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爲一旦人失去視覺後，身體的感官對外界的變化更加敏感。抑或是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凝煙，一個細心的女子。她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對她的恐懼，伸出的一隻腳僵滯在半空中，然後訕訕地收了回去，停下了向我靠近的腳步。
凝煙的這些動作清楚的被我的眼睛滴水不漏的捕捉了下來，我對自己行爲感到不恥，卻又沒有勇氣去突破。
“我這樣子嚇到你了吧？”沉默了許久，凝煙才率先開口打破這尷尬。
“凝煙……”我低聲呢喃，我想要說點什麼，喉嚨卻好像被什麼卡住似的，怎麼也開不了口。只能望着他任由眼淚滑落。
“樂主子，您哭了嗎？”凝煙側着耳朵聽到我發出細微的聲音，空洞的雙眼將眉心緊緊糾作一團，看上去更加猙獰。她伸出手想要像以往那樣幫我拭去眼角的淚水，但忽然想起什麼，又猛地欲收回。
這一次，我卻沒有閃躲，將她的手一把拉住緊貼在我的臉上，凝煙的手很暖很暖。
“樂主子，您……”凝煙想要收回去，我卻怎麼也不放手。“您不再恐懼我了嗎？”
“恐懼，怎麼會不恐懼？凝煙，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是我把你害成這幅摸樣的。”泣不成聲的話，在靜謐的夜中顯得尤爲淒涼。“當初要不是我爲了一己之私將你送到寶儀身邊，去保護我的妹妹，你也不會落得如今這幅淒涼情境。我明知道寶儀的身邊是萬丈懸崖，明知道你在她身邊是九死一生，我明知道的，可是我還是那樣做了……”
“樂主子不是你的錯。”相比起我激動傷悲的情緒，凝煙的表情則顯得太過從容淡定。她說：“其實我這樣沒什麼不好，真的，這樣挺好的。至少我再也不用爲了生存而心懷恐懼，爲了名利而勾心鬥角，也不會再捲進任何你爭我奪的戰爭中去。這樣的結局，於我，不是最好的嗎？”
我難以置信
地擡起頭看着眼前的人，“凝煙……”
凝煙只是笑笑，“當日皇后娘娘明裡下令處決我，只是爲了讓我今後的生活不必遭到別人的打擾。但我我卻是抱着必死的決心的，當我第二天起來發現自己依舊活着，不能接受自己的我也曾發過狂，也曾攻擊過身邊的人，希望她們能給我一個痛痛快快的結果。畢竟，像我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用？只能當做別人的笑柄罷了。”凝煙會意起往事，頓了頓，緩了緩語氣有繼續道：“但是皇后娘娘告訴我，每個人都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沒有人有權去肆意剝奪別人的生命，即便那個人該死。既然自己好有命活着，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不爲自己，也要爲愛着的人。”說罷，又將空洞的雙眼對準了我，憐愛道：“外面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日你能來這裡，想必是樂莊皇后娘娘已經出宮了吧。”
“嗯，是的。寶儀在出宮前告訴我說你還活着，她叫我要好好照顧你。”聽凝煙這樣一說，我的心情頓時也平復了許多，輕聲迴應道。
“她真是個會疼惜人的孩子。”凝煙放開我的手，自顧自道：“命運的安排總是這麼殘忍，爲什麼好孩子的幸福要來得這樣的波折？”
“誰！”就在我們說話的空隙，一直站在長長的走廊上候着的凝碧突然發出一聲警告，一手反應迅速的握緊了劍柄。
“怎麼了？”我執起凝煙的手，向凝碧那個方向靠近。
聽到我的問話，凝碧才戀戀不捨的將目光從一個牆角落上移了回來。疑惑道：“剛剛我看到了一個黑影從那道牆上翻了過去，但沒看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大概是野貓子吧，到了這裡你們也別太緊張了，平日裡很少會有人注意到這個地方的，所以皇后娘娘才能把我藏在這裡這麼久。”凝煙安撫道，身子卻也微微地朝那個地方傾斜。
“宮裡還有野貓？”我持
着懷疑的態度開口問道。
“當然有，這不是新皇登基，需要擴充後宮，大量的民間女子被選進了掖庭，或許有哪個不懂規矩的女子將她的寵物因爲帶了進來吧。”凝煙說着，卻沒得到我的迴應，以爲我是在擔心什麼，旋即又補充道：“不過，這些個野貓是不會傷人的，每次也只是從我這裡偷點肉食走。”
“是啊，新皇登基是要擴充後宮的，我作爲貴族之女，怎麼連這樣的規矩都給忘了。”沉默了半晌才失落的開口，又帶着淒涼道：“這個時候的他不知道沉醉在那位宮嬪的溫柔鄉呢？”
“娘娘是在擔心皇上？”凝煙滿含笑意詢問道。
“沒有，”我矢口否認，“我怎麼會擔心他，一個背信棄義的僞君子，我怎麼可能吃他的醋！”
“別騙自己了，既然心裡有他爲何還要逃避，不要再一次錯過啊。”
“我本就是一株荼蘼的命，又何懼錯過？”我依舊倔強。
“是嗎？既然你能做到如此決絕，又何不親眼去看看他背信棄義的場景，也好斷了自己最後的念想，死了這份心？”
“去就去，我沒什麼不能做的。”我毅然轉身，告別了凝煙，帶着凝碧又向着另一條與沁心小築相反的路而去。匆匆離開的我們，誰也沒有心情再去留意牆角黑暗中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一路上我的心很亂，也不知道凝碧在我的耳邊說了些什麼，我只是機械的迴應“嗯嗯。”弄得凝碧很是無趣，氣鼓鼓的閉上了嘴。剛剛去了騰龍閣，那裡的侍衛回稟說，皇上不在。最後在我的連番追問之下，才知道他去了新晉的林美人那裡。原來，今夜他是翻了那些綠頭牌的。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全身像是被抽乾了水分的枯荷，隨時都會零落。但還是強撐着身子，在凝碧的攙扶下，轉頭向殷秀宮走去。
李瑾，求你不要將我對你的最後一點信任都奪走，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