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奇葩舉人
亞楠趁着爹回家的時候,撒開小腿,在自己新家裡面跑了一圈,把家裡的各處的屋子弄清楚。;包括其中的貴重擺設,快速掃一眼的跟管家給自己造冊的本子覈對一下。
主要是正堂的擺設昂貴些,還有二進的主屋的擺設,書房擺設,三進是前縣令家裡女子的閨房,四進的院子很是空曠,但其中一間看起來是給上年紀的夫人住的。
管家說縣令走的時候,這裡的擺設,都一一擦洗過,他也隔段時間就帶上守門人擦去灰塵,亞楠看過來,還是折服的,新家裡面除了衣服棉被,其餘皆無需準備,清一色的黃花梨傢俱能算是新的似的。
更甚至是廚房裡面竟然還有存糧跟木柴,想必應該是管家跟那個守門人住的時候,安排的。
亞楠整個家裡跑了一圈返回大夫那邊的時候,爹都已經返回來了,給過了大夫的出診費跟要錢。
“謝謝老大夫!”亞楠跟着爹之後,也脆生生的跟老大夫道謝,不論怎麼說人家老大夫也是帶着人給自家熬藥的,應該感謝。
“不,是老朽要謝謝你,謝謝你們!”洪二老爺很是感慨的樣子,若非有人出手相救,哪怕自己選擇放手看着,內心也是難受的,今天這個漢子得貴人相救,其實也是救了自己的心。
趙子誠謝過大夫之後,親自送走大夫,亞楠到現在纔有功夫跟少女說話。
“你站起來回話,把你們的名字,家的原籍,家裡還有什麼人,或者將來還有什麼打算,都告訴我。”
亞楠坐在屋裡的椅子上,並沒有請自動手攙扶跪下的少女,如今自己既然要收服她,就不能給她太軟和的感覺,尤其是現在的自己,年紀太小,不容易壓住人,就只能恩威並施了。
“小姐,我爹叫薛仁,今年三十五,我叫薛枝兒,十二歲,還有一個大哥,叫薛江,十四歲,大哥去碼頭做工了,他還不知道爹如今這樣子。
我們一家人原本是福建泉州人,祖上靠賣藝餬口,可,可是去年我們村進來倭寇,我娘跟爺爺奶奶就,就這麼沒了,村裡沒有幾個人逃出來,爹揹着我逃出來之後,就看到倭寇防火少了我們村子,那天大哥臨時出去鎮上,才逃過這一劫。
我們等倭寇走了之後,埋葬了村裡人,纔不得背井離鄉的跑出來討生活。小姐,我求求你,讓我大哥也給你做奴僕吧!我大哥力氣大,能做好多好多活,小姐?”
亞楠有些想失笑,這個丫頭,竟然自作主張的替她大哥也賣身了呢,也不知道他大哥自己是如何想的,這丫頭捨不得她大哥一個人在別處,如此要求倒也不奇怪。
正在亞楠抿着嘴不支聲的想着的時候,趙子誠正好領來一個碩健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此少年面相雖然看起來年輕,但神情卻有滄桑之感。
只見少年撲通一聲跪下:“小的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小的願意給小姐,一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小姐大恩大德!”
