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府邸並不在天星城的核心,反而是比較偏的地方,當然自從老城主暴斃後,不過一年時間這個算是偏僻的地方確逐漸成爲天星城最尊貴的地方。
柳家人大多都還是在城主府生活的,因爲他們要在那裡當值,至於爲何還是把這個府邸稱作柳家的根基,是因爲柳家的壓艙石、天星城大長老柳穿葉平時就住在這兒。
這裡幾乎算是天星樹籠罩最爲稀薄的地方,所以陽光也比城內更明亮些,此時柳穿葉正拿着一把簡易的小弓逗弄着家族中幾個有些天賦的孩子,自己也如一名老小孩般跟他們玩的不易樂乎,對自己能射中十丈開外的靶子頗爲自得。
見柳白箭走進來,將手中的弓箭隨手一扔樂呵呵的上前道:“白箭,今日陪笙兒可還開心?”
柳白箭恭敬的行禮道:“回父親,笙兒很開心,我也很開心。”
“呵呵,笙兒開心就好,看來她對你還不算牴觸,至於你開心不開心的,打小你就喜歡她,能跟她在一起你又怎會不開心?”柳穿葉隨意的擺手讓他起來,然後踱步返回房間,柳白箭也是趕緊跟上,他在自己這個父親面前總是很拘謹,反而沒有那些孩子跟他父親在一起來的隨意。
若說門外的柳穿葉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可在步入廳堂的剎那就有如釋放了一頭洪荒巨獸,便是他的親生兒子都瑟瑟發抖。
在柳穿葉坐下的剎那,整個房間的空氣都開始凝滯,本來房中等待的幾人更是正襟危坐,額頭有些冷汗,這裡也包括柳穿葉的長輩。
柳家在天星城傳承的歷史極爲悠久,柳穿葉只是現在柳家實力最高的人,卻不是輩分最高的人,可他是柳家的現任家主,說一不二生殺予奪的家主。
“那件事有收穫嗎?”柳穿葉看着柳白箭,聲音依然和藹,但聽者卻感到威嚴無盡,有如巨獸咆哮。
還未坐穩的柳白箭又立馬起身道:“讓父親失望了,辛笙一直在避諱談起這個,我也不好逼迫,不過似乎受聖女天心要來的影響,城裡現在出現了很多新面孔,恐怕會多生事端。”
“這個我知道,笙兒下了一步好棋,在中州那些大族眼裡,我們的確只是螻蟻,那些天之驕子對我們間的恩怨不會感興趣,卻會因爲聖女之故站在辛笙那邊,箭兒,等那些人年輕人進城,你要跟他們接洽好,我想一個秘境還是能引起他們興趣的。”柳穿葉單手輕拍座椅,一股無形氣浪刷遍整個房間,掃空了房內所有的靈氣,包括天星樹散發出的似有似無的木靈氣。
他在賭,爲家族賭一個未來。
天星城能成爲一個邊境中城,是因爲有着辛晦和柳穿葉兩位。
辛家雖然代表着天星城,可天星城卻不只是辛家,而若柳家再出一名歸一,那以後代表天星城的就會是柳家,便是辛晦復生都不行,至於家奴一說更無人會再提起。
這是無冕之王,實力不一定會成爲皇冠,但一定會是權杖!
離天星城不遠的地方,雲出岫並不知道自己躺在了天下男人都夢寐以求的榻上,並接受着聖女天心無微不至的照顧,只是他本呆滯的臉上現在不時出現痛苦和猙獰,讓天心一陣心疼。
能被選進藥神谷的,必然都有着非同一般的醫藥天賦,秀草即便是一個侍女,那也是藥神谷的侍女,這看病救人的本事比之尋常醫者大家也來的毫不遜色,真要論看病人的人數,秀草或許比天心都要來的多,只是天心看的都是些疑難雜症,而一般尋常病理都讓秀草打發了。
跟在天心的身邊,也就意味着跟在藥神的身邊,這見識自然是頂尖的,可是她也看不出眼前的孩子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天心姐,這個叫雲出岫的小傢伙到底怎麼了,看他痛苦的樣子還挺可憐的?”秀草對天心的稱呼既不是聖女也不是小姐,而是姐姐,這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情分,整個藥神谷她怵的人只有一個,不是藥神,而是神女東方。
“谷裡每天那麼多要死不活的人怎麼沒見你可憐?”天心將手放在雲出岫的額頭再次細細感應了下,越看芊芊繡眉就皺的越緊。
秀草笑嘻嘻的擠到天心的旁邊,然後盯着雲出岫的臉龐道:“他這不還是個孩子嘛!自然招人疼些,而且…前面他癡癡呆呆的樣子還看不出來個啥,這稍微一洗再平靜下來後才發現,這個小傢伙竟然還是個俊逸到不像話的小傢伙,才幾歲就長得比外面那些傢伙都好看了,這長大了還得了?”
