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懸崖之上不遠處的涼亭外,何容雙目如炬的看向懸崖。
吊籃只有兩個,何容的部下追到懸崖邊就已經無可奈何,只能紛紛回頭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已經被衆人救下的唐雪薫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推開攙扶着她的屬下,也顧不得腳上的鞋子什麼時候掉了,直接向何容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哭的梨花帶雨:“三郎……三郎……”
然而,何容卻似是根本就沒有聽見她的哭喊一般,也沒有看到那些屬下等待命令的眼神,他只愣愣的望向懸崖邊上,腦子裡不停的閃過就在前一瞬他手中的箭羽離弦而去之後的畫面。
在那時候,他是真的下了決心要將楚雲笙殺死在這裡,既然不能爲他所用,那麼也斷然不能讓她落到他人之手,這是他一貫的人生信條,更何況還因爲她是秦川的嫡女,若是有朝一日她手執秦令的話……對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在那一瞬間,眼看着她就要逃離自己的視野,他才動了殺心,再者看蘇景鑠蘇宗宸那兩叔侄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將她救出去的絕然,他相信,如果他射中她了,那麼這兩人的心智定然大亂,那麼殺了他們易如反掌。
在心裡這樣想了,他也就根本不給自己遲疑的機會,搭弓上弦連發兩箭做了完美的掩護,再一氣呵成的射出第三箭。
然而,卻在第三箭才射出的瞬間,他的心驀地突突的跳了幾下,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楚自心底裡蔓延開來,緊接着就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惶恐和不安,而在看到那箭羽即將要刺入那女子的身體的時候,他彷彿覺得此時箭頭所指的那人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的一顆心,但同時他心底裡又生出一絲慶幸,慶幸自己最終還是將這支箭射了出去,沒有半分遲疑,因爲若是擁有這一刻的心境的話,他幾乎敢斷定,自己再沒有勇氣提起那箭羽來。
雖然心是慌亂的、是空落落的,但他相信,從此以後再不會有這般可以干涉到自己判斷和決策的事情出現,他又一次成功的逼迫了自己斬斷了所有可能的羈絆。
但是,理智如他,冷靜如他,卻在那黑衣男子突然翻轉過身子將那女子遮蔽了個嚴實,完完全全的用自己的身體做盾牌將那所有的箭羽都接下了的瞬間……他那一顆一直緊緊攥着的心才驀地一鬆,他感覺自己居然長出了一口氣。
彷彿暴雨驟停,彷彿撥開迷霧見月明,彷彿萬古冰封乍破,彷彿突逢春暖花開,詫紫嫣然流光溢彩……
“三郎?你怎麼了?三郎?”
耳畔響起了唐雪薫的哭訴聲,才終於將何容的神識拉了回來,他回眸看了一眼唐雪薫,再垂眸看向剛剛自己搭弦射箭的右手,他才發現,從射出那一箭到現在,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他的這隻手依然抖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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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下,蘇景鑠和蘇宗宸順着吊籃一路往下,當最後纔將將停靠在懸崖底的時候,蘇景鑠就從吊籃裡騰空而起,向四面看去,卻哪裡還有楚雲笙春曉他們的影子,只見一地狼藉,地面上橫七豎八躺着許多黑衣人的屍體。
他按耐住心底的焦急和不安,走到一具屍體面前,擡手揭去了他的面具,將他身上的傷口查看了一番,確定這些人都是一擊斃命,而且都是出自阿呆之手,而且屍體尚有餘溫,說明他們才離開不久。想
到此,蘇景鑠轉過眸子看向二元道:“你先帶小王叔到前面拗口處登船,我隨後就來。”
“阿鑠——小心!”聞言,蘇宗宸關切的出聲叮囑,然而他的話音還沒落,卻已經不見了蘇景鑠的影子。
二元攙扶着蘇宗宸道:“我先扶宸王上船。”
這時候,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晃動,一陣陣震耳欲聾的爆破聲轟鳴聲自琳琅山的另一面傳來,二元連忙穩住了身形並扶住了蘇宗宸,兩人皆從對方眼底裡讀出了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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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楚雲笙這邊,她被花舞一路帶着穿着茂密的樹林而過,卻並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跡象。
她忍不住出聲道:“花舞,可以了,不用再走了,我那些人的身手應該不是阿呆的對手,我們沒有必要離開那麼遠。”
其實,還有一點她沒有說的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避開,從一開始就讓她覺得不安的一點,現在終於讓她想到了,蘇景鑠既然安排了春曉在崖底接應,那麼這些黑衣人是如何得知他們的行蹤的,不但知道他們行蹤,還事先在樹林裡埋伏了起來,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們的吊籃才抵達崖底的時候出現……
原因只有一個……他們裡面出了內鬼。
再聯繫之前蘇景鑠以小桂子的身份混進了趙王宮,也是被何容識破這一點,也越發說明了這一點。
然而,花舞卻並沒有理會楚雲笙,而是擡手緊緊的攥着她的手臂,一路提着她繼續往林子裡鑽去。“
“花舞?”