趙子誠既然想過,讓女兒出面救人,那就讓女兒好好收僕人的心,是以在領着這個找來的少年的時候,着重說了他爹是自己女兒要救的。讓他要是感謝救感謝自己女兒去。
“爹,你坐。”亞楠暫時沒有着急將跪下來的少年扶起來,而是從椅子上站起來,將爹攙過去坐下。
“你就是薛枝兒的哥哥,薛江?”亞楠看爹坐好之後,纔開始看向跪在地上的薛江。
“是,小人是薛江!小人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小人願意給小姐做牛做馬,感謝小姐。”
薛江長期在外討生活,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如今見到趙子誠,就知道他是個厚重的人,見到小姐,更是覺得小姐年歲雖小,但卻給人穩重大氣的感覺,當即更加願意留下來,不僅僅方便照顧爹跟妹妹,也能用自己一身力氣,報答恩人。
“你起來吧!你妹妹前面爲了救你爹已經賣身給我爲俾了,你就無需再賣身了,不過你若是願意的話,倒是可以留下來,幫我們家做些力氣活。
月錢跟你妹妹一樣,一個月兩百文錢,你爹這樣,暫時不可能給他月錢,只有等他好了,能做活了,我才能給他月錢,若是他好了也願意留下來的話,我給他一個月三百文錢。
你要知道我們家並非世家官家,買下這個大院子之後,我們家裡也沒有幾十兩銀子,如果你要是想多掙些將來娶妻買地買房的話,恐怕在我們家會很失望,更指望打賞之類的。
如果你還願意留下的話,今晚就可以留下來,這邊的三間屋子,暫時就給你們一家人住着。”
亞楠在爹的面前,不徐不疾的安排着這一家人,不僅僅是要安排這一家人,也是給爹看看,自己雖然小,但管家不成問題。
今天的自己雖然救了這一家,但也不會傻不拉幾的只是爲了行善,他們一家若是指望能攀附上達官貴人的話,自己剛剛的話,當場就能歇了他的心思。
杜絕打賞,廉價月錢,堵死他們一家指望靠着自己發達的想法,若是這樣,他們還能對自己忠心耿耿,自己倒是可以將他們一家收歸己用。
若是他們嫌棄,失望,就當自己傻了一回,等他們爹好些,就讓他們走,不忠的人,自己不會用的。
趙子誠兩眼傻看着亞楠,沒有想到女兒都學會試探旁人的心思,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多智近乎妖的女兒,這樣的女兒,還需要自己管教麼?自己真的能管教的上她麼?
薛江聽聞亞楠的話,頓時再次跪下磕頭:“多謝小姐留下小人,小人的妹妹雖然給小姐做了奴婢,但小人也是爹的兒子,小姐救了爹一命,如此大恩大德,小人唯有爲小姐做奴,才能報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薛江極其感謝亞楠,對亞楠的試探,不以爲意,並非他沒有看出來亞楠的試探,而是他原本就打定主意,報答亞楠,月錢,賞錢什麼的,他從來不曾想過,能跟爹妹妹一起,吃飽足矣,娶妻之類的,從來沒有敢奢望過。
亞楠放心了一下,這一家人看似淳樸,但畢竟人家是走南闖北過的,心思必定比普通村民活絡一些,不過自己試探之後,薛江還能堅持做自己僕人,倒也有情義。
就這樣,亞楠拒絕了薛江爲奴,但接受了薛枝兒爲婢,既收了他們家的感激之心,也給了他們薛家希望,畢竟薛家的男兒,並非給人做奴,不過是到自家幫工而已。
女兒家爲俾,一般的時間也不會長,世家官家的奴婢,到了二十歲左右的時候,會放出去嫁人。
薛枝兒十二歲,等她二十歲的時候,自己正好十五歲,那個時候,自己也算是成了大人,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自己就用這八年時間,好好安頓好全家人,再找個有情義的男人,享受這寧靜的一生。
“好,你有如此孝心,就留下吧,今天你們暫時好好照顧好你們爹,一會我給你們帶吃的過來,明天開始,枝兒留下照顧你們爹,你到時候聽我的安排吧!”
亞楠這次纔過去扶起跪下的薛江,留下對他們一家人安排的話之後,拉着爹離開了此處。
“做的不錯,這一家人應該會對你忠心了。”趙子誠微微笑着,忽然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幸福感。
“爹,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聰明啊?”亞楠忽然笑的很得意的擡頭看向一向嚴謹的爹。爹今天似乎有意讓這一家人忠心自己呢!
哈哈哈哈!
