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一道道白光迅如匹練一般,由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丁逸的身前團團融匯成一個泛着萬丈豪光,炫白的人形來。
待到光芒逐漸散去,那人影便是顯露無疑,一個窈窕的身姿踏空而落,隨着光芒的完全消逝,這人形的樣貌也清晰可辨,果然是個女子。
“你……你便是那白澤靈獸的真顏麼?”丁逸望着緩緩走上前來的女子,一種肅然之感竟是油然而起。
女子飄忽來到兩人身前,一襲白衣如不染纖塵的雪,周身盈盈綻放出炫白的光暈,那光芒映人雙目,如月中仙子落入凡塵,恍若隔世的美。
距離如此之近,丁逸卻絲毫感覺不到在她的身上究竟有多麼深厚的妖邪之力,她舉手投足間就如一個極爲普通的女子,沒有任何的戾氣、妖氣和他所能感知到的任何氣息。
丁逸在先前讀過的那神魔誌異,倒也曾瞭解過,按那書中所述但凡是獸類若要修煉成爲人形,必定要經過一番極爲殘酷的修行,它們的努力要比之人類付出的更多,單單是幻成人形便要歷經數道劫難,而妖中能夠修煉到頂端的更是少之又少。
眼前的白澤渾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妖氣,相反那一股淡淡的靈氣隱隱散發,一切都說明這靈獸的一身修爲已是高到了什麼程度?由於修爲相差較大,自己根本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十五年了,一晃好似就在昨日,時光荏苒,巫族終於又看到了希望。”
白澤微微笑了起來,一雙靈氣四溢的眼眸彎成了兩條月牙。
丁逸一怔,並不明白她此刻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當他想到這白澤定然活了不少年頭,一身妖法通天,他心中的疑問極多,眼下倒不如向她問個究竟。
他自然也是知道,自打上一次深陷她佈下的幻陣,自己自小的經歷便已被她完全洞悉,他也知道此妖也絕不是自己師孃的修爲能夠比得上妖族,當即也沒什麼隱瞞,詢問起來自然也不用多費脣舌:“那麼敢問我爹孃如今究竟怎樣了?他們真的在那深淵當中?”
白澤點了點頭道:“正在那裡,丁清河身重劇毒,藉以遺蹟當中的煉血池和思雲聖女的天靈之水得以延續性命,若是離開那深淵中半步便立刻毒發身死。”
“這麼嚴重?”丁逸聽來心如刀絞一般,他生平第一次聽到自己父親的大名,當下痛心道:“看來要將爹帶回中原是不大可能了。”不過他卻並不甘心,無論如何也要先見過爹孃,將當年之事問個究竟。
想到此,拼命壓抑住狂跳的心,顫抖的向白澤道:“我……可以見見他們嗎?”
白澤幽幽嘆了一聲,說道:“怕是就算你們前去,也見不到丁清河本人,他此刻正在天水潭中維持性命,不能受絲毫外界的打擾,不過說不定你們運氣倒是可以見到思雲聖女一面!”
“思雲聖女!”丁逸臉色驀然一片慘白,當下踉蹌的後退一大步,“思雲聖女是誰?難道說……”
“沒錯,思雲聖女便是你的孃親了!”白澤幽幽閉上了雙眼。
“思雲聖女,思雲聖女!”丁逸在口中反覆的唸叨着這個名字。
“難道她是……她是巫族……”丁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那麼說我也是……”
白澤凝望丁逸良久,口 脣緩緩啓開,一字字道:“你孃親名喚阿史那思雲,正是巫族聖女,至於你爹……唉,我知道這件事讓你極難接受,你還是自行前往找你的孃親吧!”白澤說完那曼妙的身形立時化作一道炫白遁光,也不知消逝在了何處。
丁逸此刻整個人恍如身在夢中,他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我也是巫族人,難道我也是巫族人?”丁逸此刻六神無主,驀然催動起天陰杖,木杖在當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圓弧立時載着他向眼前這道深淵當中飛落而去。
丁逸神情恍惚,足下卻是飛落極快,自身也絲毫感覺不到這地宮深淵的陰冷,相反一股洋洋灑灑的沁涼之意不斷的盈潤在他的皮膚之上。
越是向下,這種涼爽的感覺也越是濃重,直到一陣陣水霧之氣
翻卷而起,耳邊那潺潺的水聲已是十分的清晰。
此處令人完全想不到,這已是萬丈的深淵之下竟是有水流淌,這在大荒之地如此惡劣的氣候之下簡直是個神蹟。
耳邊的水聲越來越響,穿過一層層水霧,丁逸衣衫和頭髮已是溼漉漉的一片。
丁逸狀若癲狂一般落在深淵之下,便看到足下一條宛如透明絲帶一般的溪水位於深淵之地的正中間歡快的奔流向前。
丁逸跌跌撞撞奔到這溪水岸邊,用手捧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是撲面而來,觸手涼爽,他發瘋一般將清水潑灑在臉上,一股說不出的沁涼和爽快立刻傳來,只是心中那股火焰卻無法被澆滅。
“不行,我要向他們問個清楚!一定要問個清楚!”
