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影梅庵什麼的,這完全不是池玲瓏的心血來潮。
她想去影梅庵,甚至,更準確的說起來,是早就計劃着要去影梅庵了。
不僅是因爲現在姜媽媽和碧月碧月守着“她”,在影梅庵中吃齋唸佛,眼下天氣一點點變得嚴寒,這幾天更是滴水成冰起來,她擔心她們從小生活在南方,會不適應京城的天氣,身子會出什麼問題;
更因爲,她既然是打着要爲生母寧氏,和早夭的弟弟祈福的口號來了京城,想要在佛祖面前“化解”他們的怨氣,好讓他們能夠早日投胎,她就一定要去真正的做一下這件事。
她可以說一套、做一套,但不可以信口雌黃,拿他們這些已故的亡靈當擋箭牌。
她可以不信鬼神,但不可以不心存敬畏。
畢竟,這世間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按照常理完全都理解不透的事情,譬如她的穿越,雖然原因不爲人知,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天上的神佛在“試煉”她,總歸,她心存敬畏。
池玲瓏說完這句話,便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她想着記憶中有關影梅庵的是是非非,想着上輩子自己短暫的一生,繼而又想到了自己生活了七年之久的,翼州忠勇侯府,整個人若有所思,眼神不免就飄忽起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因而,也就忽視了,那之前一直在裝深沉的秦王。一張冷峻冷冽的面孔上,此刻那壓抑不住的暴怒之氣。
他依舊沒有說話,那雙深邃幽暗的眸子。也沒有睜開。
然而,交叉着放在腰際的,那雙白皙勻稱、骨節修長的大手,卻在不知不覺中緊攥成拳。
他漆黑凌厲的劍眉緊蹙起來,長如蝶翼的睫毛也在不住的忽閃着,他閉合着的眸中此刻在醞釀着風暴,渾身涌動的幾乎可以將人碎屍萬段的戾氣。讓人止不住胸口的氣血上涌。
內室中的氣氛,緊繃的一觸即發。而當事的兩個人,卻一個都沒有注意到。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而下,主殿大殿外倏然傳來墨乙清朗的通報聲,“主子。乾世子來看您了,現在在前院花廳等候。”
墨乙通報過這一聲後,便恭敬的站在大殿外,等着秦承嗣的回覆。
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秦王有一個知己好友,乃是武昌侯府的世子爺曲陵南;卻不知道,秦王還有一個,幾乎可以以性命相托、年紀比他要長五歲有餘的好友,便是惠郡王府的世子爺。魏廷乾。
秦王和惠郡王世子魏廷乾的相交,仔細說起來,他們的緣分還得益於秦承繼和秦承業兄弟兩人。
墨乙至今還清楚的記得。那件事情發生在主子剛滿十歲時。
那一天天氣也是這般冷,鵝毛大雪下的也是這般大。
當時恰好是主子,在皇宮進了十日學,準備歸家休息的日子。
因爲天太冷的緣故,街上早早的就沒了行人。他們小心翼翼的護衛着主子的駿馬走,誰也不想。主子和秦承繼、秦承業三人,胯.下所騎着的駿馬。會在同時發了瘋。
恰好又有刺客偷襲,他們護駕不及,主子被那瘋馬帶着,竟是狂奔出了京城。
等到他們在第二天找到了主子的時候,卻發現一身狼狽、渾身都是傷的惠郡王府乾世子,正抱着昏迷不醒的主子喂水。
魏廷乾是被身邊的侍衛暗算了,誰都不敢再相信,這纔想辦法,從哪些從小侍候他的人手中逃脫,慌慌的跑到了京城近郊躲了起來。
不想恰好遇到了被刺客刺傷,中了迷藥,正逃命的秦承嗣,就將他護衛了下來。
兩人的結緣連當時的惠郡王和老太妃,都被他們隱瞞住了。
除了他們這幾個和主子自小形影不離的侍衛,整個大魏朝,也不會再有人知道,外人口中詩畫風流,性情完全和其父如出一轍,只愛文書,卻避朝堂如蛇蠍的乾世子,竟然和手握大魏五十萬軍權的秦王,乃生死之交。
墨乙是知道主子待乾世子的不同的,因而,雖然例行的通報了一聲,心裡卻是知道,哪怕這兩天主子心裡不爽快,也是一定會出來和乾世子一敘的。
畢竟,他們兩人確實是過命的交情。
誰知,就在墨乙的腹誹中,竟是聽到悄無人聲的內室大殿,寂靜的沒有一個人回話。
墨乙訝異之下,又挑着眉頭,疑惑的喚了一聲,“主子?”
誰知,就是這麼再平常不過的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引爆了炸彈的引線一般,直接就讓秦王爺這個千年寒冰,在瞬間變成了狂暴的怒龍。
“滾出去!”
