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幾個人人影向木頭般栽倒在地,一羣身着淺紅色羽林衛士軍服的大漢已經急急衝進了右衛指揮使宋勝府邸的大門,剩下的一些也好像從天上掉下來般出現在府邸的外牆周圍,整個將府邸包了進去。
還等在門外的一些右衛軍官的親兵僕人在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的情況之下,已經被打翻了一地,這些馬匪下手自然是沒輕沒重,幾個抽刀抵抗的立時便是屍橫在地,爲這個變亂的夜晚增添了第一抹血色。
之後不管是囫圇個兒的大活人,還是地上血淋淋的屍體,都在第一時間被拖進了指揮使府之內。
沉重的大門在吱呀呀的聲音中緩緩關閉,這時纔有一人站在指揮使府門口,對着一些路過被驚的目瞪口呆的行人冷冷喝道:“羽林衛辦差,閒雜人等一律退避。”
從漸漸關閉的大門縫隙之中,隱隱傳來府中人等的驚叫聲音,再加上乍一見出了人命,還想着瞧上些熱鬧的人們立時作鳥獸散,之後流傳在京師的便是各種各樣猶如親見的傳聞了。
指揮使府外廳大堂之上,酒酣耳熱的一羣右衛軍官已經開始放浪形骸,一些陪酒的歌舞姬翩翩來去於衆人之間,使氣氛更是歡悅非常,不過這裡畢竟還坐着指揮使大人,這些右衛軍官也只是口頭調笑罷了,並不敢做出什麼下作的事情來。
指揮使宋勝隨着絲竹之聲,手掌在大腿上打着拍子,臉上也是通紅一片,可見也沒少飲了的,不過一雙似睜非睜的眸子中卻無半點醉意,不時在廳中衆人身上來回掃過。
下面叫喚聲音最響亮的莫過於副都指揮使鄭世武了,再加上其長相粗豪。在右衛軍中向來有豪爽之名,幾個和他交好的軍官不時和他相互說笑,間或調戲一下走過的姬女,看上去當得是快活非常地。
宋勝此時舉杯主動與自己的副手邀飲,鄭世武也不猶豫,一碗酒咕嘟咕嘟便喝了下去,末了一抹自己的汁水淋漓的鬍子,將杯底亮了亮。立時引來一陣叫好之聲。
宋勝滿意的放下酒杯,卻不見鄭世武眼中一抹譏誚之色一閃而過,一切與事先預料雖有出入,但這個時候將大家叫來飲酒,能存什麼好心思了?嘿,今晚過後,這指揮使的位子看樣子就算是到手了,想到這些。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晃了晃碩大的腦袋,一把摟住身邊陪酒的女子,手腳上可就有些不老成了,看在宋勝眼裡。卻是臉上掠過一絲不快,接着便又如方纔般半眯起了眼睛。
臨近戌時,宋勝這才施施然站了起來,搖晃着就要離席。若在平日大家自是不會注意指揮使大人要幹什麼,但這個時候卻立即便有人站起來說道:“大人這是要……”
宋勝閃眼間一看,正是自己地副手鄭世武,搖晃着身子站在那裡,隨口答道:“飲酒太多,出去如廁,發散發散。”
那鄭世武卻是嘿嘿一笑,噴出一口酒氣道:“不如大家同去。”
宋勝身子僵住了。鄭世武雖是喝的不少,但眼睛之中一樣看不到任何酒意,就這樣定定的看着他,還說出這麼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他再不明白其中出了岔子就是傻子了。
他並不是膽小之人,但今晚所謀甚大,容不得他不膽戰心驚,對方只這一句。就讓他通通透透的出了一身冷汗。強自鎮定了一下,心中未嘗不是存着萬一的想法。隨即便裝作不明白的樣子看着鄭世武,“世武說笑了。”
“卑職可沒跟大人玩笑的心思,卑職這裡就是怕大人一去不回,讓我右衛上下都擔上一個謀反地罪過,大人的幾個心腹之人都沒在這裡,說是替咱們駐防去了,卑職這心裡就在想,若是宮裡出了什麼亂子,大人親自帶人平亂,之後定然是風光無限的了,但我等衆人何辜,要當旁人的替罪之羊,大人到是好算計。”鄭世武冷笑道,他說的很是惡毒,純是想激起底下這些人同仇之心,不過猜測地到也八九不離十。
大廳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有些坐的遠的,不明所以的看着兩位鬥雞一般相互瞪視地官長,心底還在琢磨,怎麼好好的,平日也沒見兩位大人有什麼間隙,這個時候竟是鬧起意氣來了?
