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陽伯府的宴席散的比較晚,池玲瓏等人回到忠勇侯府的時候,夜幕整個都降臨下來。
九月初的天氣,夜涼如水。明明中午的時候,穿一件褙子還讓人熱的鼻尖冒汗,到了晚上,卻恨不能再穿上一件夾衣,好捂捂暖。
池玲瓏洗漱完畢,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從淨房中走出來。
內室中溫暖如春,地上鋪着的杏子紅金心閃緞地氈,穿着軟底繡鞋走上去,軟綿綿的,落地無聲不說,還能讓人打心底裡覺得,嚴寒好似都被關在了窗外。
碧雲和碧月見池玲瓏披着溼漉漉的秀髮走出淨房,趕緊上前兩步,一人將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一人拿了乾燥的帕子,準備給她絞發。
“先將頭髮包起來吧,一會兒再絞。”池玲瓏說着話,就坐在了梳妝鏡前。
碧月應了一聲,看見姑娘自己開始往臉上,手上,胳膊上,細細的抹着所謂“護膚”的東西,也不由笑着說道:“我看外邊賣的胭脂,以及一些潤膚的,搽臉的,薰香的女兒家用品,還沒有姑娘自己制的好。奴婢還說這兩天天氣有些幹了,昨天用了姑娘給的一盒潤膚膏,今天又塗了一點,到現在臉都潤潤的呢。
翼州雖然地處大魏腹地,氣候溫潤潮溼,然而每到秋季,從西陵峽谷處吹過來的風,卻乾燥鋒利的吹得人面疼。
碧月雖然在今年夏天的時候。就知道姑娘做的一手好胭脂。但是,這次嘗試用了以後,才發現。遠比外邊幾十兩銀子一盒的潤膚膏,可要好的沒邊了。
池玲瓏聽了碧月這話,以及碧雲附和的“就是就是”,不由笑罵了兩人一句,“別拍馬屁。你們只看東西好用,怎麼就沒看裡邊都加了什麼藥材。”
池玲瓏心血來潮,自己又開始根據寧氏留下來的“遺物”。研究脂粉和潤膚膏的製作,倒是沒想到。玩着玩着就真的把這所謂的“潤膚膏”給做出來了。
女人愛美是天性,不論哪個年紀,那個行業,那個時代。女人骨子裡都是喜歡把自己打扮的亮亮堂堂的。
池玲瓏雖然性子有些懶散,但也是個愛美的。
況且,寧氏手稿裡也說了,這些所謂的脂粉和潤膚膏,因爲大多由中藥材研製而成,女子越早使用越好,對身體到沒有什麼副作用。
池玲瓏將全身上下都仔細塗抹了一遍,這才又吩咐碧月給她絞發。
碧雲勤快的一邊哼着小調一邊去鋪牀,猛的在池玲瓏枕下。掀出一隻根雕的黃色薔薇花的時候,還納悶的問了一句,“姑娘怎麼把這東西放這……”裡?
想起這東西的來歷。碧雲整個人都傻呆了,看着池玲瓏朝她看過去,碧雲臉上的表情整個都僵硬住了,露出一個欲哭無淚,要冤死了的神情。
池玲瓏卻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碧雲,隨後才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看着雕工不錯,就賞玩了兩天。”話到這裡一頓。繼而又說道:“明天把這東西,和之前三公子送的根雕筆筒放一起,留着壓箱底吧。”
這話說得要多隨意就有多隨意,碧雲偷偷撇嘴觀察,見池玲瓏臉上沒有露出類似陰冷和鄙棄的神情,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響亮的應了一聲後,又好心情的繼續鋪牀去了。
池玲瓏不說話,碧月看着腦神經粗的,能和一捆筷子相提並論的碧雲,卻是哭笑不得。
當然,在察覺到自家姑娘身上散發出來的,若有似無的冷氣的時候,碧月的神態也更加恭敬和小心翼翼起來。
因爲碧雲提及了那個人,姑娘的心情現在絕對稱不上好。
雖然姑娘向來賞罰分明,不會無辜打罵懲罰她們,平常也很好性子;但是,在姑娘糟心的時候,還是別惹她動怒爲好。
想想今天上午三公子約見姑娘的事情,碧月止不住手中的動作一頓,眉頭整個都蹙了起來。
雖然她不知道三公子到底和姑娘說了什麼,但是,姑娘離開的時候,臉色絕對稱不上好。
碧月雖然早就知曉,三公子和姑娘的親事怕是成不了了,然而,眼看着一對男才女貌的“未婚夫妻”徹底鬧翻,心裡也覺得不好受。
當然,更多的,還是爲姑娘的以後憂心。
被安國公府退了親,又是一介庶女,祖母不慈,嫡母厭棄,姑娘以後的日子,怕是更難了。
碧月在心裡爲池玲瓏憂慮惋惜,池玲瓏卻手指饒有韻律的敲擊着方踏,思緒也跑到了今天上午和穆長堯的那一場會面。
倏地,她嘴角露出一絲陰冷不屑鄙夷的笑,嘴角整個都變得彎彎的了。
雖然早就知道那少年不是好的,夢境中更是多有見識,但是,所有的一切感官和心裡體會,都遠遠比不上自己的親身經歷。
想到穆長堯藉以威脅她的舉動,池玲瓏嘴角的笑容更加詭異起來。
今天上午,她拿着和穆長堯訂婚玉佩的花樣子這樣的“信物”,帶着碧月去一處僻靜之地見了穆長堯。
那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玉樹臨風,高冠博帶的模樣,將世家公子的優雅和華貴雍容,展露的淋漓盡致。
他看着她笑,眉眼溫潤,笑容溫文爾雅,氣質柔和乾淨,君子如玉一般讓人如沐春風。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一個俊美秀頎,優秀絕倫的讓人覺得高不可攀的人物。
而不論是他的言行,還是他的舉止,好似也都着重向她強調一個信息。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池玲瓏抿抿脣。笑的一臉淡然。
仔細說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
比之中秋節外出賞燈之時,他們兩個的距離還要近得多。
穆長堯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未婚妻”,並沒有他調查中的那樣謙卑怯懦、膽小怕事。
看到她面上淡然柔和的淺笑,他整個人的眉頭好似都皺的打了結。
穆長堯貫來有些強迫症,還有些着意強調的高高在上,在他的人生裡,不允許出一點意外。
但是,顯然。七年前的那場意外,將他的自以爲是和目無下塵的心理。打擊的支離破碎。
他雙眸幽深的俯視着眼前的池玲瓏,眸底深處,是再難以掩飾的狠辣和陰毒,執拗和瘋狂。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就因爲她,他淪爲了整個京城的笑柄。
不過,還好,這個污點,很快就要被他親手除去了。
“五姑娘?”穆長堯雙脣抿成一道直線,冷漠而涼薄的問。
池玲瓏看着面前少年,不再故作謙和溫潤的姿態,他眸中的神情,卻依舊讓她感覺虛僞噁心的想吐。
池玲瓏努力抑制住心中冷笑。矜持萬分的回了一句:“不知三公子相邀,有何事見教?”