趙子誠看着忽然變得精靈似的女兒,到底忍不住的低低笑了起來,女兒有時狀若精明大人,有時候又還是孩子心性。
亞楠見爹忽然笑起來,心情也不由得跟着飛揚起來,爹經過休妻之事,內心還是壓抑的,能笑起來,就說明爹心性豁達。不會傷春悲秋,這纔好。
父女兩人笑意濃濃的一起走到第一進的院子,正好看到亞青帶着娘跟亞琪,亞秋,亞融,志廣從縣學那邊過來,他們手裡有的帶着包裹,有的帶着食盒。
李秀鳳見到趙子誠跟他女兒兩人一路笑意盈盈的,內心儘管仇恨,但卻露出一張溫柔的笑臉:“亞楠,跑了這麼長時間,餓着了吧?快跟娘過來,娘給你帶好吃的來了!”
“嗯,是有些餓了,娘,你也累了,頭上還有傷,你先好好休息,我帶你去你住的地方吧。”
亞楠見自己娘如此溫柔對向自己,冷不丁的有些打冷顫,趕緊把她安排在她自己屋子吧,免得自己還得陪着她秀母女情深的戲碼。她累的慌,自己也彆扭的慌。
要是她真心對待自己,自己也不可能如此疏離她,誰叫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眼底深處,依舊隱藏着濃濃恨意?真當自己是七歲小孩,看不出來你的恨意?沒見你的臉上肌肉,雖然是笑着,但卻是僵硬着的。
“娘不累,我的乖乖女兒,卻是累壞了吧!來,娘先陪你吃飯,吃完飯之後,娘陪你一起去休息,好不好?”
李秀鳳打定主意,從今以後,自己別管亞青的學業,也別管亞琪高不高興,自己這個做孃的,一定要哄好了小祖宗女兒高興。
也許只有她能讓她爹收回休書了,從前自己確實是錯估了她的地位,如今明白過來,哪怕讓自己做孃的伺候做女兒的,自己也得做,誰叫自己瞎了眼,沒有看出來自己的小女兒是趙家人眼裡的小祖宗?
“娘,不用等我了,我還有事,大哥,這一份飯盒全給我吧?我們家裡還安頓了一家三口,他們正等着我給他們準備飯呢!”
亞楠敷衍一下娘之後,就去抱亞青手裡的食盒,估計他提着的食盒,應該夠薛江一家人吃的,雖然薛江的爹昏睡過去了,但他夜間也會醒來,該給他準備的,還是要備着,不然讓薛江兄妹兩人,深更半夜的從哪找吃的給他們爹?
李秀鳳再次詫異了一下,還有三個人?
就在她詫異的時候,薛枝兒倒是找來了,說她爹剛剛醒來了,讓自己從現在起,就跟着小姐,聽小姐的吩咐,爹有大哥照顧着。
到了此時,李秀鳳才聽明白了女兒所說的三人,其實是女兒花了三十兩銀子救了一個半死不活的賣雜耍的漢子,頓時氣得心肝肺都隱隱作痛。
自己爹跟大哥不過是拿了亞楠一點點財務,卻叫亞楠鬧得兩家不和,還害的自己被趙子誠休妻,本以爲這個女兒是極其吝嗇的小氣鬼,不僅僅對他外祖父大舅舅拿走的那些東西耿耿於懷,連她自己的嫁妝,自己這個做孃的也沒有看到一個子。
可她偏偏花了這麼多錢,給一個外人?哈哈哈哈!果真是自己的好女兒,根本不是捨不得錢,而是打心眼裡面鄙視自己這個親孃。
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老孃養了你,給你生命,你就是這麼孝敬我的?你既然不孝,他日就別怪我這個親孃心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新家的安頓很是順利,當天晚上一家人在新家吃完飯之後,就陸陸續續把趙子誠縣學裡面的東西搬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趙子誠去縣學報道之後,暫時回到家裡,整理自己物品。
亞青是唯一一個跟着趙子誠在縣學裡面讀書的學生,其餘的,即使是亞秋,也沒有進縣學的資格。
亞秋,亞融,志廣三人只有在家裡跟着趙子誠學習,等考中童生之後纔能有資格進縣學讀書。
亞楠不出意外在這天傍晚見到了捧着書到了自家準備跟爹請教學問的陳學慎。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啊?”
