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宮裡,燈火通明,平日裡很少會有如此熱鬧場面的大殿中此刻正歌舞昇平,管笛笙簫,好不熱鬧隆重。若說起來,大殿下衛承是不會有這樣奢侈豪華的排場,即便他自己正在暗中豢養着很多暗力,但是如此大張旗鼓的動作和不畏世人以及皇位者眼光的人,全皇城裡,也只得衛颯一人。
衛承一身錦衣華袍端坐在衆人身前,衣服雖然華貴卻並非是十成新,衛英坐在最上位,看了看身邊的大兒子,眉頭微微皺起,“承兒回頭叫溱洧做幾身像樣的衣服。”
衛承專注的聽着父親的話,起身微笑着弓着腰,謙恭的回答,“兒臣確有幾身華服,只是還未上身。”
“你是我大祁國的大皇子,不可失了體面,當奢華的時候不可小氣,平白讓人家笑話了去。”衛英看着自己的兒子,說道。
衛承點頭答允,“是的父王,是兒臣思慮不周,以爲今日是爲舅父辭行,形同家宴,所以穿着隨便了些。父王教訓的是。”
衛英示意他坐下,身邊立馬就有大臣起身抱拳行禮,“大皇子節儉老成,真乃我大祁國之幸事。”一時間,身邊的大臣一起應和起來。衛英含笑點頭,未置可否。衛英這種反應,實在是讓其他的大臣們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
和衛承的謙恭有禮比起來,三皇子衛颯則顯得十分平淡,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應該說他是斜斜的靠在身邊的弦月公主的身上,頭枕在美人的香肩,弓起一條腿,一直胳膊耷拉在上面,手中把玩着碧玉色的酒杯。一臉的閒適愜意,似乎剛剛衛承和衛英的對話根本沒有入了他的耳朵似的。
弦月今天依舊是面上帶着輕薄的面紗,一身粉色的長裙越發襯得她美如仙子,西涼人大多身材高挑,她也不例外,腰間的絲帶顯出她的纖腰盈握,長長的裙襬則更能體現出她的雙腿十分修長。從她剛剛踏進宮殿的時候,所有人都被她所吸引,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當然這也是因爲弦月本身是極其美貌的,另一方面則是因爲前不久剛剛下達的王命——公主已經指婚給了三點下衛颯。
在所有注視着弦月的目光中有兩道特別熾熱,特別狠毒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舒服,端坐在衛颯身邊一動不敢動的她忍不住往那兩道目光來的地方悄悄瞥了一眼,正好對上衛芙蓉姣好的面孔。
那張如花的面容上驀地綻出一抹如同罌粟般的微笑,看得她渾身惡寒涔涔。
右肩忽然一沉,弦月側頭看,便見到衛颯的手臂不老實的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本來是將頭挨着弦月,結果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完完全全趴在了弦月的身上,賴賴的,像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趴在母親身上一樣的依偎。
衛芙蓉將牙齒咬得咯嘣蹦響,她的三表兄從小身邊就環繞着各種女人,但是到現在爲止,卻沒有他的一席之地!儘管上次頭腦發熱的她甚至用上了很不入流的方法,但是他還是不願意和自己……
她!那個從大荒蠻之地來的女人有什麼好!她這樣尊貴的身份難道還比不上這個外來的女人麼?越想心裡越氣,攥着酒杯的手指都發白髮青,好像隨時會衝上去將衛颯身邊的女人捏碎。
“芙蓉姐姐,你不舒服麼?”她轉身,對上的是衛紫嫣一臉瞧好戲的表情,她一邊給身邊的紫衣男子夾菜,一邊笑嘻嘻的看着她。衛芙蓉心裡雖有氣,卻還是顧忌着今日是給父親餞別的宴席,收斂了幾分,頓時露出一個笑臉朝衛紫嫣友好的笑笑,“沒有啊,紫嫣妹妹,多謝你的關心。”她將目光落在緊挨着衛紫嫣坐着的紫衣男子身上。
一看之下,不由得一愣,世間竟有如此美豔的男子!長眉入鬢,如畫的眉峰在額角如同遠山般延伸,一雙細長的鳳目緊緊地閉着,彷彿是不願意看見這世界上的污濁一般,沒錯,這個男子渾身散發着一種遠離塵世喧囂的超脫和自然。白皙的面孔,紅潤的嘴脣,濃密的睫毛在眼窩處打下兩團陰影,每一處都如同巧奪天工的珍寶,像是經過神的手精心捏造而成的精品。
她看着看着,不由得出神,衛紫嫣眉頭一皺,清了清嗓子,低聲說道,“你該看的應該不在這裡吧?瞧瞧,你再不努力,我三皇兄就要成爲別人的枕邊情郎了。”
衛芙蓉面上顯出怒色,狠狠瞪了她一眼,同樣低壓着嗓子回嘴,“多謝你的體型,我自己自然會想辦法。”
“你自去想你的辦法,但是如果再讓我聽說你用那種手段的話,我一定會替皇兄教訓你!”她笑得美如春桃,嘴型微微動着,說出來的話卻讓衛芙蓉大爲震驚。什麼時候,她竟然也知道了這件事!難道是衛颯和她說的麼?還是……