果然花舞有問題嗎?
一個猜測自楚雲笙的腦海裡形成,但是這個猜測卻又顯得有些不可思議,要知道花舞是蘇景鑠派撥到自己身邊的,跟木玄小四他們幾個一樣,是自幼就跟在蘇景鑠身邊,被他一手調教出來,最得他信任的一個人。
如果是這樣一個人背叛的話……那麼會對蘇景鑠造成怎樣的傷害!
心底裡瞬間劃過諸多猜測,楚雲笙擡起眸子來看向花舞,他清秀的面容如被冰雪凍住了一般,嘴角也是緊抿着,沒有絲毫的表情透露。
就在楚雲笙以爲他不會答話的時候,他突然張嘴,低聲道了一句:“姑娘,對不住了!”
楚雲笙一怔,正要細問,卻發現他已經帶着她穿過了剛剛的那片林子到了琳琅山的另外一邊,面前是悠悠流淌的江水,江邊上停靠着兩艘小船。
一艘船的邊上站着五六個黑衣人,他們渾身上下都籠罩在黑布裡,就只露出了一雙格外晶亮的眼睛在外面,另外一艘船邊上也站着五六個身着灰色衣服的人,沒有蒙面,不過這五六個人中,卻有兩個是楚雲笙認識的。
並且,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的。
陳國四皇子,楚雲廷,十公主,楚雲怡。
所有人一見到花舞擄了她從樹林裡過來,眼底皆是一亮。
那五六個黑衣人齊齊上前一步,當先的那人垂眸看向花舞道:“好了,你的任務完成了。”
說着就伸手向楚雲笙探了過來。
即便不知道這人是誰,但跟楚雲廷楚雲怡在一夥的,也肯定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楚雲笙雙眸一緊,想要摸出最後一柄藏在手臂內側的匕首,然而那人卻眼疾手快的探出一隻手來,眨眼間就點了她的穴道。
“後面還有很多路要趕,你這麼不老實可怎麼辦!”
聞言,楚雲笙渾身一怔,這聲音竟然有些熟悉,她一定是在哪裡聽到過!
想到此,她努力睜大了眼睛,想要從這個渾身都被遮掩起來的人身上看出一點什麼來,然而卻是無勞,正當她有些不甘的收回目光的時候,卻驀地發現他攥緊着自己手臂的手背上有一道雲紋刺青。
那刺青……
在見到那刺青的一瞬間,她的腦子像是被人埋了火雷突然炸裂開來一般,痛的生不如死。
然而,就是在這般劇痛中,腦子裡也漸漸閃現出關於這道刺青的記憶——
也是這樣一個臨近江邊的小樹林,那個帶着刺青的手從她身上搜出了秦令,並將之拿在手上掂量了下,再擡起那雙如同鷹隼的目光看向她,語氣裡全然是冰冷的笑意道:“都已經是喪家之犬了,你這麼不肯配合可怎麼辦!”
那語氣,那神情,跟現在的樣子一模一樣,然後,楚雲笙腦子裡就只剩下印着那道刺青的手舉起了匕首刺向了她,不,應該說是秦雲錦的胸膛……
在之後的事情,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能有記憶的,只是再次醒來,就是她楚雲笙活在了這個軀體裡。
原來……這人才是殺死秦雲錦奪了秦令的真正凶手!