但坐的近的可是聽了個一清二楚,再看兩人神色好像不是開玩笑,喝進去的酒立時便化作冷汗流了出來,更有幾個心思比較重的已經手握腰畔刀柄,臉作猶豫之色,氣氛立時便繃了起來。
宋勝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更不曉得這個平日一直是個直腸子的鄭世武今晚如何表現的竟是如此特異,但看着周圍臉露狐疑之色地右衛將校,他還是勉強笑了笑道:“世武有酒了,盡開始胡言亂語,大夥兒不要聽他的,繼續飲酒。”
“大人到是好城府,不過……”說到這裡頓了頓,這才拔高聲音道:“羽林右衛指揮使宋勝接旨。”
宋勝身子激靈了一下,內衙這個名字幾乎脫口而出,但隨即看到鄭世武竟是空手站在那裡,這纔回過了神兒,也不容他將下面的話說出來,便即厲聲道:“皇上的聖旨在何處?鄭世武你竟敢喬詔?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將其拿下。”
廳外立時便涌進來十餘名親兵,但鄭世武也只是斜眼看了一下,並不以爲意,接着便道:“這是聖上口諭,羽林右衛指揮使宋勝圖謀反亂,其罪當誅,但念其有功於國,詔即拿下,交大理寺議處,鄭世武領右衛兵權……
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將犯臣宋勝拿下。”他這一聲出口,那些涌進來的軍兵立時便將宋勝圍了個
結實。
噌的一聲,宋勝已經拔出腰刀,大喝了一聲。“本官乃皇上御口親封的四品朝廷命官,誰敢動我?”
嘴上雖然說地強硬無比,心中已經後悔地腸子都快青了的,今晚一衆親信都在軍中,就連幾個親兵也都派出去傳遞消息,沒成想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被人算計了一道也不知道,能這麼讓人悄無聲息地將人帶進府來。要說府裡沒有內應他是萬萬不信的,既然已經被人算計到了這個地步,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他畢竟是戰陣上下來的,此時情況危急,也不容他多想,趁着這些人一愣神兒的功夫,一腳已經將一個軍士踢飛了出去,舉刀便剁向鄭世武的脖頸。擒賊先擒王,只要將這個鄭世武斬殺於此,剩下的人還不是任他揉捏?
鄭世武在右衛中一向以勇力著稱,但乍一見眼睛通紅,如同猛虎般向自己撲過來的宋勝。一時間竟是爲對方殺氣所懾,心中地得意早就飛到了天外,甚至於手腳都比平時慢了半拍,這就是沒見過戰陣之人與見過人血的人的區別所在了。
還好他身旁的一個親信手腳靈便一些。順手拉了他一把,橫刀劃過,鄭世武肩頭之處立時鮮血飆飛,腳步更是絆在桌子上,伴隨着桌子上的菜餚酒水紛飛四射,還有那些歌舞姬的驚聲尖叫,和身旁的那人立時便滾作了一團。
捂着肩頭狼狽的站起身來,身上本來整潔地軍服竟是滿布汁水。也不知是菜湯還是酒水從他臉上滴滴答答往下淌着,劫後餘生的慶幸瞬間便被屈辱之感代替了下來,臉色鐵青之中,死死盯着被他身旁的親兵攔住的宋勝,“死活不論,給老子殺了他。”
廳中其他人等全都閃在了一邊,兩個刀兵相見的可都是右衛長官,他們又多數不明就裡。這個架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唯有冷眼旁觀了。
就在這個時候,隱隱約約間。外面傳來了兵器碰撞地聲音,衆人心中更是驚慌,這是想幹什麼?外面是誰的人馬?有些機靈的已經想到,這下京師估計要出大事情了。
此時已經左支右拙的宋勝無心他顧,但鄭世武心裡卻是一驚,外面地只有他帶來的十餘個親兵,甚至大門口看門的也都換成了他的人手,這個時候外面怎麼會……莫不是這位指揮使大人也留了一手?
