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被打不過,伸手護在自己的臉上,那個女人的手勁兒極大,照這個打法打下去,自己就真的該一命嗚呼了,見她反抗,身邊環立的幾名彪悍宮女呼啦而上,按胳膊的按胳膊,掐腿的掐腿。
若溪咬着牙關,一聲不吭也不求饒,她知道既然這些奴才敢這麼有恃無恐的來假公濟私的報復她,那就是得到了玉夫人默許的了。
說起玉夫人,她之所以有了一個玉字的封號,就是因爲她這個人極其重視倫理道德,平素冰清玉潔,最看不得,聽不得的就是自己家的人作風不良,手腳不乾淨等等……這次若溪算是撞在了玉夫人的槍口上。
就在若溪被抽的發矇的時候,叫天不應,叫地無門的時候,一個好聽的男聲忽然傳來,好像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一般,只是這個聲音聽在若溪的耳朵裡卻比十八層地獄的召喚還要讓她難受。
“前方這麼吵,是在鬧什麼?”
一身紫色暗紋繡飛鳥魚蟲圖案的美少年幅度翩翩的從遠而近,他的一隻胳膊被人輕輕挽着,挽着他的是一個容貌嬌美的女子,年約十七八歲,鳳目娥眉,紅脣白齒,髮髻梳得又高又整齊,露出整個的額頭來,顯得她格外的精神幹練,一看之下就知道不是個善主兒。
聽見身旁的人發問,女子嬌滴滴的說道,“我來問問看,說不定是出好戲呢。”不經心似的擡了擡另一隻手,攏了攏耳畔的碎髮,“小桃,去看看前面怎麼了?罰的是哪個奴才?”
其實不用小桃跑過去詢問,這點近在咫尺的距離已經讓女子說的話一絲不露的傳到那幾個丫鬟婆子的耳朵裡,有眼尖的一下認出來的兩位,立馬上前請安,“公主殿下,鍾大人。”
小桃抖着手裡的小手帕,瞟了一眼地上的人,皺皺眉,“幾位姐姐這是在幹什麼?”
來福顫着滿臉的贅肉,笑容猥瑣,“桃妹妹,我們正在教訓自家的奴才,驚擾了公主殿下,實在是該死。”
按理說,事情到了這裡,驕傲的公主看了樂子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該和鍾無顏離去,但是偏巧這個時候若溪一直幫廚的廚房主事紅嫂聽說這裡的事情之後及時趕來,一眼見到地上臉紅又腫,披頭散髮的若溪,手指在袖子裡擺弄幾下才滿面帶笑的迎上去。
“哎喲來福姐,好大的威風。”紅嫂皮笑肉不笑的走上去,將手掌覆在來福的手上,若溪在迷迷糊糊之中看見一點金黃色的東西從紅嫂的手上轉移到來福的大肥手中。接着這個機會,紅嫂湊在來福的耳邊低聲說,“算是給妹妹一個面子,再說鬧出人命來總是不好,夫人那裡知道也交代不過去,你說是不是。”
來福掂了掂手裡的小金佛,眼皮才舒展些,看了地上的若溪一眼,陰慘慘的訓斥道,“今日是看在紅嫂的份上,你以後做事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要有記性,知道嗎?”
若溪臉扭向一邊,看也不看她一眼。來福眉頭一扭,又要上前教訓被紅嫂拉住,“若溪,還不說話麼?”
好漢不吃眼前虧,若溪心中有一百個不願意,這時候也只好委曲求全,應了聲,“奴婢知道了。”
“這還算乖。”來福抖夠了威風,帶着身邊一干人等這才離去。滿地的塵灰中間,若溪被紅嫂扶了起來,顫巍巍的不敢觸碰她的臉頰,紅嫂是個淚窩極淺的人,眼見着眼淚就在眼眶子裡打轉,一疊聲的說,“好好的怎麼就給打成這個樣子,都是我來晚了。”
若溪此時眼睛已經不能看清楚事物,只能靠聲音辨別,聽出她已經語帶泣聲,掙扎着摸着她的手,“紅嫂你別哭,這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養幾天也就好了。”
“你這孩子,一貫是機靈能幹,這次可是怎麼了?吃了這麼大虧,你可要記着教訓,以後做事的時候要夾着二十萬分的小心,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的很吶。”紅嫂一邊垂淚一邊默默叮囑她。
若溪發出一聲無言的苦笑,即便是和她親近如紅嫂,也要在這個時候說些子官場上面的漂亮話,她心裡知道,紅嫂今日的作爲有她們這些日子的情分在,還有一部分是紅嫂爲了自己的作爲。在後廚之中,誰不知道主事紅嫂是個體貼下屬,慈眉善目的好上司?另有傳聞說,後廚很快就要有人事上的變動,這一變會變出什麼動靜來誰可說不準。
但是說到底,這次終歸是多虧了她自己才能活命,若溪用手撐着地,在地上轉了個圈朝着紅嫂的位置規規矩矩的磕了個頭。