亞楠裝作熱情的小主人,將陳學慎迎進自家院子,今天一定試探出來,他到底怎麼想的,有沒有打算跟自己要那些錢的想法。
“我叫陳學慎,你呢?上次見你着急你六叔,都沒有來得及問你的名字呢!”陳學慎微微一笑,她記得自己,竟然還有些不着痕跡的想取悅自己!
“我?我叫趙亞楠,上次感謝你出手幫了我一次,我六叔現在好了,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對了,那兩隻鳥好好玩嗎?”
亞楠心虛的拐彎抹角的打聽他的想法,要是他依舊特別喜歡自己的鳥,就說明他不會後悔高價買的鳥,若是他早已厭倦了那兩隻鳥,他肯定後悔了。
“對不起,亞楠,你給我的那兩隻鳥,我,我送人了,你怪我嗎?”
陳學慎溫情的看向亞楠,如果可以,自己願意用一切來換她充滿陽光的笑臉,用這樣燦爛的笑臉,驅趕自己內心的陰寒。其實自己一直都羨慕嫉妒着那個跟她分食一碗麪條的少年。
亞楠忽然小嘴微微哈着,有些不明白的看向眼前的少年,他的眼裡暖暖的,不似有後悔,更不似有怨恨,可他怎麼說的好像是自己送他鳥似的?這,這有些顛倒黑白啊!我們兩分明是買賣,好不好?
“噢!沒,不怪的,你爹孃知道你花了這麼多錢買了鳥,他們不生氣嗎?”
亞楠不死心的問清楚,不然自己心裡不踏實,以後也不知道如何看待他。
“他們不生氣,他們原本是我過繼的爹孃,不過他們現在已經不是我的爹孃,我現在的過繼的爹孃是上原縣橫嶺鄉陳家廟的陳家,現在的爹叫陳中慈,他原是寶慶郡王弟弟,後來犯事到了上原,我現在的爹孃對我挺好的,家裡還有一個弟弟。”
陳學慎不由自主的就將自己的家境說給亞楠知道,陳學慎自信亞楠不會因此嘲笑自己,她那麼心善,只會心疼人,要不然也不會在來到上原的第一天就救了賣藝的那一家人。
亞楠忽然驚聞如此闊少,竟然有如此坎坷經歷,他,他卻還能坦然相對?再想到董文傑的經歷,亞楠不禁爲自己感到慶幸,自己何其有幸,重生在爺爺奶奶家?得到爺爺奶奶的疼愛。
“噢,對不起。”亞楠只能說對不起了,就不應該如此試探他,沒有想到自己有意的試探,卻叫他難堪了。
“不,我應該謝謝你,要不是你的那兩隻鳥,我現在都不知道會在哪兒,那兩隻鳥不僅僅帶給了我現在的爹孃,還獲得了幾百兩銀子,有這些銀子,我弟弟原本不好的身體,如今好多了,我也能讀書呢!謝謝你,亞楠,是你給了我這些。”
亞楠聽到陳學慎的這段話,整個人都有些凌亂了,這都成什麼事了?自己狠狠宰了他好幾百兩銀子,他卻因此感激自己?