內殿中倏然傳來一聲大吼,這戾氣,這怒氣,這脾氣,當真讓人無語至極又哭笑不得。
墨乙在怔愣了片刻後,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在看到拐角處的七月,在給他打手勢、使眼色的時候,也帶着鬱悶又哭笑不得的心情,去向七月討教了。
這邊墨乙被七月拉着去科普原因,卻說內室中,池玲瓏當真被某暴龍那暴怒至極的一嗓子,吼得整個人差點都要被嚇傻了。
池玲瓏在那人出聲的瞬間,條件反射似的,朝那人看去,卻正好看見,那人方纔還緊閉着的眸子,倏然就大睜了開來。
那是怎樣一雙眸子啊?
雙眸宛若無底深淵一般漆黑深沉,一雙烏黑的瞳仁,在那一刻,竟好似有妖異的、好似鬼魅一般的血紅色劃過。
池玲瓏被那抹微微泛着血紅的詭異色澤,嚇得好似連呼吸都不能了。
她就像是着了魔、被勾了魂一樣,就這樣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眸子看;又好似整個人都變小了,進入了他的瞳孔中。
那裡滿是血腥,厚厚一層黑紅色的血液,讓整片大地都染成了暗紅。
土地裡噴泉似的,往上噴涌着血液。猩紅的,新鮮的,聞起來卻讓人感覺,肚中的腸子都在不安分的蠕動,讓人忍不住作嘔。
而整個天際也是血紅色的。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更沒有一點綠色和其他別的顏色。那
紅色黑的深沉,黑的壓抑,黑的詭秘,只讓人覺得雙目刺痛,心臟急速跳動的,好似就要從口中蹦出來。
那心臟也是血紅色的,它被她從口中吐出,被她用手掌托起來,好似還隨着她的呼吸,和着某種韻律,在一起一伏……
池玲瓏感覺到眼睛疼,疼的好似在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她覺得心也疼,渾身都疼,隨着她的呼吸,那疼痛似乎更加加重,疼的她幾乎快要窒息。
倏爾脣上傳來一股刺痛,那是真真實實的刺痛。
池玲瓏不可抑制得發出一聲疼痛的呻.吟,繼而,整個昏沉迷茫的心神,好似也從方纔那漫天血紅的場景中,迴轉了過來一樣。
脣上的刺痛一點點的喚醒池玲瓏渾渾噩噩的神智,待她渾身戰慄的發現自己,確實從剛纔那個血腥的魔窟中,逃出生天的時候,卻不免又因爲抱着自己纖細腰肢的那人,魯莽又笨拙的動作,嘴脣更痛了。
這人是在……親吻她麼?
當池玲瓏腦中,倏然轉過這個想法的時候,只覺得,艾瑪,她覺得,整個人感覺更不好了!
有種,被雷劈的感覺!
池玲瓏沒有初吻被奪走的忐忑緊張,也不覺得心神.蕩,漾,她只是忍不住想要吐槽抱怨一句:這類似小狗狗在啃骨頭的動作,秦王大人您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啊?
簡單的兩脣相貼的姿勢,再保持了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後,便又恢復成了正常的擁抱。
那人坐在貴妃塌上,卻抱着她的腰肢,磨蹭着她的胸口。
他的力道很大,好似恨不能將她的纖細的小腰折斷了,又好似恨不能,……將她揉到他的骨子裡。
兩個人保持着耳鬢廝磨的動作,親暱的擁抱着。
窗外大雪紛紛,整個天際都成了銀白色,池玲瓏透過微微支起了一半的窗牖,看着外邊乾淨的有如初生一樣的天地,心中卻不由的思考起來:她和秦承嗣,現在這到底是什麼關係?
是戀人?
絕對不是。
雖然她也感覺到了這人對她的親暱,對她的態度的與衆不同,但是,他們的關係,根本遠沒有,他們表現在人前那麼親密。
他親近她,對她摟摟抱抱、親親啃啃,那種親暱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卻完全不帶絲毫色.情的味道。
他好似只是單純的喜歡,喜歡這種……和她耳鬢廝磨、氣息相纏的感覺。
不帶絲毫情.欲的,不去考慮後果的,完全屬於自動自發的動作……
他們不是情.人,不是戀人,她現在也不能,給自己的身份,做出一個準確的定位。
就像是……她一直在逃避着現實,不敢面對那個殘酷的,他不會屬於她,而他們兩個註定走不到一起的現實罷了。
胸前有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在磨蹭着,池玲瓏的雙眸卻又一點點的空洞起來。
她多想能夠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只把他當做是她的“病人”,把他們兩人這將近兩個月的相處,當成是一樁雙方各有所圖的交易。
可是,感情這種事,從來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當她發現,那顆埋在心田最深處的種子,已經在她的不知不覺中,長成了參天大樹的時候,再想要去將這棵樹連根拔起,也早已經不可能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