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再仔細看向那小桂子,但見他已經垂下了眼簾,低眉順目的站在了原地,彷彿剛剛那一瞬間裡,她看到的他眸光四溢靈氣逼人只是錯覺。
明明是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是她卻感覺到有一種似曾相識,想到此,她擡眸,認真的看向小桂子,柔聲道:“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聞言,那小桂子擡起眼簾來,那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純澈看着楚雲笙,聲音細細的道:“奴才一直在雲裳宮做事,之前跟着柔妃娘娘,後來柔妃娘娘獲罪後,因爲有德公公的幫助,才讓奴才得以免受牽連,所以也就一直留在了雲裳宮,可能姑娘這幾日沒有留意,便覺得眼熟。”
“是嗎?”楚雲笙將信將疑的支起下巴,心想照他這麼說的話,可能是以前扮作柳執素的時候就見過這小太監,所以才覺得眼熟,當即也沒放在心上,擺了擺手讓他退下,自己則爬回了牀上倒頭睡下。
這一次累到精疲力盡,所以她睡的也是昏天黑地,若不是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在輕聲相喚,她能睡到第二天晚上去。
聽到那聲音,楚雲笙即使是在睡夢中亦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擡眸看向正低頭恭敬的遠遠站在門口的小桂子。
一迎上她的目光,小桂子立即垂眸答道:“姑娘,陛下命人來接姑娘過御花園一敘。”
聞言,楚雲笙嘆了一口氣,但也還是伸了個懶腰之後就從牀上爬了起來,這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她竟然一覺睡了一天一夜。
不知道何容這時候找自己做什麼,楚雲笙梳洗好了之後,本來還想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睡飽了,但肚子卻餓的緊,但見傳話的太監一直等在殿外,她只得作罷,
提着裙襬就跟上那小太監的步子出了雲裳宮,直往何容最常去的那園子的方向走去。
此時春光最盛,一路花影重重,彩蝶紛飛,她卻無心賞景,只暗自思忖着該要找個什麼藉口再去看看唐雪薫。
聽說因爲上一次被她所驚嚇過度,這幾****都在鳳儀殿足不出戶,她想要再見到她,卻也不容易,除非親自找到鳳儀殿去,但是以唐雪薫對她的恨意卻未必肯見她,再加上,她已經同唐雪薫撕破了臉皮,這時候再去找她,難免多疑的何容不會想到什麼。
還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啊!
楚雲笙心底哀嘆,才下意識的嘆了一口氣,就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已經跟着前面領路的小太監到了御花園跟前,繞過那重重花枝花影,就見涼亭裡翩然坐着的男子此時正擡手煮茶,似是在等着她。
明明昨日在回來的馬車上,他都一副十分不情願同自己接觸和講話的模樣,卻在這時候優雅大方的落座,等着她,是要有什麼消息要告訴她呢,還是他又在做什麼盤算?
楚雲笙遠遠站在花園裡,看着涼亭裡,泰然坐着的優雅男子,面容俊雅,但心腸狠辣,她從來都猜不透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猜不透,卻也只能硬着頭皮過去,管他有什麼招數,她接着就是!
這樣想這,楚雲笙腳下的步子也沉穩了許多,一步一步往涼亭走下,一直到了何容身邊,優雅落座。
見她並沒有行禮,那個引路的小太監面色一白,就要磕頭領罪,卻見何容已經擡眸,一個冷冷的眼神飄了過來,嚇得他立即魂飛魄散的行了禮退了下去。
“看樣子,柳姑娘身體恢復的不錯?”何容擡手拿起一隻白玉瓷杯,給楚雲笙倒了一杯茶,神態輕鬆自若,看向她的眸子裡帶着幾分揣度,還有幾分莫名的溫柔。
還想再來一次美男計?