好吧,只能說古人的思維,自己這個現代人無法理解,但很認同。他感激自己總比怨恨自己好多了。
四個月之後,薛枝兒的爹薛仁已經好多了,能拄着柺杖跛行了,生活能自理了,薛仁得知自己女兒做了亞楠奴婢之後,倒也沒有虧欠女兒的想法,反而再三囑咐女兒,好好伺候好小姐,而他本人也會留下來,跟兒子一起,給小姐看家護院,做些粗活。
亞楠也用這四個月的時間,將自家臨街的那十六間正方形的方子,改建成了鋪子,併成功全部租了出去。
一間鋪子,約六十平方米,很適合做小本生意的小商家,一間鋪子租價十兩銀子一年,十六間鋪子,一年的收入就是一百六十兩,比趙子誠一年四十兩的俸祿強太多了。
上原其他世家忽然看到亞楠家把院牆後移,改建出來十六間鋪子的行爲,紛紛感到後悔不跌,早知道自家花一千兩買下來,就衝這些鋪子,不要十年,本錢就全收回來了,真不知道趙教諭家是怎麼想到的,太絕了。
有這一百六十兩作爲家用的錢,亞楠的家當得很是寬鬆,唯一不爽的還是天天過分討好自己的娘跟亞琪姐姐,讓自己不厭其煩。
“妹妹,姐姐帶你去划船玩,好不好?”
亞琪從住上了這個大院子之後,不僅僅越發恨上了亞楠,也越發堅定了要奪了亞楠嫁妝的想法,自己纔是真正的千金小姐,這些嫁妝只有自己配擁有,就憑她一雙大腳,也想擁有這麼多嫁妝?
更何況娘被她害的成了棄婦,這個家裡有她,就沒有安寧的日子,只要有機會,一定要她死,才能消自己的心頭之恨。
三進院子裡面的那條河,倒是她葬身的好地方,到時候,不需要當場淹死她,只要她掉進河水裡面,生一場大病,自己就有的是機會,弄死她這個賤人。
“姐姐,我不去划船,後院的不少菜都要拔草了,我走了,姐姐你自己去玩划槳吧!”
亞楠不溫不火的回絕之後,撒腿就跑向第四進的後院,這個院子,很是空蕩,裡面原本就是前縣令家的人,折騰出來種菜的,自己接手之後,也決定接着種菜,很有愜意的感覺,也很經濟實惠。
不僅僅自己喜歡,連拄着柺杖的薛仁也很喜歡。不過娘跟亞琪倆卻極爲不屑,娘爲了討好自己,勉強進了幾次後院菜地,但幾次之後,她便敬而遠之了,是被菜地裡面的肥料嚇走了。
趙子誠中午從縣學返回吃飯,家裡買菜做飯燒水如今已經是薛枝兒兄妹兩人的事了,這是亞楠決定的,說她想孝敬娘,讓娘好好休息。
趙子誠哪知道這是亞楠杜絕自己娘接觸廚房,亞楠就怕這個娘恨極了爹跟家人,不管不顧的下藥,自己哭死也沒有用,不如不給她機會碰廚房的事,亞楠也明明白白跟薛枝兒交代過,讓她盯着自己娘跟姐姐,不讓她們傷害家裡人。
亞楠也不怕薛枝兒明白自己事實上是個不孝的女兒,如此防範自己娘跟親姐姐,恐怕一般人都無法理解。
但薛枝兒卻不置一詞的,忠實的執行着亞楠的吩咐,盯着小姐的娘跟姐姐,薛枝兒已經知道,小姐的娘,做了嚴重的錯事,被小姐的爹休了,不過是顧着她面子,沒有攆她回孃家。
“亞楠,吃飯了!”趙子誠回到家裡,沒有看到亞楠,就知道這孩子現在肯定是在後院菜地。便親自過來,正好看到女兒蹲在菜地裡面拔草,粉紅的小臉上,竟然還是燦爛的笑容。
趙子誠有些苦笑,自己堅持要接女兒來的目的,現在看來,實在是有些面目全非了。
這個女兒就是到了繁華的上原縣,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千金小姐的架勢,反而天天在後院的菜地裡面,一呆就是大半天。叫自己這個做爹的都不知道說孩子什麼好?