她已經不敢細想,難道是……自己的身邊也有了衛紫嫣的眼線?都說這個小公主手中也有這一股可怕的力量,其力度不亞於衛承手中的“三眼”,當中多爲一些眼線,暗人,分別安插在大臣和後宮的府邸中,目的卻和衛承的有所不同,她的勢力是用來替她的父王衛英監控手下大臣。
想到這兒,衛芙蓉更加不敢小看這個年紀小小的女子,看來,衛英對她的愛寵也是有原因的。
雖然衛芙蓉已經想明白了,但她心裡還是不舒服,嘴上自然是逞強,“就是用些不入流的方法又能怎樣,也強過那眼睛看不見的。”
“你再說一遍!”衛紫嫣頓時火大,聲調也提高了不少,一臉怒氣的朝着衛芙蓉瞪了過去。
她身邊的紫衣男子忽然捏了捏她放在自己身邊的手,同時微微搖了搖頭,儘管這個男人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衛紫嫣真的就偃旗息鼓,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坐姿,彷彿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邊,男人們再說這和朝政有關的話,似乎沒有人理會到這邊的情況,“鷹王這次巡遊一定要帶些外面的新鮮消息回來啊。”衛英舉起酒杯遙遙敬了衛烈。
衛烈略顯蒼老的臉上帶着得意的傲然之意,“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聖意。”兩個同生共死過的男人視線相交的一瞬間,都明白了對方的含義。
此番的餞別明着是爲了給即將出外巡遊的鷹王餞行,所謂巡遊就是打着陛下的名號到處看看,和遊山玩景的性質差不多,所以今天這場餞別之筵席纔會弄得如此隨意,不僅是朝中的大臣元老接到了邀請,就是後宮中的女眷也可以出席。但是,只有當事人自己心裡清楚,這哪裡是什麼遊山玩景的美差,而是衛英暗中給了衛烈密旨,要他帶兵秘密潛入西涼邊境!
可憐,這當中正侷促不安的弦月公主,她早已滿面羞紅,一心想着這場宴席要如何快些結束,自己纔好解脫。根本沒有絲毫的發現對方正在籌謀着對自己的家國將會產生動搖的大計!
隨同着其他宮女一起上菜的若溪一身尋常的宮女服侍,頭上梳着對月的髮髻,兩團髮髻上各插着一朵粉紅色的小花,和其他宮女的裝束沒有任何的不同。她本身身量極其瘦長,穿山這樣一身粉紅色的長裙竟然反而襯得她豐盈了起來。手中端着食盤,從兩排坐席中走過,她沒走一步都覺得身邊有人在注視着她,但是她也不能左顧右盼的尋找到底是誰在看,只好低着頭繼續走路。
好巧不巧的,她的第一輪上菜,正是爲弦月的桌案,她站在他們二人的桌案前,等着執事女官喊出佈菜的命令,就着短短的幾秒鐘時間,她就覺得自己渾身的不自在。爲什麼,爲什麼要她這麼近的距離去看他們二人是如何的親密?眼睛一錯不錯的盯着手裡的菜餚,半寸也不敢擡起頭來,她怕自己只要一擡頭就會失控。
“佈菜!”好不容易,女官終於喊了一聲,若溪如獲大赦,蹲下身放下盤子,快速的擺好菜餚,馬上起身離開。
若溪好像是一隻被狐狸追趕着的兔子,兩條腿邁的飛快,快速的走到宮女的隊伍之中和大家一起退下。
衛承眯着眼睛將這一幕收進眼底。好笑似的勾起脣角,看着衛颯剛剛一瞬間的慌神,心中暗暗琢磨。不過,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換下普通雜役服的若溪的確別有一番韻味,也許是今天的宴席的緣故,這些宮女們也淡淡的畫了妝容,讓若溪連日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紅暈。
那個女子……還當真是別有一番情趣啊。
衛承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一件讓他心情很好的妙計。
退下來的若溪搭拉着腦袋走着,凝香巴巴的跑來敲她,“嘿,做什麼呢?怎麼這麼沒有精神?”若溪被她嚇了一跳,把上菜的食盤往腋下一夾,晃了晃腦袋,“沒什麼,就是有點頭暈。”
“那是你那天喝酒的緣故啦!”凝香好心的扶着她一起往御膳房走。
“訥訥,你看見了吧?那個好高大的男人!那個就是響噹噹,大名鼎鼎的鷹王呢!”凝香大驚小怪的叫喚,兩隻眼睛都快變成桃心,“沒想到,他都已經一把年紀了,還那麼雄姿勃發,這要是倒退二十幾年,他該多英偉啊。”
“小心說話。”若溪捂住了她的嘴,“觸犯陛下名諱可要不得!”
凝香吐了吐舌頭,瞧見四下無人,朝若溪擠擠眉毛,“你沒看鷹王,那你一準是光顧着瞧無顏大人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