楚雲笙心底冷笑,然而面上卻不露聲色的擡手接過杯子,放到鼻尖下嗅了嗅,才淡淡道:“這還得託趙王陛下的福,才能讓我平安度過此劫,有命活到現在,能同您喝茶。”
聞言,何容不以爲意的動了動脣角,牽扯出了一抹笑意,他擡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卻並沒有飲下,只是拿着白玉瓷杯笑道:“你已經我的同命之體,這一點,你明白就好,不過這一次,柳姑娘確實做得不錯。”
是不錯,爲了保全他的性命,自己違背自己心意的負了一身的傷。
楚雲笙的嘴角微揚,露出了一抹笑意,然而那笑意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她道:“陛下一會兒叫我秦雲錦,一會兒叫我柳姑娘,那我到底是誰,陛下可是正的清楚?”
何容擡眸看向楚雲笙,但見她清澈的眼底裡劃過一絲恨意,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眼前的女子對自己有着刻骨的恨意。
然而,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終究,她的命運,她的身體都會被他終身禁錮在他的後宮之中,想到此,他的眼底裡慢慢攢出一絲笑意來,他望着她,笑道:“秦雲錦也好,柳執素也好,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你很介意嗎?”
聽罷,楚雲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放下白玉茶盞,揚起下巴,用何容的話語回道:“陛下都好說了,秦雲錦也好,柳執素也好,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所以,我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即便是你叫蘿蔔青菜大白菜,都是你的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楚雲笙的眼底裡是帶着笑意的,她的神情也是放鬆的,仿似正的如同她所說的那般,都是他的事,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完全不在乎!
即便是清楚明白的知道楚雲笙在明嘲暗諷的表達什麼,然而最後那幾個字還是讓何容渾身都不舒服起來。
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驀地擡眸看向楚雲笙,這一瞬間,腦海裡回想起剛剛她的那句不經意不在乎的話,他的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
而楚雲笙卻迎着他的目光,淺笑道:“怎麼,我又說錯話了?陛下可別這樣看着我,我的小命可是在您手上,我很怕。”
雖然說着怕,然而她的眼神裡哪裡還有半個怕字,何容眉峰一蹙,一貫都維持着從容不迫的表情這時候居然有些掛不住,他倏地從楚雲笙身上轉過目光,看向花園裡,開的最盛的那一株白玉蘭,冷冷道:“聽說昨日,你和蘇宗宸在一起?”
蘇宗宸?
楚雲笙聽着那名字,隱約有些熟悉,但仔細一想,卻又抓不住什麼,但無疑他口中的蘇宗宸就是德公公口中無比崇拜的天下文章第一人蘇先生。
“不過偶然遇見,不是趙國爲便攬天下英才,特意邀請他來參加詩會的嗎?”楚雲笙故作驚訝,不想暴露了自己跟他已經相識,若是這樣,不但會讓何容多一分防範,還會置他於險地。
然而,何容卻用鼻子冷哼一聲,道:“他倒是敢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楚雲笙心底一涼,何容這話裡冷意森然,似是已經跟蘇宗宸結下了什麼深仇大恨,就只等着他來自投羅網。
但是,德公公不是說過,這位蘇先生幾乎從不出門,更不會參加什麼詩會,此次應邀前來趙國,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他們之間會有什麼恩怨。
楚雲笙擡眸,認真的看着何容,想從他的表情上看出絲毫的破綻,但不等何容開口,不遠處已經疾步跑來了一個太監,匆匆稟報:“稟陛下,京兆尹杜成求見,說是有要緊事要面見陛下。”
何容從那朵玉蘭花上轉過了眸子,看向那個跪在地上一路匆匆跑過來還有些氣喘的太監道:“京兆尹?”