但是,他到底是誰呢?楚雲笙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並不是何容的人,因爲如果是何容的人的話,他們不可能和楚雲廷楚雲怡在一起。
接下來,楚雲廷的一句話,幫她解開了疑惑,只見他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楚雲笙道:“沒錯,就是這小賤人,通敵叛國,雲大人若是將她交給我們……”
聞言,被楚雲廷稱之爲雲大人的人眸色一冷,將楚雲笙的胳膊越發攥緊了一些,冷冷道:“我希望陳四皇子不要忘記我們之前的約定,你要秦令和何容的性命,而我們家主子,要這個女人。”
“這……”
眼看着秦令即將到手,而若是有了面前這女子,這更能發揮秦令最大的號召力,讓剩下的秦家軍聽命於他,但是現在卻又不得不二選其一,楚雲廷的眸色也是一冷,在心裡暗自盤算若是這時候跟面前這幾個人交手,從他們手中奪過秦令和秦雲錦的機率有多大。
還是楚雲怡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衣角,對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不可以輕舉妄動。
楚雲廷這纔打消了這個念頭,當即咬牙道:“那請你們履行約定,交出秦令罷。”
“急什麼。”
話音才落,提着楚雲笙的雲大人已經腳步一點,飛速的掠到了身後的船上,同他在一起的幾個黑衣人轉眼也上了船,花舞也跟在衆人後面,站在了船頭。
“你們是想毀約!”見他們全部上了船,就要開拔,楚雲廷面色一白,就要拔劍衝上,卻見那位雲大人突然從懷裡摸出來一個令牌,遠遠的就對着楚雲廷拋了過去。
楚雲廷想也沒想,擡手就接了過來,當那塊冰冷的令牌穩穩的落到他掌心的時候,他霎時間喜出望外:“正的是秦令!”
聞言,那雲大人不置可否,他手指微擡,對衆人做了一個開船的指令,便擡眸對楚雲廷道:“東西我們已經送到,還請陳四皇子抓緊時間履行約定,趙王何容一行此時就在琳琅山,此時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個,自然!”
楚雲廷將令牌穩妥的收好放在胸口,對那艘已經飛快遠去的船隻上的黑衣人點了點頭,便轉過眸子對身後的人道:“不用再顧忌了,抓緊時間引爆。”
“是!”
手下的人接了命令,當即按照幾個已經佈置好的埋着火雷的地點跑去,而楚雲廷則攜着楚雲怡的手雙雙登上了他們的船隻,才一上船,就命令在船上待命的屬下開拔。
船上有屬下看着剛剛那幾個飛奔而去引爆火雷的背影,不解的問道:“主子,不等等他們嗎?”
“想要等的,可以下船去等。”
聞言,楚雲廷面色一冷,淡淡的瞥了一眼那個發話的屬下,只這一眼,那人便選擇了噤聲,再不敢多言。
緊接着,就是一陣陣撼天動地的轟鳴聲自琳琅山的那一邊由遠及近而來,而他們所在的船隻卻已經循着水流飄出去了好遠。
在震耳欲聾的炸裂聲裡,楚雲廷冷冷的笑了一聲,聲音幾不可聞道:“讓他們同趙王,同楚國的皇太孫和宸王陪葬,也是他們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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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楚雲笙被手背印有刺青的黑衣人帶上了船之後,因爲被點了穴道不能言語不能行動,只能用眼神恨恨的看向他,並不動聲色的將自己肺腑裡僅剩下的一點內力積攢起來,想要試圖衝破穴道,然而那人卻並不給她機會,他將楚雲笙毫不客氣的扔到了船艙裡之後,就給她強行灌下了迷藥。
在天旋地轉間,楚雲笙隱隱聽到已經離開了好遠的琳琅山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爆破聲炸裂聲……她纔想起來剛剛這黑衣人說的那句話——“東西我們已經送到,還請陳四皇子抓緊時間履行約定,趙王何容一行此時就在琳琅山,此時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的意思是讓楚雲廷他們……炸山嗎?
想到此,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