若是亞琪能這樣,自己必定說好,因爲她肯進菜地必然是收斂了那攀附之心,收斂了她那無知的驕傲。
可亞琪從來不願進菜地,反而是自己想好好管教的嬌貴的亞楠,天天不顧髒,不顧臭的跑着菜地,連自己這個爹,都做不到如此親近菜地,但自己以爲嬌慣壞了的女兒卻那麼親近菜地,這叫自己說什麼好?
甚至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可以說全是亞楠一人開支的,這孩子不要自己的俸祿錢,竟然說給自己留着娶新媳婦,簡直叫自己無顏以對。這孩子真成精了。讓自己這個做爹的實在是感到汗顏不已。
“爹回來啦!薛伯伯,先回去吃飯吧!”亞楠高興的站起來,跟薛仁打了招呼之後,就撒腿跑向爹。
亞楠在這個菜地院子裡面,最喜歡的還是跑步,肆無忌憚的跑步,不僅僅增強體質,也喜歡那麼無拘無束的感覺。但出了這個院子,亞楠還是會收斂很多。
趙子誠看着女兒跑的極快,有些擔心她衝倒在地,急忙迎過去,雙手微微張開,做出護着的姿勢。
亞楠忽然見爹張開雙手,自以爲爹要擁抱自己,便一頭撞進爹的懷抱,然後昂起燦爛的笑臉。
“爹,我們家的菜都要吃不完了,我能不能學着做些醃菜啊?要是爺爺奶奶在就好了,爺爺奶奶肯定會醃菜。薛伯伯會種菜,卻不會醃菜呢!”
趙子誠被動的抱着女兒,有些心動,也有些失措,瞬間的僵硬起來,不忍推拒女兒的儒慕,也不敢縱容女兒的不分男女之防。
“亞楠,想爺爺奶奶了?”趙子誠恢復之後,不着痕跡的將亞楠推開一點,避免亞楠在自己懷裡,免得被人看到詬病。
“嗯,想的很,每天晚上都想很長時間才能睡着,爹,我們家院子這麼大,不如將爺爺奶奶,二叔二嬸,三姑六叔他們全接過來,好不好?爺爺奶奶他們肯定在家裡偷偷吃雜糧省錢呢!”
亞楠趁機鼓動爹,接爺爺奶奶他們全部過來。不僅僅是自己想他們,也想讓爺爺奶奶享享福,亞楠相信,爺爺奶奶在老家一定恢復到從前省吃儉用的日子。
雖然自己寫信回去,跟六叔說了這邊買了大院子,蓋了鋪子,但亞楠就是相信爺爺奶奶,無論何時,都願意這麼省吃儉用,不過要是爺爺奶奶跟自己一起,他們就捨不得自己吃的不好,用的不好,不得不跟着自己一起,吃好點,用好點。
“過一段時間再說吧,先吃飯!”
趙子誠敷衍過去,趙子誠也不是沒有想過,將一家人都接過來住,但想到這個院子雖然大,但實際上還是亞楠的嫁妝。
若是被一家人住習慣了,將來亞楠嫁人了,又如何安置這麼多家人?難道要他們過來住上十年八年之後,在集體返回老家?
不說他們內心會有想法,就是村裡人也會出現種種議論,若是因此讓家裡人跟亞楠產生矛盾,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別住過了。
而現在,住在亞楠這個大院子裡的小輩們,男孩子都會考功名,走仕途,亞琪不出意外的話,也會比亞楠早嫁人,到時候自己也會搬回縣學住,不會平白多出不該有的嫌隙。
再說亞楠現在跟她爺爺奶奶分開了,倒是沒有從前看到的那些嬌貴,反而把她自己弄得在鄉下一樣,沒見她跟上原的世家小姐結識,倒是看到她時常跟着薛枝兒上菜場,跟着薛仁下菜地。
誒,自己如今壓根也無法管這孩子,竟然不知道從何管起,確切的說,這個孩子,壓根不需要自己管教,她一個七歲孩子,都能把這偌大的家,管理的井井有條,讓自己這個做爹的很是汗顏。
八月過後,鄉試成績出來了。亞楠很是無語,自己竟然聽到大舅舅中舉的消息,實在不是什麼好消息。
李秀鳳雙手捧着大哥的來信,笑的極爲暢快,自己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大哥中舉了!哈哈哈哈!趙子誠,你會後悔的!趙亞楠,你這個孽畜,老孃不需要你的狗屁孝敬,老孃要你去死!孽畜!