“真是花癡一個,再胡說就把你關谷裡,讓你再也看不到男子。”天心嗔怪的敲了下她小巧的腦袋。
“不要啊…”秀草委屈的拽着天心的胳膊,像個被奪去糖果的孩子。
“呵呵!”天心被秀草幼稚的模樣逗得一笑,接着又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秀草在這胡攪蠻纏是爲了讓她不要那麼擔心,可是越檢查就越篤定前面的猜測。
“這個孩子…可能是被人奪舍了!”
“什麼?”秀草猛地站了起來,腦袋差點撞到車頂。
天心將秀草輕輕拽下,繼續道:“不過還好,這個孩子靈魂有些特異之處,現在並未被奪舍,不過…若沒外人幫助,他被奪舍是早晚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現在怎麼還會出現這種事情,奪舍不是有違天道幾乎不可能的嗎?天心姐你能救他對不對。”秀草的眼睛中泛起了淚花,只有對奪舍有了解的人才會如此的痛心。
奪舍,是要將對方的靈魂一點一點的碾碎甚至吃掉,這是一個無比折磨又痛苦的過程,而這個人不僅要折磨對方,還要佔用對方的肉身,卻偏偏不會繼承對方的感情,這對被奪舍者該是有多麼的殘忍。
而且,雲出岫他還是個孩子啊!
“我一定會救他的,只是現在還不太方便,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蘊養他的靈魂,目前只能先這樣了。”天心嘆息道,只是眼中的憤怒卻怎麼也掩飾不下,這或許是長這麼大第一次真的生氣。
說話間,前方的天星樹已經映入眼簾。
整個天星城從天矇矇亮起就已萬人空巷,迎接她的人排到了十里之外。
人頭攢動中依然留出了筆直寬敞的道路,天星城城主辛笙就在浩大隊伍的最前方,今日她難得穿了體面的女裝,盛世容顏上帶着自信的微笑,雙目直視着前方等着天心的到來。
天星城中除了柳穿葉外,其他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按資排輩的分列在城主的兩旁,左邊是柳家凝神境柳穿雲,右邊是辛笙的二叔辛孺和三叔辛刑,天星城最奪目的公子柳白箭則是在辛笙的身後,彷彿一個忠實的護衛。
天心的隊伍出現時,天星城出現了片刻的騷動,瞬間又恢復了安靜,天心那浩蕩的隊伍聲勢實在太隆了,比之他們一城還要來的盛。
飄揚的錦旗就像壓在衆人心頭的大山,因爲那代表着一個個位列八極大世界頂峰的頂級勢力,這些勢力都是天星城仰望的存在。
主角是天心,這些世家子弟就算再傲慢也不會在天心面前失禮,在距迎接隊伍還有百丈時其他人就已停下,只剩天心的車輦在幾個世家子弟的陪同下緩緩走來。
天心在車裡皺着眉頭頗爲不悅,甚至對出谷行走天下產生了牴觸。
這浩大的聲勢與她的心性完全不符卻又不得不接受別人的好意,她除了代表她自己,畢竟也還代表着藥神谷,而藥神谷是坎洲林門下數一數二的勢力。
“天心妹妹!”辛笙用驚喜的聲音快步上前將從車輦中下來的天心拉住。
“辛笙姐姐。”天心同樣很高興,這是發自真心的。
多年前辛笙的父親曾帶辛笙去過藥神谷,所爲好像是天星樹之事,辛笙一見神女東方就崇拜不已,那時天心還是個孩子,喜歡跟在兩人後面玩耍,今日再見已是十年餘之後,辛笙成了城主,而她也早已是名滿天下的聖女。
隨着辛笙的牽引,衆人走上進城的路,兩邊是呼嘯的人羣和陣陣朝拜之聲,天心只能頻頻揮手向衆人示意,臉上掛着蘋果般的羞澀。
便是那些見慣了世面的貴公子此時也走得腿腳僵硬,這場面實在太嚇人了,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考慮還要不要繼續追求聖女,這萬一真當了聖女的夫婿,還不分分鐘被人給打死?
古誠站在高處默默看着前方喧鬧的人羣,也看到了那個羞澀的如同鄰家女孩的聖女。
“這就是聖女啊…”
“心動了?”冷眸輕笑。
“我要爲前段時間的孟浪道歉,這確實是一個不容褻瀆的女孩,單憑一眼就可知她就是天選之女,天生聖人。”古誠嘆息道。
該怎麼形容他看到天心從車輦上下來的第一眼?
就彷彿滿是烏雲的天空突然灑下了太陽,就彷彿怒吼的激流突然遇到了深潭,就彷彿肆虐的狂風遇到了聳立的雄山,他深藏着陰翳的心突然就變得安靜了,他玩世不恭的僞裝也在剎那間被撕的粉碎。
“是啊,這是個不容褻瀆的女孩。”冷眸讚歎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