話問的輕巧,池玲瓏胸中卻有一股股的噁心感襲上心頭。
他們兩個。大概是這世上,最恨不能對方死的未婚夫妻。
兩人之間從頭到尾沒有一丁點的甜蜜和對對方的期待,卻都恨不能將對方送入無間地獄,這就是他們早已名存實亡的親事。
“……五姑娘和我調查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樣。”穆長堯抿口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譏諷卑劣的弧度。就在池玲瓏的挑眉和鄙夷中。他卻又繼續道:“不過,不管你出什麼花招。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咱們的親事,也不可能再繼續下去。”
“五姑娘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麼做了麼?”
池玲瓏也藉由喝茶的動作,掩飾住抽搐個不停的嘴角,卻好似沒聽懂穆長堯這自戀至極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般,追根究底要問個清楚,“三公子有話不妨直說,玲瓏爲人粗鄙,腦子又笨,三公子此話何意,玲瓏卻是聽不懂。”
該怎麼做?
呵,難不成還妄想讓她善解人意的,有自知之明的,率先提出解除和他的婚事?
嗤,她池玲瓏什麼時候這麼高大,這麼捨己爲人了?
冷玲瓏心中冷笑,努力忍住要潑眼前人一臉茶水的衝動。
比起昨天不經允許就闖入她閨房的一對主僕的舉動,這位好像更加無恥至極!
一再的刷新他的無恥下限,池玲瓏當真覺得,所謂的世家公子,其實,背地裡全都是些不知所謂又高高在上,自以爲自己是高嶺之花,多麼高不可攀的傻13吧!
穆長堯看池玲瓏如此不配合,臉上的面具終於破裂。
他陰沉着臉,笑的諷刺至極的,帶着一種被人挑釁了威嚴的壓抑不喜,和一種詭異的,萬事盡在掌握中的強大的自信和高傲,冷嗤一聲,卻對池玲瓏說起了另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
“聽說五姑娘對各色香料都有研究,恰好在下這裡也有段香料,五姑娘看這香料如何?”說着話,從袖籠中取出一段,由油紙包裹的香料,遞給池玲瓏。
池玲瓏不明白穆長堯這舉動什麼意思?話裡賣的什麼關子?又給她下了什麼套兒?
卻也知道這人從來不做無關緊要的事兒,不打無把握的仗。因此,面上雖雲淡風輕,心裡卻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也不接穆長堯遞過來的東西,只推脫着淺笑着說道:“三公子這話卻說說的不妥,玲瓏……”
不待池玲瓏接下來的話說出口,穆長堯卻是又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我看,還是五姑娘慎言吧。”
一邊又動作優雅,不緊不慢的將包裹着香料的油紙拆開,將那段香料遞到池玲瓏面前。穆長堯笑的又矜貴鄙夷起來,“五姑娘好好看看,這香料的味道,……熟悉麼?”
熟悉麼?
呵,肯定是熟悉的。
中秋節賞燈那晚,謝暉被綁架,她爲了救謝暉,在沒有把握將那些匪徒全都撂翻的情況下,只能做了最無賴的準備。
——在那些匪徒唧唧歪歪的時候,爬進了巷子另一側的矮牆的,點燃了見效最快的迷香,將那些人全部藥翻了去。
她原本以爲,這迷香藥味清淡,過來很長時間才趕去的穆長堯和池晟瑾,在看到匪徒都是被砸中了腦袋的情況下,肯定也不會再在意巷子裡僅剩下的一點香味。
誰知,還是讓穆長堯抓住了把柄。
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上,謝暉告訴她,穆長堯用迷香試探她的消息,她還不以爲意。沒想到,這人竟然會用“迷香”這樣的把柄,來威脅她主動退親?
池玲瓏抿脣笑,只做不知所謂狀,還將香料拿在鼻下,嗅了嗅味道,後又慢悠悠的說:“這香料我確實沒有見過呢。”
“……呵,五姑娘若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好歹,死不認賬,那接下來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可別怪他人心狠手辣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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