“娘,大舅舅真的高中了!是真的嗎?”亞琪也是喜不自禁。
自從爹休了娘之後,娘從來都鬱鬱寡歡的,若非娘爲了照顧自己,亞琪真怕娘會真的死了,那時候自己能依靠誰?
爹對自己從來都板着臉,不準自己出去,不準自己跟娘住一起,不準自己見他的學生,不準自己這個那個的,可他卻從來沒有管過亞楠,任憑亞楠怎麼折騰全家人,爹也從來不管。
亞琪還記得去年過年去外祖父家拜年的時候,大舅母就說過,要是大舅舅高中做官,會幫自己好好選一門婚事,婆家最少也是七品縣令。
而自己的親爹,卻一口咬定,要自己將來嫁給農戶,若非娘以死相逼,自己裹的腳,早就讓爹逼的鬆開了。
現在好了,大舅舅真的要做大官了,中舉之後,就要進京赴考,若是考得好的話,大舅舅很快就是大官了,到時候看爹怎麼巴結大舅舅?
亞楠的外祖父如今成了七裡八鄉的大紅人,他不僅僅教導出來同進士趙子誠,更是教導出來他大兒子,大明朝的學生,一旦中舉,就足以稱得上是魚躍龍門。
大明有句俗語,窮秀才,富舉人。
大明的學生千千萬萬,大明的秀才也不少,雖然大明的秀才可以免徭役,但不能免賦稅,而大明的舉人,卻可以免除一切朝廷的攤派,包括糧稅。
這就是說,很多舉人即使考不上進士,也能靠着村裡的族人,鄉里的親戚,等等這些人自動帶着土地的投獻,就能輕輕鬆鬆做一方大地主。
只不過趙子誠這個人太另類,沒有接受族人村裡人的自動投獻土地,不僅僅沒有成爲大地主,還被村裡人暗暗記恨。
亞楠的外祖父看着全村人帶上自家田契,要求入自己名下,便微微笑着,一一收下,更甚至是亞楠的大舅母僅用一張嘴,就將她孃家村裡人的土地都納入了她的名下。
趙家壩的村民跟李家在隔壁,不少人聞風而去,都喜滋滋的要求將土地投獻給他們家。
因爲亞楠外祖父在當地是私塾的先生,七裡八鄉的人都認識他,更是因爲他能教導出一個進士,一個舉人,七裡八鄉的人無不信任他,敬佩他。
沒有幾天功夫,寶慶縣的縣令呂良就發現,整個雲臺鄉的普通村民的農戶人家,絕大部分都將地投獻給了剛剛中舉的李秀鈺一家。
這些天,雲臺鄉的村民們,幾乎家家戶戶的放鞭炮慶祝李秀鈺高中舉人,因爲他們家的田地,全投獻給了李秀鈺,如此一來,他們再也不要交朝廷一斗米的糧稅了。
按照以前老輩投獻土地的做法,一般每一家每一戶給主家兩成糧食,作爲報答,但從此之後,全家人一定都能吃的飽飽的,還能吃上白米飯。
“大人,李家如此下去,恐怕我們寶慶縣的糧稅明年要想完成府裡的額度就難了。若是下一個三年之後,寶慶縣別的鄉再出一個這樣的舉人,大人恐怕更難了。”
寶慶縣令的師爺,見到了那麼多村民拿着田契過來過戶給李家,自然知道爲了什麼。
大明舉人中舉之後,一般會有如此做法,帶上全族的人,免除朝廷糧稅,但也僅限於一個村子,甚至是不到一個村子。
可看看李家人,收了多少村子,全雲臺鄉的村子,絕大多數村民都興高采烈地過戶給李家,而李家的老秀才一邊假意推辭,那一邊卻讓他媳婦,高高興興的來者不拒。
如此可以預見,寶慶縣的下一季的糧稅,至少要少收一成,不知道大人到時候如何填補這一成的稅收啊!
