讓如此能耐的人聽其所用,要說是買兇殺人,他也想不到是何人如此想要置衛烈於死地。
衛承和他都不會,他們雖然對王位有所覬覦,但都是通曉事理之人,不會因爲一己私利而撼動整個大祁國的基業,去除掉衛烈這根大祁國的擎天柱。朝中大臣麼?衛颯在腦中逐一將這些大臣官員的資料詳細思慮一遍又一一排除,這些人或多或少對衛烈或許有所成見,但他們沒有那個能耐更沒有那個膽量去要了衛烈的命。
那麼……會是誰呢?
衛颯忽然間覺得自己竟然有一種全身充滿熱血的感覺,並不是他剛剛運行了一週天的真氣起到了什麼巨大的作用,而是……面對這樣一個無形無息的對手,他感到了一種久違的刺激感和挑戰性。白江和袁興作爲他的謀士都將這個兇手的背後僱主假設在了西涼或是遠國的方向,只有他們纔有能力與大祁國爲之抗衡,但……他並不認同他們得出的這個猜測。他直覺的認爲,能夠一擊而中要了衛烈性命的人,他不會是一個單純的殺手,不會是一個宦海之中的達官,這個人……應該是有着極其複雜的背景,但讓衛颯不得不佩服的是這個背後之人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周密的計劃安排部署,以至於最後的銷聲匿跡。
毫無一點蛛絲馬跡可以供他們查詢下去,整個線索就在案發之地被生生掐斷,乾淨,利落,沒留半點尾巴,衛颯想着,心裡就竄上一股森然的寒意。
這樣的對手,不容小覷。
衛烈的死,華旗進京,種種跡象表明,一條看不見的路已經逐漸走上了正軌。
在椅子上又坐了一會兒,衛颯重新整理一番自己的思緒,起身向寢殿走去。他心裡惦記着若溪,沒有注意到寢殿之外,一道人影輕飄飄的閃過。
“啪。”他還未走進寢殿,殿內便飛出一支精巧的銀光。衛颯一甩頭,那銀光打在背後的廊柱上,釘了進去。
“你這是找到新主子了打算送我去見佛祖麼?”衛颯看了一眼隨後從寢殿之中走出來的白江,白江見是他眉毛一皺,四處張望了一下才嬉皮賴臉的笑了起來,“殿下冤枉我,我可是心疼你還來不及。”
衛颯邪氣森森的露出白牙笑了下,推開他靠上來的身子,“再不好好說話……”
“知道啦。”白江不怎麼服氣的呲了呲牙,“我再怎麼好好說話也是要告訴你忘魂殿裡有臭蟲。”
衛颯一愣。
“傻了吧?可惜,臭蟲跑的實在是快,不然我就可以把它給收了。”白江有些懊惱。
衛颯則沉靜的看了眼四周,空氣裡淡淡的飄蕩着一股熟悉的清香氣息。眉梢微微一動,拍了拍白江的肩膀,“別擔心了,我想我大概已經猜到那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