這個時候不是朝會,更不是君王例行接見朝臣詢問政績的時候,一個小小的京兆尹跑道他面前說有急事,就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
因爲京兆尹雖然官小,但卻掌管着趙王都的執法秩序和治安,而在這帝王都裡,住着有多少達官顯貴,多少他開罪不起的人,有時候一點點小事,都有可能掉了腦袋。
而他所用的這杜成是個做事圓滑左右逢源,但尺度卻拿捏的極好的人,自他接任京兆尹以來,各方面都照顧的很周到,對於他安排下去的事情也都做的很好,甚得他的賞識。
而遇到他如此慌亂的進宮覲見,卻是頭一次。
何容眉梢幾不可見的微微蹙起,拿起尚且還冒着熱氣的茶盞道:“宣。”
他沒有叫楚雲笙迴避,而楚雲笙也就樂得帶着好奇心看看這京兆尹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來奏報,她在一旁捧着茶杯,一邊飲茶,一邊當熱鬧瞧。
不多時,杜成被帶了進來,穿着正四品朝服的中年男子被帶了過來。
國字臉,長相嚴肅,但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機靈。
他對何容叩首行禮之後,也不耽擱,直接道:“還請陛下恕臣驚擾之罪,只是臣今日確實遇到了一樁難斷的官司,想要上報三司,但兩家又都不肯,直鬧到了我京兆府衙,要我呈稟陛下明斷。”
果然事不簡單,何容垂眸,聲音裡聽不出喜怒,淡淡道:“你且說來。”
京兆尹杜成點頭,一五一十道:“這事情說來也簡單,就是平陽侯家的小公子崔之禮,跟林將軍家的公子林易在萬春樓裡同時看中了一個姑娘,還爲此而大打出手,最後,因爲林將軍家的林易公子帶的人少,而連同僕人都被崔家小公子狠狠的揍了一頓而告終,然後這事兒就在王都傳開了,鬧得沸沸揚揚,林易公子回到府上後覺得丟了面子,就帶齊了人馬直接打到了平陽侯府上,揚言要卸掉崔家小公子的一條胳膊,現在兩邊的人誰都不肯想讓,現在安平候和林將軍都已經帶着全府的人跪在了宮外,等陛下定奪。”
事情聽起來簡單,但失態的發展卻讓人忍不住皺眉頭。
這樣兩個家族,一個是朝廷的皇親國戚,一個是當朝最受皇帝倚重的大將軍,若非正的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也不會鬧成這樣。
然而,作爲京兆尹,哪邊都開罪不得,所以才把這棘手的事情轉到了何容的面前。
何容只略一垂眸,便厲聲道:“堂堂兩個世家公子,居然爲了一個青樓女子而大打出手,並且還鬧得滿城風雨,這兩個人還好意思來請孤做主?你下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兩個回去閉門思過,什麼時候想清楚了錯在哪裡,再來見孤,另外這兩家的公子聚衆鬥毆,好狠鬥勇,你身爲京兆尹就該按照律法辦事,將兩個都收押,再行處置。”
一番話,劈頭蓋臉的對着京兆尹砸了下來,他一錯愕,但轉眼想到何容的用心,便立即磕頭謝恩,領命下去辦了。
楚雲笙在一旁見了,也忍不住想要對何容的這番處置辦法稱一聲好,正待她要開口說話,卻見到剛剛領命下去的京兆尹杜成去而復返。
“還有何事?”何容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絲毫的喜怒,然而就是這樣的音調才更加讓跪在地上的覺得惶恐不安。
杜成叩頭,目光裡帶着幾分遲疑看着面前的石板,聽到何容的話之後,他才慢吞吞道:“只是微臣想問陛下,那女子作何處置?”
就是那個讓兩個世家公子爭風吃醋的青樓女子,還能怎麼處置,這女子又沒觸犯律法,隨便打發回青樓就是了,但楚雲笙見到那杜成的神情後,卻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不等何容開口,杜成又叩頭道:“那女子……”
說到這裡,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找不到措辭,還是因爲不知道後面的話該不該說,但在見到何容的眸光裡帶着幾分冰冷的神情之後,杜成咬牙,一口氣道:“也許陛下見過那女子就明白了,微臣也將她扣押起來,此時就在宮外候旨。”
他越是這樣,帶着幾分不安的神情,越發勾起了楚雲笙和何容的好奇心,何容點了點頭,算是允了。
楚雲笙也在心裡想着,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會讓兩個世家公子爲之大打出手,會讓京兆尹覺得如此棘手,露出那種表情,然而在等了片刻之後,見到那女子蓮步輕移跟在傳喚太監的身後走進來的一剎那,楚雲笙還是驚住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