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很快就籠罩了大地,白天的大戰影響着雙方的精力,雙方都不約而同的生火做飯。
月亮似乎不堪忍受大地的血腥,悄悄的躲在厚厚的雲層中,就是不願意探出頭;風聲嗚嗚的響着,夾帶着人馬的嘈雜聲向四周擴散開去;火把的火光和篝火的火光交相呼應,在黑夜中顯得極其耀眼,篝火上的大鐵鍋內,湯水沸騰,不知名的肉塊混合着野菜發出誘人的香味;煙霧隨着熱氣不斷的向天空飛去,直到融入夜空,再也找不到影蹤;更有哈薩族的牧民吹響了節奏歡快的牧笛,有幾個牧民甚至圍着篝火舞動着自己的身軀,歡笑聲,歌唱聲夾雜着牧笛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帝國遠征軍第六師團先前一步逃入白玉府的將士卻是努力的擦拭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他們的夥伴在旁邊用那狹長的頭顱和戰士耳鬢廝磨,只有這個時候,第六師團的軍士臉上纔有一絲笑容,他們用手親親的撫摸着夥伴頭領的鬃毛,親暱的拍拍它們的頭,更有甚者抱着它們的頭顱,在它們的頭頂親上一口。
在這些軍士的眼裡,馬匹就是他們最好的夥伴,他們信任他們的夥伴,多年培養的習慣讓他們水**融。帝國遠征軍第六師團的軍士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爲什麼帝國遠征軍會敗得這麼慘?自己一方的騎兵也不是沒有和對方較量過,雖然和對方還是有差距,但是拼死的勇氣足夠彌補這些,哪怕就是二換一,也不至於會落到這步田地吧?三十五萬帝國遠征軍,逃出生天的僅僅只有二萬多人,其他的全部長眠在異國他鄉,這樣的結果讓他們根本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軍隊還是那威武雄壯的漢唐帝國的軍隊麼?他們苦思不得其解,越不明白,就越是要想,越想就越覺得憋屈,幸好今天晚上還可以和對方再較量一番,他們都憋着一股氣,一定要給哈薩族的那幫人好看。
時間過得很快,第六師團剩餘的軍士紛紛給自己的夥伴包住四肢,他們默默的牽着他們,走出城門,吊橋早已經放下,派出去的斥候不斷的報告着對方動向,不過第六師團的軍士卻是沒有吭一聲,他們默默的過了護城河,又默默的爬上馬背,整理好行裝,回頭看了看那夜色籠罩下的白玉府,一抖馬繮,絕然而去。
岳雲站在吊橋那邊,後面跟隨着孫兵等人,他們在岳雲的帶領下,向着遠去的第六師團騎士行了一個隆重的軍禮,直到對方的人馬消失在黑夜中,這才默默的轉身,回到城中。隨着城門的關閉,吊橋也在絞索的作用下,緩緩的升起。
岳雲默默的登上城樓,舉目遠眺,卻是沒有看到什麼,他靜靜的站在那裡,如同一杆挺直的標槍。
第六師團的騎士在離開白玉府後,便開始加速,馬鞭狠狠的抽在自己夥伴的身上,他們的內心無比的痛苦。他們知道此次出城襲營,必定是十死九生,白玉府不可能放下吊橋讓自己的騎兵進城,因爲到時候,他們的屁股後面肯定跟着大批的哈薩族騎兵,他們不能害了白玉府的全體官兵和百姓。
岳雲今天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從岳雲的話語中聽出了意思,他們沒有絲毫猶豫,當即答應了岳雲,不爲別的,就因爲岳雲說得那句話:“記住,你們是漢唐帝國的騎兵,就算死,也要死在馬背上,今天晚上我給你們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希望你們考慮清楚,因爲你們此次前去,肯定是十死九生,我不可能爲了你們而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想起岳雲的話語,第六師團的騎士更是覺得內心如同火一樣在煎熬。他們的前身是帝國第三軍團第六師團,誰不知道他們第六師團是漢唐帝國赫赫有名的輕騎兵師團?這次在騰格爾戰役中,他們不僅沒有能夠證明自己的勇武,更是在哈薩族騎兵的追趕下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四處逃散。他們不甘心就這樣失敗,他們不願意丟棄自己師團的威名,更不願意成爲帝國民衆口中的懦夫,所以在岳雲的提議下,他們踏上了沒有回頭路的死亡征程,岳雲所能保證的,只是一份公平的軍事戰報,不過這份戰報肯定會放在帝國皇帝的案頭,至於怎麼處理,那是帝國皇帝的事情了,岳雲也只能做到這些。