五十歲的老師爺,忍不住的憂心忡忡起來。
“砰!”呂良縣令臉色漆黑一片,重重的捶了一下案桌,內心無比的氣憤!
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大明中舉的士子數不勝數,還從來沒有一家能將全鄉村民的田地都納入名下的,太不要臉了!
難怪趙子誠見自己的時候,曾隱晦的告訴自己,他跟李家很淡,沒有外人眼裡的那麼情深意重。
說的那麼鄭重,當時的自己,還以爲趙子誠過分清高,如今看來,還真不是他過分清高,而是他真的跟這一家人,尿不到一壺去。
回想趙子誠中舉,中進士,他不僅僅沒有帶上族人規避朝廷糧稅,連他親戚也沒有一人能跟着他規避糧稅,也因此趙子誠雖然高中,但云臺鄉的村民,沒有人對他極爲推崇。
除了本縣的學子敬佩他考出功名之外,基本上沒有人會說他好,甚至連他村裡人,都會爲難他家人。
而如今李家中舉,整個雲臺鄉的村民,個個精神抖擻的,心甘情願的把他們自家田地投獻給李家,李家現如今,一文錢不出,就成了寶慶縣最大的地主士紳了。
李家不僅僅獲得了七裡八鄉的高度好評,還獲得了真真切切的白銀。
這些愚蠢的村裡人,也不怕他們會白白投獻了田地,到時候,李家人若是徵收他們高額租子,或者轉手賣了他們田地,這些鼠目寸光的村裡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若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先死的應該是自己,整整一個鄉的村民,若是激發了民變,自己這個縣令也做到頭了。
可若是自己出去制止,也沒有任何理由,人家雙方是你情我願,有契書爲證,自己這個縣令,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下一季的糧稅,就這麼少了整整一成。
民變不民變的,暫時應該不會,李家就是不要臉,也應該先忍幾年光景。自己也想過上書朝廷,但想想還是不能捅這個蓋子。
全大明的舉人進士,絕大多數,或多或少的都接受了族人,村裡人,親戚的田地,若是自己傻帽的捅這個蓋子,就等於倒翻了一船人,包括自己。
誰叫自己也在老家接受了族裡的投獻田地呢?五十步笑一百步的事,自己能做麼?敢做麼?到時候那些給事中的彈劾,能淹死自己這個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小小縣令。
這個情況,還是先給回稟給知府大人吧,起碼讓他也知道本縣的這個情況,也許在下一季的徵收糧稅的時候,能考慮這個情況,少讓本縣繳納一些糧稅。
若是知府不管,只說寶慶縣的糧稅是祖制定下的,那自己也只有努力活動活動,儘快離開這個寶慶縣了,如此一個李家,竟然成了一個巨大膿瘡,就是不知道何時發作了。
當知府秦立大人得知此事之後,頓時氣得冒煙,世上哪有這樣不要臉的人?誰沒有中舉過?就你一個人中舉了啊?
誰中舉之後,不就是接受一個村子,或者就一個族人的田地,再多的把親戚的田地也收了,哪有你這樣中舉之後,就收了全鄉的農戶投獻的?
雖然沒有規定說不行,但做人也得顧顧臉面吧?宮內的太監,都眼紅我們這些讀書人能帶着全族的人免稅,時常跟皇上說他們也應該能帶着全族的人免稅,都被自己的老師,首輔張東嶽一一擋了回去。
現在好了,本府出了這麼一個奇葩舉人,若是被宮內的太監拿着做文章,首輔張東嶽老師怕是頭疼厲害了,簡直是斯文敗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