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雲雖然心急如焚,可他臉上,一點也不能表露出來。他知道,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冷靜。鐵道破壞隊確實很危險,但自己同樣不能暴露。
作爲一名潛伏者,任何時候,自己的安全都是第一位。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朱慕雲要做的,就是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儘可能的給鐵道破壞隊示警。可在示警之前,他得搞清幾個問題。要不然,就會被人牽着鼻子走。搞情報工作的人,沒有一個是笨蛋。如果你認爲,哪個情報人員是笨蛋,只能說明,你自己纔是笨蛋。
在情報工作中,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都有可能是假象。爲了迷惑對手,爲了故意施放煙幕彈,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朱慕雲得知道,政保局爲何能得到,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報。難道說,這是日本人的陰謀,想用鐵道破壞隊,來引誘內部的潛伏者?
任何情報機構,最擔憂的,就是內部的奸細。爲了挖出奸細,他們可以犧牲一切。朱慕雲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煙,他只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讓他有更多的時間來考慮。
他現在需要確定三件事:第一,鐵道破壞隊是否真的會來?第二,如果來了,如何給他們示警?第三,迅速判斷,這是否是新的陰謀?
朱慕雲的大腦高速運轉,他必須迅速判斷,並且作出反應。根據大澤谷次郎得到的情報,鐵道破壞隊應該是來了。政保局知道鐵道破壞隊,還斷定今晚會來德明飯店,這是很準確的情報了。
就算是重慶局本局,也未必能知道得這麼詳細吧。或許,鐵道破壞隊會向局裡彙報,他們已經進入古星法租界,但絕對不會彙報,會於某月某日,去某家飯店娛樂。
如果鐵道破壞隊要來德明飯店的情報,是真實的話,只能說明一件事,鐵道破壞隊有內奸!這樣的情報,局本部不會知道,古星區也不知道。下午朱慕雲與鄧湘濤見面,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如果鄧湘濤知道的話,絕對會阻止。德明飯店此時全是特務,鐵道破壞隊一頭撞進來,不是找死麼。
這個結論雖然只是推斷,可是在沒有其他證據之前,朱慕雲會非常肯定。現在的鐵道破壞隊,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他十分肯定一點,鐵道破壞隊非常危險。
情況萬分危機,可朱慕雲卻不能離開德明飯店一步。這個時候,如果他離開德明飯店,短期內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可如果晚上的行動失利,憲兵分隊和政保局查找原因,自己離開德明飯店,將成爲一個疑點。
哪怕朱慕雲有一百個理由,一旦被人懷疑,身上永遠都有疑雲。望着房間的電話機,朱慕雲心想,要不要打個電話出去?德明飯店房間的電話,是通過前臺轉接的,這個時候打電話,會不會被監聽?
這是一定的,任何打電話出去,都會被記錄。如果朱慕雲問心無愧,倒也罷了。可他想搞事情,必然會留下線索。
朱慕雲此時很希望,能突然發生點什麼。一潭死水,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總不能,爲了一個鐵道破壞隊,就不顧自己的安全吧?這是嚴重違反規定的。再說了,讓自己身處險境,是朱慕雲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朱慕雲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他只希望,軍統能快點行動。雖然楊志給軍統的情報,只有一半是真的。可是朱慕雲向鄧湘濤,詳細介紹了情況。
像這樣的暗殺行動,當然是越晚越好。可楊志的情報顯示,午夜之後,憲兵就要替換二處的人。也就是說,軍統的行動時間,應該是在十二點以前。最佳時間,應該是晚上十一點左右。
可朱慕雲建議,軍統的行動時間,越好越好。畢竟軍統的行動,只是象徵性的。哪怕只是開幾槍,也算是完成了任務。軍統的行動,完全就是爲了配合楊志。哪想到,宋鵬竟然也得到了消息,肯定是哪個行動隊員,在宋記茶館說漏了嘴。畢竟,宋鵬的身份,在軍統也只有少數幾人知道。