“快,給老子制住他。”方纔一下傷的頗重,傷口處疼痛難忍,心中也起了驚懼之心,平日裡天不怕地不怕,那是沒有見真章兒,如今到了此時,他才知道,原來大事不是什麼人都能做的出來的。
聽他催促,他的親兵也都發了狠,一個親兵瞅準了空隙,上去一把便抱住了宋勝地腰部,讓宋勝身子一緩之下,立時他的腿上便中了一刀,情急之下,手中刀柄狠狠磕在纏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腦袋上,這個親兵一聲不哼便軟倒在地上,不過腿腳一軟,宋勝的身子也橫着便拖倒在地,周圍幾個人立時一擁而上,抱手的抱手,抱腳的抱腳,直到宋勝不能動彈才停了下來。
“大人果然不凡,我這幾個親兵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最後還是折在大人手裡三個,嘿嘿,果然不錯。”鄭世武地心算是安定了下來,只要制住了宋勝,右衛便以他爲尊,其他人還不是他地囊中之物?
“各位同僚,此事都是宋勝一人所爲,與其他人等無涉,還請諸位隨我皇城,那左衛指揮使趙石與宋勝狼狽爲奸,還請諸位與我協力擒拿。”
衆人都是面面相覷,這麼說來左右衛還都牽涉在內了?事情可真是讓人糊塗。
就在此時,廳外腳步聲響,一羣人持刀已經衝了進來,爲首一個光頭漢子看着廳內這架勢,也是愣了愣,不過隨即就哈哈笑了起來。
“呵呵,原來已經開打了,可惜好戲沒看到,行了,誰都不用走了,今晚老子來做主,小子們都給老子老實些,那幾個拿刀的,都給老子放下,不然這幾個傢伙就是你們地下場……”
說到這裡,順手從身後接過幾個物什,甩手便扔在了廳堂之內,大廳之內燈火通明,衆人定睛一看,立時便有膽小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是幾顆血肉模糊,猶自鮮血淋漓的人頭。
先前宋勝已經殺了三人,但畢竟沒鬧出什麼太可怖的場面,但此時就不同了,這幾顆人頭骨碌碌轉動着,還可看見有那麼幾顆的眼睛猶自圓睜,五官都已挪位,看上去着實令人感到由衷的恐懼,這些右衛軍官雖都是武人出身,但見過這場面的除了一個宋勝竟是再沒旁人,就算是鄭世武都感到脖子後面一陣發涼,就遑論其他人了,只幾顆人頭便已經讓這些人膽戰心驚,誰也不敢開口說話了。
“我說你們幾個還拎着個刀子幹嘛,找死不成?”隨着持刀衝進來的人越來越多,這些外表看上去就兇猛悍狠的漢子們立時便控制了場面。
“我乃羽林右衛副都指揮使鄭世武,你們是哪個營的軍卒?受誰的轄制?竟敢對我如此無禮?不怕軍法了嗎?”
“鄭世武?”那光頭漢子輕蔑的看了一圈這些面無人色的軍官,眼光在那些瑟瑟發抖,早就躲在了角落裡的歌舞姬玲瓏的身子上轉了一圈,這才慢慢來到鄭世武面前。
上下打量了這位狼狽的副都指揮使大人幾眼,二話不說,手起刀落,一顆斗大的人頭和着沖天而起的鮮血立時飛了出去,屍體半天才栽倒在地。
那些右衛軍官齊聲驚呼,這人好整以暇蹲下身子,用鄭世武的衣服擦乾橫刀上的鮮血,大聲喝道:“右衛副都指揮使鄭世武謀反,斬……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