丁逸不顧滿臉的水漬,霍然站起身來,環看四處,卻見這深淵不甚寬敞,只有幾丈寬,除了腳下這條溪水之外便在沒有別的通路。
“爹!娘!你們究竟在哪裡,孩兒來了!你們在哪?”丁逸發狂一般呼喊着,聲音迴盪在這條深淵當中嗡嗡作響,聲音漸漸而落,除了溪水流動的聲音之外便是一片寂靜。
便在此時,兩側的峭壁之上驀然傳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爬動聲。
“咦?這是?”
丁逸心中一沉,卻覺得這動靜聽起來竟是有些耳熟。
“那是什麼聲音?”
丁逸不由擡眼望去,卻聽那峭壁之上的動靜越來越大,不少奇形怪狀的蟲子自巖壁上無數的洞孔逐一鑽了出來,成羣結隊的向前疾行。
有不少似乎十分忌憚丁逸,均是一陣慌張掉下峭壁亂竄一氣。
“這是聖姑的蠱蟲,他們一定知道爹孃在哪裡!”李雲衝當下毫不遲疑,透過那薄如面紗一般的水汽,望着蟲子隊伍緊緊的跟着前行。
這深淵之下,越走便漸漸開朗,腳下的溪水也是越來疾,逐漸變得寬闊了許多。
丁逸催動天陰杖迅疾而行,飛縱了半頓飯的工夫,一片鬱鬱蔥蔥的草木呈現在他的眼前,當即他便按落天陰杖,向那清幽的谷地行去。
步入青翠的幽谷之內,不少見所未見的花朵爭相怒放,一陣陣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
那條小溪穿過鬱鬱蔥蔥的花草疾奔而去,將這通幽的深谷點綴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成片矮杏延伸開去,令人不由難以置信,在這大荒之地竟然還有這樣美麗景緻的福地。
走在杏林當中,那粉紅欲滴的嬌豔花朵似乎能使人忘掉了心中一切煩擾。
“花兒朵朵呦~映山紅,阿妹採花呦~送情郎……”
驀然間一陣悅耳動聽宛如天籟之音般的女子歌聲迴盪在這片杏林當中。
那歌聲鶯啼婉轉,充滿歡快並帶着些許憂傷,十分的好聽。
丁逸心中立刻瘋狂一般的劇烈顫抖了起來,難道那歌聲的主人便是自己朝思夜想的孃親嗎?
想到此處,丁逸便循着那歌聲行去,未行出半里,但見溪水旁的一塊圓潤巨石上正坐着一個體型清瘦苗條的女子背影似乎正在洗刷着什麼,歌聲便是由她唱出。
丁逸強按捺住自己一顆就要跳出腔子的心,慢慢的向那女子走了過去,默然立在她的身後。
卻見這女子身着一身黑色紗衣,一身勁裝,頭戴一頂大斗笠,斗笠的邊緣垂下一圈黑紗將她的頭部完全遮擋其內。
此時的丁逸再也難抑制心中悲意,一隻手緩緩伸向那女子的背影,想去觸摸卻又不敢,口中已是語無倫次道:“你……你可是我娘嗎?”
那女子似乎已感覺到了丁逸正在自己身後,那陣悠揚的歌聲也自戛然而止。
女子緩緩的站起身來,慢慢的轉了過來,卻見她的面容正被嚴嚴實實的遮擋在黑紗之後。
周圍的氣氛忽然變得異常緊張,而那女子始終一語不發,就那麼定定的望着丁逸,一動未動。
不過雖然她並沒說話,可丁逸卻能感受到,那黑紗之下正有一雙神秘的眼睛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也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的聲
音似九天之上的天籟之音,婉轉的傳來,“我不管你是來自哪裡,你不能再向前走了!”