當時朱慕雲開玩笑的說,早點開了槍,早點回去睡覺。如果這個時候,軍統能來幾槍,所有問題,就全解決了。
朱慕雲正在沉思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收回思緒,打開門,發現是張光照。見到朱慕雲,張光照謙卑的笑了笑,說:
“處座,有沒有興趣玩麻將?三缺一。”
張光照知道,朱慕雲一個人在房間也無趣得很。而且,朱慕雲牌品很好,從來不會賴賬。藉着這樣的機會,與長官聯絡感情,一舉兩得。
“走。”朱慕雲沉吟着說,這纔是他應該有的生活。如果一個人悶在房間,也是不正常的。
除了張光照之外,還有程吉路和周志堅。至於諸峰,因爲牌技不行,不敢上桌。作爲一名地下黨員,就算身在敵營,賭博也是禁止的。在任何地方,黨的紀律都要放在心上。
朱慕雲也沒有在意,諸峰畢竟年輕,在牌桌上如果說漏嘴,那就太划不來了。諸峰相比左澤路,要老成得多。
宮崎良一確實在注意着朱慕雲的動態,以朱慕雲和大澤谷次郎的關係,他去找大澤谷次郎,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朱慕雲真打了電話,或者外出,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至少,他會好奇。
朱慕雲與大澤谷次郎見面後,自然明白,今天晚上的行動,看似是對付軍統襲擊,實則是抓鐵道破壞隊。這支鐵道破壞隊人數不多,可給皇軍制造的麻煩太大了。
他們用幾斤炸藥,就能損毀一段路基。有時,甚至直接炸列車,嚴重影響了皇軍的軍用物資運輸。如果能清除鐵道破壞隊,對整個粵漢線和平漢線,都是一件幸事。
這個時候,朱慕雲的行爲出現任何異常,宮崎良一都會高度懷疑。但是,得知朱慕雲竟然去搓麻將,宮崎良一終於放心了。
但是,他心裡對朱慕雲很是鄙夷。這些中國人,就是一點責任感也沒有,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思玩麻將,也算服了他。
但就是這種沒心沒肺的狀態,才符合朱慕雲的性格。知道朱慕雲與下屬在搓麻將,宮崎良一也終於放心。
畢竟,朱慕雲身兼多職,他能懷疑的,僅僅是朱慕雲的能力,而不是他對皇軍的忠誠。朱慕雲發現地下黨,又擊斃土匪,此次還積極打擊軍統,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懷疑朱慕雲的身份。
而且,宮崎良一也沒有精力,再去關注其他事。剛剛,宮崎良一接到彙報,執勤的憲兵,受到了襲擊。有兩名士兵,被殘忍的殺害,身上的長槍和子彈,被搶走了。
軍統竟然這麼早就發動攻擊,這是出乎意料的。宮崎良一親自去現場看了,被襲擊的是兩名穿着憲佐服的巡邏隊員。他們的脖子和胸口,都被刺了一刀。手法專業,動作利落,是軍統無疑。
如果是地下黨或者其他抗日組織,不會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有軍統這些職業殺手,才能這麼的乾脆利落。
宮崎良一馬上向小野次郎彙報,但有一點,他無法確定,這是來自軍統古星區的攻擊,還是鐵道破壞隊的人來了。
“確定是軍統的人乾的嗎?”小野次郎問。
“從手法看,是軍統的人,他們對巡邏路線很清楚,應該是提前就偵察好了。”宮崎良一說,他現在有些後悔,爲何要換掉憲佐班的人呢,原本,這兩名帝國軍人,是不用死的。
事實上,換成憲兵,面對軍統的襲擊,一樣會被殺。只不過,原本死的應該是中國人,可現在,卻是帝國優秀軍人被殺。顯然,自己還是太過輕視軍統,要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鐵道破壞隊的人,有了蹤影嗎?”小野次郎問,今天晚上,主要的目標是這支可惡的鐵道破壞隊,他們破壞鐵路,嚴重影響了軍用物資的運輸。
炸燬一段鐵軌,至少會讓交通癱瘓二十四小時。如果炸斷一座橋樑,就得一個星期以上,才能恢復交通。爲了維護鐵路安全,日軍不得不派出大量兵員,在鐵道上巡邏。在軍列前後,也會有裝甲列車護送。
可就算如此,還是屢屢被鐵道破壞隊得手。日軍早就對鐵道破壞隊恨之入骨,終於有機會能逮到,怎麼能掉以輕心呢。
“暫時還沒有。士兵被襲擊,會不會是鐵道破壞隊的人乾的?”宮崎良一突然問。他倒希望,這是鐵道破壞隊下的手,正好將他們一鍋端。
“不會。”李邦藩突然走了進來,也用日語說道。在他身後,還跟着張百朋。
“爲何?”宮崎良一問。
“鐵道破壞隊進古星,是爲了休整,他們的目標,有可能是古星火車站。在法租界,絕對不會無端生事。”張百朋篤定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