他們看着夜幕下的哈薩族大營,下意識的握緊武器,更是將身軀緊緊的貼在馬背上,順便狠狠的抽了一下身下的馬匹,馬匹吃痛,嘶鳴着,將速度更是提高到一個新的階段,顯然哈薩族的負責值夜的軍士也被帝國第六師團的軍士所驚醒,他們連忙吹響了號角,不過這個時候,帝國第六師團的騎兵已經距離哈薩族最近的大營只有九十步。
尖銳的號角聲迴盪在哈薩族的整個營地,原本黑暗中很是平靜的營地,頓時如同燒開的水一樣,沸騰起來,數不清的火把開始慢慢的,零星的亮了起來,怒吼聲,慘嚎聲,馬匹的嘶鳴聲,基層指揮官手中的皮鞭聲,如同帝國詞曲中的伴奏一般,將整個營地的頂棚都要掀開。
帝國第六師團這次襲營的只有一個聯隊的規模,這些都是第六師團剩下的精英,除了受傷的人員外,第六師團的最後武裝力量全部在這支部隊中。帝國第六師團的騎士們雙眼血紅,他們衝進那一望無際的營帳中,肆意的砍殺着,不時的挑翻那些想上前頑抗的哈薩族騎士。
多哈,庫爾勒和也門第一時間就已經從大帳中驚醒,他們聚集到一起,多哈立即發佈了多項命令,不過由於哈薩族騎兵並不是正規軍士,他們只是普通的牧民,倉促之間竟是一片混亂,指揮官找不到手下的人員,普通軍士找不到自己的指揮官,天色很黑,前方傳來的慘叫聲如同催命曲般,將哈薩族的普通牧民搞得心神不寧,也不知道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襲營,再加上帝國第六師團騎兵們的肆意砍殺,搶奪火把點燃大帳,更是騎着馬匹在大營中橫衝直撞,所到之處,一片人仰馬翻的景象。
第六師團的騎士們用力的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將它們狠狠的送入敵人的身體,看着敵人那慌亂的神情,他們笑了,這個時候他們彷彿看到了以前自己的影子,帝國遠征軍在這些人的眼中不也是這樣四處潰散麼?不也是這麼四處逃命麼?不也是這樣驚恐麼?他們看着那些如同沒頭蒼蠅般的敵人,心裡很是安慰,對方也是人,也會驚恐,也會害怕,也會逃命。既然大家都是人,那就對不起了,這裡是戰場,一切是要靠手中的武器來說話,第六師團的騎士夾緊了馬腹,他們肆意的笑着,揮舞着手中的武器砍向敵人,淚水從他們血紅的眼眶中流出,慢慢流過他們的臉頰。這個時候,他們想起了那些喪命在哈薩族武器下的袍澤,想到那些悲慘死去的袍澤,裡面有他們的兄弟,有他們的親人,更有他們相互扶持的幾年時光,這些人說沒就沒了,根本沒有讓人來得及做得出反應。第六師團的騎士心裡恨得狠,恨敵人的兇殘,恨自己最高指揮官的糊塗,他們狀若瘋狂,嚎叫着,瞪着那還在流淚的血紅雙眼,直接朝哈薩族最密集的人羣中衝去。
哈薩族的騎兵在第六師團騎兵的突襲下,已經完全慌了手腳,他們隨着人羣四散潰逃。這一逃就逃出事情來了,本來前面大營受襲的哈薩族騎兵只要抵抗一陣,後方的騎兵就會立即支援過來,可惜他們沒有,而是轉過頭去,向後方撤去,這一撤就立即撞散了還在結集中的後方哈薩族騎兵。
第六師團的騎兵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紛紛驅趕着那些逃兵向着後方大營而去,不過沒有等他們高興多久,中間的大帳周圍卻是結集了三個萬人隊規模的哈薩族騎兵,他們同樣揮舞着手中的武器,表情冷漠的屠殺着企圖逃入他們陣營的同伴。那些潰散的哈薩族兵士一看情況不妙,更是撒腿就往二邊散去,不過第六師團的騎兵卻是沒有再追,哈薩族的騎兵也沒有繼續向他們舉起屠刀。
多哈看着眼前這隻連萬人隊規模都沒有的漢唐帝國輕騎兵,心裡有種快要爆炸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現在是滿腔怒火,己方多達十五萬的大軍卻是被一支幾千人的部隊打得潰散,這個是恥辱,絕對是個恥辱,而且還是在己方最擅長的騎兵作戰領域。多哈臉色鐵青,用力的一揮手,大聲吼道:“出擊!”