丁逸怔住了,心中那劇烈悸動在一瞬間轉化爲一片憤怒,只是他卻不敢相信,難以置信的道:“你……你爲什麼不肯認我?爲什麼,你在害怕什麼?你敢摘掉斗笠嗎?”
“你,你認錯人了,請你快走吧,這裡不能收到外界絲毫的沾染,你快走!”女子垂下頭,語氣充滿了痛苦的決絕,似乎在和自己抗爭着什麼。
“走?我能走到哪裡去?天下之大我哪裡還有歸處?”丁逸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心中一陣深深的絕望。
女子的身軀似乎在微微的顫抖着,驀然間她似乎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苦痛,低聲厲喝道:“你再不走,我可對你不客氣!”
“不……不……我不相信你會如此對我!”丁逸難以置信的連連後退着,他不相信孃親會對自己出手。
女子立時嬌斥一聲,只見她反掌而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玉蟾便驀然被她託在掌心。
一片炫目的白光陡閃,那玉蟾頃刻間化爲一隻巨大的白蟾,那白蟾巨口陡張一條腥黏的舌頭倏地吐出,閃電一般向丁逸捲去。
丁逸卻是不躲不閃,那雙充滿倔強且又飽含堅決的目光只靜靜的盯在女子那遮擋面紗的臉上。
那隻巨大的白蟾長舌堪堪卷向丁逸的面門,舌頭周圍頓時瀰漫起一片黃褐色的毒霧,想來定是劇毒無比。
女子看到丁逸宛然沒有躲閃之意,當下身形驀然而起,探出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在那白蟾頭頂之上,那條瀰漫着毒霧的舌頭當即便自閃電一般的收回,只留下一蓬霧氣直向丁逸面門罩去。
女子暗暗一聲驚呼,正要飛身去救,霎時間,丁逸身邊的天陰杖竟是自行飛起,直將那些氤氳的毒霧涓滴不剩的吸納而入,閃了兩閃再沒了動靜。
女子重重呼出了一口濁氣,胸口卻仍是緊張的起伏不定,吃驚道:“你爲何不躲?”
丁逸淡淡道:“因爲我不相信我娘會如此的狠心!”
女子聞言身軀似乎在微微顫動,過了良久,卻見她的雙肩似是在微微聳動,像是在抽泣。
“孩子……對不起……”那聲音弱小的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到。
可是在丁逸的耳中卻是那樣的清晰。
“爲什麼,娘,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丁逸忍着陣陣的心痛,緩緩的走到女子的身前,女子擡頭仰望,直將那黑紗斗笠緩緩的除去,眼前一張成熟美婦的容顏頓時映入丁逸的眼簾。
“沒想到你已經比我都高了……孩子!”
一隻冰涼卻柔軟的素手輕輕撫上丁逸的臉頰,這感覺是那樣的熟悉,那樣的親切,這是一種久違的安寧,被孃親這般一撫,就算有着再多的苦難也在這一刻化爲烏有。
苦痛,劫難,委屈,不甘,在此時此刻這一切的一切卻早已化作一腔熱淚滾滾而落。
“我……我不是一個好孃親,你怨我恨我嗎?”
丁逸擦去眼中模糊的淚水,緊緊的攥住了孃親的手,再也不願放開,他怕,他怕自己一旦放手,娘就會再次消失,無論他在外人面前表現的再堅強,再勇敢,可是在她的面前他恍然又回到了那個撒嬌在孃親身邊,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近乎十年來苦苦的牽掛,只在這一刻終於通過淚水得到宣泄,他已泣不成聲,只拼命的搖着頭。
“不會的!不會的!你一定恨死娘了對不對?也許我是天底下最壞的孃親了!”
母子二人就這般相擁而泣,也許蒼天無情,令他們骨肉分離,可是冥冥之中卻是造化弄人,終究令他們再度相逢,也許每個人的悲歡離合皆是上天註定,有了悲愴才明白歡樂的重要,有了離別才明白團聚的甜蜜。
好久好久,二人方纔漸漸恢復了心境,丁逸扶着她緩緩在溪水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心中充滿了對世事無常的無奈,沙啞着道:“娘,逸兒知道,你和爹當年離我而去,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孩兒明白,只是爹他現在究竟怎樣了?到底是誰將他害成了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