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圖一把跪倒,結結巴巴道:“盟……盟主留情啊……”
谷斷絕冷哼一聲,道:“你自放心,谷某自不會去查那等已經過去的事,也不會說出來下毒的人是誰,不過話說開了,谷某入武林盟十數載,立功無數,成爲武林盟盟主後更是率衆殲滅了暗夜妖盟,如此小的事故,又未造成實際損害,縱然真的是谷某陰謀也壓不下悠悠衆心之公斷……你好自爲之吧,我不想看到武林盟內部成員蕭牆無數,若能以正當手法爭得家主之位,谷某也會支持你的。”
谷斷絕起身離開很久,南宮圖還滿身是汗的跪在那裡,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以爲要挾的把柄在人家看來反而是釘死自己的釘子。
蕭雲望着谷斷絕離開的方向,心道:谷斷絕,你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我將來如果對付你,是對還是錯?
這當兒黑暗中的南宮圖忽然爬起,抖抖索索點上了桌上燭,從牀下一機括暗格裡取出一摞東西來,放到了桌上。這裡是南宮家主的府邸,南宮圖竟然能在這房中佈置機關,可見圖謀非是一日兩日了。
大概由於剛纔驚嚇過度,南宮圖竟然沒有顧得關上谷斷絕離開後洞開的門,他正好背對着門口方向,在燭光下看東西,除了身前,背後只是陰影。蕭雲無聲息的滑進,鬼魅般飄到南宮圖背後,他比南宮圖高出一個頭,正巧從後者肩上瞧見那物什,卻是一冊記錄的本子。只見南宮圖每看一頁就像安心了幾分,手也不再那麼抖了,蕭雲只看清一頁上有一些某年月日於某地密晤,贈珠寶於某,某不受,後以武林盟財源緊缺名目受之的說辭。
翻完後,南宮圖似是信心迴歸,按着本子冷笑道:“谷斷絕,任你糧倉再大,也禁不住我這個掏洞的小老鼠,自你當上盟主我就惦記着拉交情,你剛上臺威望不足,從四大世家收不上經費,是我南宮圖眼巴巴跑過去送錢,你當老子是吃飽撐的沒事幹嗎?這冊子,是我好幾年一點一滴記錄下的對你送禮的秘密賬本,我看你怎麼全盤否認,嘿嘿,谷斷絕,等着成爲我南宮圖盤裡的菜吧!”
南宮圖攥着冊子去爬牀底放置,在他爬出的時候,蕭雲飄出了房間,接着,南宮圖息燭睡了覺,蕭雲才離開。
蕭雲很快出了南宮世家,從暗巷現身時已是一翩翩公子哥,就算是熟人,見了這紈絝氣十足的人也認不出來。
至於妝扮素材取自那裡就不可考了。
倚翠樓蕭雲早探得了處所,進了門,人手一塊銀子丟去,那老鴇的眼已經眯成縫了,就要嗲聲嗲氣的介紹姑娘,蕭雲在大堂坐下,就着茶水,笑道:“媽媽,別忙了,我是來找兄弟的,不久前是不是來了一位玉樹臨風的公子?”
老鴇馬上道:“爺,您說的是世家四公子吧,他們經常一起上這兒來,今兒倒特別,前三個是一塊兒來的,後一個晚了些。”蕭雲笑道:“那三個裡是否有一個持摺扇的?”
老鴇道:“爺您說的是慕容風公子吧?還有那會撫琴的是歐陽錚公子,執一根玉笛的是連璧連公子,您可難不倒我。”
蕭雲笑道:“看來你還真知道,我找的是那個最後到來什麼都不拿的小林子上官林。”
老鴇道:“這個……上官公子恐怕正行好事,您上去……”
蕭雲道:“你只管帶我到門前,不要吆喝,餘事我處理。”
又是一錠銀子,老鴇高興地帶蕭雲上了二樓,到一房前時,果然聽到了上官林與妓,女的調笑。
蕭雲內力運轉,向房內聽去。
“紅紅,怎麼我一來你就給少爺我臉子看呢?”
“還說呢,今兒那慕容公子三個早來了,只有你遲到,那三個姐妹都笑話奴家呢,你要不講出個讓奴家開心的笑話來,奴家……奴家今夜就不隨你的意。”
“好好,爺給你講,咳……話說天庭招戲班子,一頭豬過來,說:‘其實我是頭豬’,玉帝大喜,說:‘準收!’”
“一隻羊過來,說:‘剛纔我表哥來了嗎?他總說自己是頭豬,您千萬別信他。’”
“玉帝也大喜,說:‘準收!’”
“一頭牛慌忙過來,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家馬圈裡分別跑出來一頭豬和一隻羊,您看到了麼?’”
“玉帝毫不遲疑,道:‘準收!’”
“最後一個人過來,卻什麼都不說,玉帝急了,催道:‘你說呀,你怎麼不說,是不是那豬牛羊是你兄弟,或者是兒子、老爹?還是你家雞圈裡丟了三頭牲口……大膽!人家一頭豬一隻羊一頭牛都會講笑話,你一個人,還比不過畜牲嗎?左右,於我拿下!’”