在多哈的一聲令下後,哈薩族的三個萬人隊立即衝了出去,滾滾的人流如同那飛流之下的瀑布般的壯觀。第六師團的官兵並沒有再一次辱沒他們的番號,他們狂笑着,吶喊着,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在基層指揮官的帶領下,勇敢的向着哈薩族的騎兵們衝去。
數量上的差距和馬戰能力的差距並沒有能夠給第六師團帶來奇蹟,他們如同大海中小船,隨着海Lang一的襲來,整艘船都面臨破碎的境界。這個時候第六師團剩餘的騎兵已經所剩無幾,他們依然狂笑着,用力的舞動着手中的武器,哈薩族騎兵已經將他們層層包圍住了,更是有人在得到多哈的授意後,喊出了投降不殺的口號。
第六師團的騎兵已經只剩下六十騎,其餘的都已經死了,他們連對方的第一波攻擊都沒有抗住,不過他們並不後悔,因爲他們讓不可一世的哈薩族騎士也吃了苦頭,誰都沒有想到第六師團的騎兵卻是如此的不要命,他們根本不在意後方刺來的武器,而是拼命的要將自己眼前的敵人弄死,本着殺一個不虧本,殺二個賺一個的思想,第六師團的騎兵根本不在意防禦,而是拼命的進攻,他們臨死的時候大都都殺了好幾個。
剩下的六十騎被緊緊的圍住,多哈也趕到了前方,看着圈中那些被困的騎兵,用漢唐話高聲喊道:“裡面的勇士聽着,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以最高指揮官的名義將厚待你們,我們哈薩族尊敬勇士,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立即加入我們哈薩族,我保證你們將會受到重用和優待!”
漢唐帝國遠征軍第三軍團第六師團的六十名騎士就這樣默默的坐在馬上,似乎在考慮多哈的條件,哈薩族的騎兵也沒有再進逼,而是分出了一部分的人去收攏潰兵。
“勇士們,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多哈迫不及待的問道,他知道遊牧民族軍隊缺少的是什麼,那就是正規系統的訓練和紀律,只要有了這些降兵,訓練出一支無敵的哈薩族騎兵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漢唐帝國萬歲!”一名第六師團的騎兵喊道,隨即他就用手中的朴刀劃過了自己的咽喉,鮮血從他的咽喉急噴而出,如同一朵盛開的杜鵑,他那年輕的臉上滿是不甘,眼睛睜得圓圓的,手中的朴刀失去了握緊的雙手,掉落在地面,他的身體也從馬背上滑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三子!”在他身邊的一個騎士悲憤的喊道,看着那掉落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三子,旁邊那個出聲的騎士的血淚從他的眼眶滑落,他知道三子才二十二歲,一直是他們小隊最樂觀的騎兵,因爲年齡小,大家對他都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一般,他還沒成家,一直以來,三子的勇武在整個小隊都是出名的,他還有六十歲的老母親在苦苦的等回家,卻是終究沒有等到帝國遠征軍凱旋歸來的那天。
“漢軍威武!”又有三個騎士高喊着,用手中的武器劃過自己的脖子。看着圈中的帝國第六師團的騎兵,哈薩族的騎兵們沉默了,整個大地一片寧靜,剛剛還在喧鬧的哈薩族騎兵頓時安靜下來,他們默默的看着圈中的騎兵一個接一個前仆後繼的用武器刺穿自己的身體,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原先對帝隊不屑一顧的他們頓時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重拳重重的擂了一拳,這是什麼樣一支軍隊啊,居然會做出如此極端的動作。他們並非看不起那些投降的降兵,在絕對的力量下,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選擇,誰也不會嘲笑一句,不過第六師團的騎兵卻是沒有這樣做,而是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表明了自己的決心,如果每個帝士都是這樣,哈薩族還真的是那樣不可戰勝麼?他們的內心也不知道。
就在多哈準備開口的時候,包圍圈中的第六師團騎兵卻是高喊着‘帝國萬歲’的口號,全部自盡,只留下六十匹馬匹在他們的屍體旁邊tian着他們的臉,似乎不滿自己的主人拋棄自己不管,更是有幾匹馬從眼眶中滾出了大顆的淚珠,只不過卻是沒有人注意到。
“將這些勇士的軀體保存好,明天送給白玉府,他們都是勇士,應該受到尊重!”多哈滿心沉重的說道,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內心卻是對這次攻下白玉府失去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