“哎喲,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今晚先回我那裡住,然後晚一點叫凝香送些藥膏給你。”兩人慢慢站起身,好在若溪瘦弱不需要花費紅嫂太大的力氣,只是兩個女人氣力有些,要想一步步捱到紅嫂的房間多少有些不方便。而且,若溪的臉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腫了起來,有的地方甚至皮肉都有些開綻,滲出血水來。在這冰天雪地的天裡走上半日,只怕這張臉是保不住了。
“公主,讓她們坐我的轎子回去吧。”冷若冰河破裂的聲音從她們的身邊傳來,以爲看夠了熱鬧的兩位貴人原來還未離開,依舊停留在原地。只是有着絕美容顏的男子身邊的公主殿下剛剛還笑吟吟的臉在聽見他說的這句話之後立馬變了顏色,沉的好似一汪水。
身邊的宮女們看着公主,沒有得到命令誰也不敢動。
“愣着幹什麼?沒聽見鍾大人的話嗎?把那邊的兩個人攔住,叫她們回來。”
“如此,多謝公主殿下了。”鍾無顏面無表情的開口,同時微微點了點頭。
顯然那位高傲的公主殿下受寵若驚,頓時笑靨如花,“鍾大人你真是生了副好心腸呢。”
好心腸麼?被侍女們召回的若溪在衆人的攙扶下爬上了轎子,即便她此時已經看不清楚事物,但她還是能想象到那個人此刻僞善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就噙上冷笑,一笑不要緊,扯動了傷口,痛得她哎呀一聲就昏死過去。
公主笑嘻嘻的陪着鍾無顏說話,挽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遠,只是不經意似的回頭看了一眼剛剛昏過去的若溪,眼神兇惡。
“鍾無顏這個人倒是很有些意思。”有人斜斜的靠在遠處的樹幹上,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奴才不明白這份人情何必讓別人白撿了去,還要讓廚房的老陳頭兒去通風報信,白讓紅嫂做個好人。”寶焰有點替主子打抱不平。
衛颯劍眉一挑,伸手在他的頭上打了個栗子,“你這小子怎麼這麼粗淺的道理還不省的?白若溪這次被罰怎麼說也是我的緣故,我幫幫她也不爲過。只是鍾無顏的舉動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這個人很有些意思啊。”他第二次感嘆道,隨即眼睛裡閃動着幾許莫名的光彩,“聰明如她,事後肯定會問起紅嫂是如何接到消息的,等到那個時候,真想看看她的表情。”
寶焰低頭不語,他再一次看清楚自己這個主子腹黑,冷漠的本性。
***
常青殿,正屋裡薰香嫋嫋,暖氣襲人。
玉夫人端坐在矮榻之上,手裡捧着盞尚自帶着熱氣蒸騰的香茶,慢慢品着。一邊聽着來福的回報。等到她聽說這一幕被公主和鍾無顏見到的時候,眉梢不自覺的微微動了動。來福察言觀色,趕緊話題一轉,說道,“奴婢看見是公主殿下和鍾大人之後立馬叫人停了刑罰,哎,總歸是咱們自己家裡的事,叫旁的人看了笑話,奴婢生怕有損夫人您和咱們常青殿的聲譽。”
玉夫人點了點頭,顯然這句話聽在耳朵裡極其受用,茶蓋子在茶碗上呱唧呱唧的來回扣動着,她思索了片刻,“她可知道悔改?”
來福眼神微動,一臉痛惜的說,“枉費了夫人您的一番心意,奴婢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大道理說盡,小道理講明,那妮子就是死活不承認自己和三殿下的事,一口一個冤枉,奴婢也是沒辦法,才動了刑罰,小小的教訓了她一下。”
“如此荒謬!”玉夫人終於在來福的煽風點火之下徹底動怒,“這等冥頑不靈!我是白疼她了。”
“哎喲夫人您可千萬別和鄉野來的丫頭一般見識,當心氣壞了身子。”
“罷了罷了,即日起將她逐出常青殿,回她原來的地方去做活兒吧!”玉夫人似乎有些累了,玉蔥似的手指撐着額頭,斜靠在桌案上。
來福見目的已經達到,特意壓抑下自己心頭的喜悅,故作惆悵的應了聲,“是,奴婢會好好規勸她日後要走正路的。”
玉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她退下。才一出來,來福就被身邊幾個丫鬟圍住,一個個嘴甜似蜜。
“恭喜來福姐姐除了心頭之患。”
“是呀是呀,以後在這常青殿誰的風頭還能蓋過來福姐姐啊。”
“日後還要煩勞姐姐多多照顧我們。”
來福站在一羣恭維之中,滿臉得意,看向後殿白若溪曾經的住所方向,冷哼道,“你們幾個,馬上把她所有用的東西統統丟出去,丟得越遠越好,有什麼值錢的你們就自己留着吧!”
“哎!”幾個小丫鬟歡天喜地的去了。
“白若溪,就憑你那點小伎倆小聰明還想和我鬥?這就是給你點顏色,以後若還是不老實,被我撞見,絕對不會再像這次似的這麼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