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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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終人散時,付珃被帶回了俞宅。

俞仲堯與章洛揚下了馬車,付珃揚聲喚他。

“我先回房去。”章洛揚笑了笑,與沈雲蕎、俞南煙回房說話。

俞仲堯站在夜風中,看着付珃在人鉗制下走近。

恨她麼?

自然不恨。

只是厭惡。

付珃到了他面前,啞聲詢問:“我二妹在何處?”

俞仲堯沒說話。

“你留我二妹一條命,將她送回風溪,我不會再繼續害你身邊的人,會告訴你先前做了怎樣的安排。”

俞仲堯思忖片刻,漠然搖頭,擡手指了指地下,“付琳已死。”

“你把她殺了?”付珃身形一震。

“早死早超生,活着也是爲人鄙棄。”

付珃身形晃了晃,“死了,都死了……你夫人殺了李復,你殺了我二妹。”

俞仲堯懶得跟她講道理,這種人過於偏執,神仙都救不了了。

付珃眼中似是燃着兩簇仇恨的火苗,“可你們遲早會後悔的,尤其是你。”

俞仲堯挑了挑眉,“打算跟我說麼?”

付珃惡毒地笑。

俞仲堯也不問,揮手示意手下,“把她交給簡先生。”

去往外院書房的時候,阿行快步趕上來,低語幾句。

俞仲堯停下腳步,“屬實?”

阿行點頭。

俞仲堯嘴角抽了抽,用力按了按眉心,“來都來了,將人請來吧。”

阿行忍着笑,稱是而去。

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行人進到俞宅,每個人都拎着一個大大的行囊,到了書房纔將包裹放下。

這些人都是金吾衛,爲首的是金吾衛指揮僉事方同。

方同行禮見過俞仲堯,之後笑道:“皇上記掛着您,更記掛着俞大小姐有沒有找到,擔心您到了此處就不肯再寫信給他,便讓屬下帶了些人,順着您的行跡跟過來了——說到底,屬下也想跟隨您走這一遭。今日終是到了此地,卻不知您住在何處,一路打聽着過來了。”

俞仲堯笑了笑,讓方四同坐下說話。

方同落座之前,先從帶來的行囊裡取出兩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放到俞仲堯面前的書案上,打開一個,“這些是皇上給您的。”

全是公文、卷宗、奏摺。

方同又打開了另一個包裹,是十來個分外精緻的小盒子,“這是皇上給大小姐的——應該找到了吧?要是沒找到的話,除去糖果,屬下還要命人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看盒子的樣式,大多是用來放珠寶、首飾、玩具的。

盒子下面,是很多信件和幾本畫冊。

俞仲堯簡直懶得說話了。

方同賠着笑解釋道:“有些軍國大事,皇上自己拿不定主意,又信不過別人,並且不是短時間能夠做決斷的,便讓屬下帶來給您過目。至於給大小姐的這些……都是皇上記得的大小姐喜歡的物件兒,還有就是皇上單獨寫給大小姐的信。”說着,手勢遲疑地將第二個包袱包起來。

俞仲堯喚人去請俞南煙,又對方同道:“讓南煙親自過來帶回房裡去。”那架勢,擺明了就是不讓他看。話說回來,他怎麼那麼閒呢?誰要看小孩子家的信件?

過了些時候,俞南煙走進門來,見到方同,不由一愣,“你不是……”

方同忙上前行禮,“見過大小姐。”隨後又對她解釋一番。

俞南煙聽完之後,看了哥哥一眼,差點兒就笑出來。

哥哥都到這兒了,皇帝還是不肯讓他清淨度日。看起來,小皇帝對哥哥還是老樣子。她沒多做逗留,拎着那個包裹回房去了。

方同讓手下全部退出去,從袖中取出一封皇上的親筆信,送到俞仲堯面前,“您請過目。”

俞仲堯展開信,在燈光下

皇帝的信件,概括起來就幾句話:

俞少傅,你什麼時候回來?能不能早一些找到別的路線早些返京?我實在是要累死煩死了!

俞少傅,南煙找到沒有?一定找到了。她吃苦了沒有?要是有人讓她吃苦了,你早些將那些人點天燈。

南煙還記得我嗎?我小時候就說過,我要娶她,你一定還記得。我到現在也沒忘記,還是要娶她,我不選妃就是爲了等她,母后也希望你同意。

少傅,你同意嗎?你就成全我和母后吧。

俞仲堯看完之後,第一反應是:誰要你這麼個不着調的懶蟲做妹夫?