“衛兵到來,那人才憋紅了臉道:‘其實……其實我是個啞巴……’”
“咯咯……”紅紅笑了一半突然停口道:“這個不算,你就不能來個豔點的麼,這個太專制了……”
“那好,爺再給你講個……”
蕭雲心笑,世家公子果然不同凡響,他搖了搖頭,對老鴇道:“媽媽,今日還是不打擾他了,你也不要跟他講了,不然,我下次遇見他,他就沒驚喜了。”
“爺您慢走!”老鴇一直送到妓院門口。
蕭雲換上便裝來到南宮婉門外,燈已熄了,蕭雲輕敲窗櫺,南宮婉馬上警聲道:“誰?”
蕭雲壓低聲道:“南宮姑娘請出房說話。”
南宮婉靜了一刻,大概在思索,不久一陣窸窣,她還是打開了門,卻並不走出去,蕭雲看到她藏於身後的劍。
蕭雲道:“劍放回去吧,我救過你,就不會害你。”
噹啷一聲,劍掉在了地上,南宮婉一步邁出來,喜道:“你……是你!”
蕭雲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南宮婉很自然的點了點頭,隨他行去,對這個人,她有種盲目的信任。
沒有走後門,牆角下,蕭雲道:“輕功如何?”
南宮婉爲難看了看,道:“我……我上不去,你帶我吧。”
蕭雲要去把她的臂膀,南宮婉忽道:“扯肩膀太痛了,要不,你抱着我吧。”
這要求如那一日的突然,蕭雲同樣皺了皺眉,攔腰抱起她,躍出牆外,半空的短暫瞬間,彷彿又回到了那日馬背共馳的時光,落地時,南宮婉有絲淡淡失落,要去追尋,卻又蹤跡全無。
這時已夜半,夜市尚未完全落幕,蕭雲摘下面巾,坦然前行,南宮婉怕被人認出來,半垂着頭,蕭雲取出一張娃娃臉面具給她,道:“戴上它。”
南宮婉戴上,再看街上的人,只覺得好像隱藏了自己,她調皮地道:“我看見你了,你看得見我嗎?”
蕭雲道:“我看見了你的眼睛,這也是可以讓人認出的地方。”
“哦”,南宮婉邊走邊思索,再看這街上時,燈火、人流,彷彿罩在一個籠子裡供自己觀賞,南宮婉忽然不想知道蕭雲要帶她去做什麼了,一把拉過蕭雲,向一處夜攤跑去,小吃、玩意兒、麪人、糖葫蘆……嚐遍了長大後遺忘的一切,夜色夾雜進她久違的歡笑,生動了許多。蕭雲頗爲無奈地看着快樂毫無保留的她,被拉着跑來跑去,只管付錢。
見她有停不下來的趨勢,蕭雲忙止住她,道:“你不想知道我找你做什麼嗎?”
南宮婉瞬息冷窒下來,連帶着這夜也靜了,那些燈火、人聲彷彿消失,她淡淡地道:“要知道的東西很重要嗎?”
蕭雲道:“很重要。”
南宮婉道:“好吧……嘻嘻,轉過身去!”
蕭雲愣了愣,轉身,南宮婉忽然從後面貼緊了他,一張娃娃面具罩在了他頭上,接着攀到他身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笑道:“駕!”
蕭雲無奈,這丫頭……
揹着她,蕭雲從一處暗角上了房頂,於夜空中穿越,南宮婉陶醉地把臉貼在他背上,閉着雙目,滿面微笑,仿如美夢……直到蕭雲放她下來,南宮婉才意識到歡樂燃盡,那很重要的事要到來了。
她觀察腳下,發現所處是家二樓後窗緣的房頂,蕭雲輕聲道:“聽下面房裡。”
南宮婉俯身,先是聽到一陣讓她臉熱心跳的聲音,後面是對話。
“紅紅,還是你會伺候爺。”男人無比滿足的聲音。
“爺少恭維奴了,您不是有嬌滴滴的未婚妻嗎,到那時,可就看不上奴家這殘花敗柳了。”有些慵懶的嬌嗔。
“嘿,什麼嬌滴滴的未婚妻,先前她爹爹哥哥還活着還罷了,現在就她一個了,還裝孝女,硬是不讓爺碰,說起來今晚真倒黴,讓廚子弄了兩碗燕窩粥去哄她喝,竟然全都打翻了,那藥白下了……”
南宮婉無意識起身,那淚無聲無息流了下來。她早有預感,蕭雲帶她來,不會是好事,所以剛纔放縱地玩了一通,甚至還想拖延事情到過去……
“帶我去城外,任意一個地方,越遠越好。”
再次附在蕭雲背上的時候,南宮婉姿勢不變,但那臉上的,不再是笑,而是一行行淌出的淚。
城外荒蠻處,蕭雲靜靜地看着屈身在地的南宮婉,半天,南宮婉先是一聲小泣,接着嚶嚶的哭,然後就是抱膝於地埋首大哭,更像是在叫、在喊。
父母兄長的死,二叔的圖謀,倚爲未來夫君的上官林徹頭徹尾的欺騙,還有府中下人們不再恭敬的目光……所有的一切,壓在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身上,而在城內,在南宮世家,她無法安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