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再一次違逆了大哥的意思,但展良垣倒也並非迂腐,反而展現出不一樣的聰慧來。
“展衛翔,你可敢與我一戰。一戰論生死,若你贏,我自身死,只怪學藝不精,怪不得別人。若你輸了,我可以向你承諾,可用你之血洗刷掉展六的恥辱。”
這話看似是說於展衛翔聽的,但實際上,更是說給展白,說給那五十餘名原一字並肩營的子弟們聽的。
作爲武者,堂堂正正的一戰,絕對足以給予最大的尊敬。而展衛翔而言,這是一個不能拒絕的約鬥,否則就代表着怯懦,同時也變相的承認了叛變的恥辱。對展白而言,這是展良垣爲自己的行爲所作出的解釋。道不同,同樣可以殊途同歸。至於其他人,一方面則顯示了展良垣的光明磊落,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暗示他們。待會兩人一旦動手,絕不容他人插手,否則後果如何,就隨個人去聯想了。
展良垣此話一出,全場皆靜,展白嘴角抽動了一番,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四周也沒有人出言多嘴,而是將目光一齊投在了展衛翔的身上。
“不愧是二公子。”先是南邊戰場的驚天變故,緊接着又是展良垣的猝然發難,饒是展衛翔也是略一失神,良久後讚歎不已。
“哼,你可敢與我一戰?”展良垣顯然不願再浪費口舌,強勢逼迫道。
展良垣深知,此事,自己每強硬一分,就能給予展衛翔多一分的壓力,也更能震懾住其他人,讓他們心生忌憚,不至於鋌而走險。
說大了,這就是戰場上的士氣,說的更明白一些,其實也是一種心理上的暗示罷了。
“不用比了,此戰我根本沒有一絲的勝算,甘拜下風。”展衛翔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展良垣,這種長他人志氣的說辭,絕對是軍中的大忌。這展衛翔雖不是個好人,卻也是難得的人才,怎麼可能犯下如此的低級錯誤呢?
“你們不用看我,事實如此而已。”展衛翔迎接着數十雙或失望或疑惑的目光,卻表現的極爲坦然,“現在的我修爲達到了七品真太古之境。而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而二公子應該剛剛突破入真太古之境不久。按理說,論修爲,我高出太多了。可咱們都是身經百戰之人,作爲曾經一字並肩營的兄弟,都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修爲是狗屁,實戰是王道。”
“身份上,二公子是展家嫡傳。而我展衛翔撐死不過是條不錯的看家狗而已。二公子是天之驕子,生來就能被天賜玄典封印,以能夠最大程度的保留先天靈根,吃的是靈丹妙藥,用的是神兵利器,至於所修煉的典籍,從基本的展翅訣,到選定兵器後的術典、秘典甚至是道法,無一不是家主的不傳之秘。爲的就是讓你們從起跑線上,就遠遠的將我們這些旁支甩開,並將這種優勢永遠的保持下去,以便於維持所謂的血脈的醇正。”展衛翔的反擊不可謂不犀利,從不敢應戰的角度,示人以弱,從而進一步延伸出家族內的種種不公,瞬間就抓住了在場中絕大多數人的共鳴,將展良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主動瞬間瓦解。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利用常人同情弱者以及仇富的心理,加上一些富有煽動性的感情變化,最終達到一種類似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造反心理。
這番心計跟手段,讓一旁的展白都是讚歎不已。
啪、啪……
毫不顧忌展良垣難看的臉色,展白拍手稱讚。
“好,說的真好。我相信,若是六叔也在場,聽到你的話後,必將更加的委以重用。”事到如今,展白深知,自己絕對不能置身事外了,否則,結果只會變得更壞。如果真到了那種境地,展白倒是無所謂,可對展良垣的打擊,就實在是太大了。
展良垣追求光明正大的坦蕩,這本身並沒有錯,只是要用在合適的地方。從現在看,這展衛翔明顯已經不是簡單的武夫,而更像是個口舌如簧的謀士。與之辯論,先天上就已經輸了。而恰恰,這又是展白所擅長的。
正是展白這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四周被展衛翔煽動起情緒的人紛紛冷靜下來,並且很快冷汗淋漓,顯然都已經意識到剛纔自己想法的危險。
在此之前,展衛翔拈輕避重,甚至不惜斷章取義,以不公之論,煽動其他人的仇富心態,達到共鳴後組成同一陣線。
不得不說展衛翔的說辭不可謂不精彩,感情也不可謂不真摯,若是放在展良垣,還真的難以反駁。畢竟他所說的都是事實,這一切的不公平待遇都是真實存在的。
只可惜,展衛翔遇到了展白,他的所有伎倆,在其面前,根本就是無所遁形。
一句話,展白就直中命門。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確實不假,也確實是煽動造反的經典。可是它的存在,卻需要一個前提,那便是超出了承受能力的壓迫。
造反,固然是份讓人心潮澎湃的職業,但同樣也是彆着腦袋過活的高危職業。人人都想當英雄,可事實上,有能力以及有魄力當英雄的,百不存一。不論是凡俗之人,還是玄修,更多的還是知足常樂。
但凡活的下去,有誰願意造反?
凡俗世人如此,玄修同樣也不能免俗。
那麼問題來了,算上展衛翔,四周這些人,遭受了讓人難以承受的壓迫了麼?
展白口中的“六叔”正是這些人現在效忠的對象。所以,展白根本不需要說太多,只是提一下這個名字,就足以讓這些被煽動起熱血的蠢貨冷靜下來。
不論是背叛之前,還是背叛之後,這些人不管是效忠於展傲天還是展傲雲,都被委以重用,甚至不惜重金籠絡。如此一來,他們有什麼理由造反?
至於,不患寡而患不均?
“眼紅嫡傳子弟的待遇麼?”展白絲毫不給展衛翔反駁的機會,冷笑一聲,接着說道,“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在場的人中,但凡姓展的,上數幾代,十幾代甚至幾十代,都是我展家的嫡傳。三代之內視爲嫡,可龍生九子,尚且各個不同。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立誰爲嫡,誰爲庶,靠的可不是長幼,而是賢能,在這個過程中,甚至於會發生像我父親以及六叔這樣的生死相搏,其中的殘酷,你們現在也應該看到了。”
“那麼,諸位,我想問一個問題。作爲嫡傳的我們,憑什麼將父輩甚至祖輩用鮮血甚至生命換來的位置,拱手讓人,又憑什麼不能享受這份理所當然的鬥爭紅利,並不惜一切手段的提升自己,以延續我們這一脈的長治久安?若是換做你們,又會如何做?”
展白的話,如同烈日下的寒冰,讓所有人陷入了思索,從未如此冷靜的思考着這個從來不曾想起的問題。
是啊,憑什麼?
別人嫡傳子弟,擁有這諸多的權利,是靠着幾輩人用鮮血跟生命換來的,既然付出了這麼多,憑什麼不能享受的更多。至於作爲庶出旁支的他們,即便不滿於這份不公,最多隻能埋怨自己祖輩的不爭氣,僅此而已。
“哼,講大義,忽悠人麼?”展白冷冷的望着對面神色難看的展衛翔,嘴角微動,以口型說出了三個字,“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