之後,心裡又氣又笑,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將信件妥當地收起來。

方同見了,上前來細說諸事:“您與廉王離京之後,朝堂倒是沒出過亂子。皇上遇到棘手的事,都是找您信得過的幾個人一同商量。只是皇上時常覺得太累,也的確是,每日批閱奏摺要到三更半夜,太后娘娘看着心疼,總唸叨着您要是能快些回去就好了。”

俞仲堯:“……”

方同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法子,太后娘娘和皇上過慣清閒日子了。”

俞仲堯問道:“你打算何時回去?”

方同搖頭,“不回去——不是,要跟您一道回去。皇上要屬下帶的這些人,都是熟知各種地形的人,他們要留在此地,看看能不能找到離開的捷徑,如此,您也能早些回京享福。”

說享福二字的時候,方同很沒底氣。俞少傅回京之後,享福的是皇上,纔不是他呢。

“知道了。”俞仲堯取出一道奏摺來看,“你和高進私交甚篤,去找他敘舊吧。”

“屬下命手下刻意留意章府那邊的事……”

“讓高進看着辦。”

方同興高采烈地去找高進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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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進比俞仲堯回來的稍稍晚了一些,回房換了身衣服,用飯時,沈雲蕎問他:

“怎麼一整日也沒見二爺和簡先生?”

“他們出去了,估摸着要很晚才能回來。”

“去做什麼了?”沈雲蕎追問了一句。

高進慢條斯理地擡頭看了她一眼,“放心,死不了。”

沈雲蕎又氣又笑,“我的意思是,三爺把他們支開做什麼去了?”

“讓他們看看此地土質如何,要是適合栽種大週一些作物的話,不妨設法命人送過來。到底是來過一趟。”

沈雲蕎若有所思,“留下來的東西再矜貴,人們談起三爺,除了恐懼也沒別的。”

“這倒是。”高進認同地一笑,“就如大周那麼多人,只認定三爺嗜殺。別人看是一回事,怎麼爲人處世是另外一回事。”

“對。”沈雲蕎頓了頓,岔開話題,“你還好吧?”

倒讓高進一頭霧水。

沈雲蕎笑道:“我是想着你這一路奔波,到了這裡也沒好生歇息過,身體可還好?今日情形那麼兇險,與人交手時有沒有牽扯到舊傷?”

“沒有。沒事。”高進勾出和煦如春風的笑容,“多謝你記掛。”

正說着話,落翹進門來通稟方同的事。

高進起來驚訝,回過神來又朗聲笑起來,大步流星迎到了院中。

好友相見,彼此自是太多的話要說。沈雲蕎命人重新置辦了一桌飯菜,備了酒,自己則避到了西次間。心裡卻想着,風溪這個世外桃源估計就快被世人知曉了——皇上都跟着湊熱鬧,還想與世隔絕是不大可能了。最起碼,往後出入風溪不會太難。

方同先對高進說起了手下知曉章府最近動向的事,“要不要讓我那個手下去見一見章大小姐?”

高進想了想,索性讓人去與沈雲蕎細說。她知道了,就等於章洛揚也知道了。

那名金吾衛去見沈雲蕎。

沈雲蕎想了想,問道:“章蘭婷怎樣?——就是武安侯世子之妻,她過得如何?”

不是嫁了世子就能做世子夫人的——章蘭婷前面早就有兩個人坐過那個位置了,並且第一個就請封爲世子夫人。

大周對請封誥命有着諸多條條框框的限制,像章蘭婷這情形,一輩子都不可能拿到誥命夫人的例銀。

武安侯府要是願意給章蘭婷個面子,可以由着人們稱她一聲世子夫人,要是不願意給這個面子,那就只是府裡的大奶奶而已。

那名金吾衛如實回道:“過得不好。武安侯府本就是不講理的門風,不然武安侯世子也不會迎娶第三個女子爲妻。但是眼下算是收斂了一些,最起碼,章蘭婷還活着。”

沈雲蕎笑得眯了眸子,想着這人說話倒是實在。

他繼續道:“武安侯夫人從第一日起就給兒媳婦立規矩,晨昏定省端茶遞水那些是尋常人家所謂的立規矩,到了武安侯府,恨不得每日要人跪着伺候。”

是該這樣,不然怎麼能算得上門當戶對的親事呢?沈雲蕎腹誹着。

“不過,章蘭婷倒是盡心盡力任勞任怨地服侍公婆,武安侯夫婦看在她的面子上,遣了人去廟裡看望順昌伯夫人,還關照寺裡的人好生照料。”

沈雲蕎挑眉,“那怎麼行呢?你們不是隻在一旁看着不管事兒吧?順昌伯夫人可是三爺和王爺一起做決定發落到廟裡清修的。”

那名金吾衛忍不住笑起來,“您別急,聽我往下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