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心裡一緊,疑惑不已。
從來沒有聽說過選進宮裡頭的美人兒還要會喝酒一說。
而她猜不到這太監是想要做什麼,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若是真的要選會喝酒的美人兒給蕭何王,她不冒這個頭也罷,畢竟一到了蕭何王面前,她的身份就會被揭穿,還不如跟着剩下的美人回儲秀宮,然後再想辦法,只要進了宮裡,就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所以楚雲笙雖然心裡也焦急,但也沒有到要病急亂投醫的地步。
此時,不僅僅是她不明白這太監的意思,其餘站在那裡的其他美人兒也面面相覷,都沒有一個人主動站出來接下這太監的話。
“沒有人嗎?”
看到這些美人的反應,那太監眸底裡劃過一絲失望,他嘆了一口氣,然後道:“王爺叫我在你們當中選兩名會喝酒的女子,既然你們都不會喝酒的話,那我就只能隨便抽選了,就你,你。”
隨着他聲音落下,他的指尖已經在這十名女子中一劃,最後落到了兩個人的頭上。
其中一人就是楚雲笙。
在看到那太監那翹着蘭花指的手指向自己的時候,楚雲笙的心也跟着一緊。
這就要被送到蕭何王面前了?
田文還在御書房,若是這時候被選中送過去的話,豈不是功虧一簣?
然而,事實證明,楚雲笙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爲那太監在叫來了另外一個太監將剩下的八個美人帶去儲秀宮安置之後,就帶着她和另外一名女子往臺階下走。
看到他並沒有要立即送自己去御書房,楚雲笙在心底裡長出了一口氣,然而,再一轉頭纔想起,她跟藍衣這樣就不得不分開。
此時,藍衣站在另外幾個美人中,跟着另外一個太監往下走並且走在她們前面,楚雲笙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恰巧這時候藍衣正好回過頭來看她,雖然兩人都帶着幃帽,看不清對方的眼神和樣子,但是楚雲笙還是能感覺的到藍衣是想讓她放心。
走到了這一步,只能繼續往前走,不能作罷,否則就是前功盡棄,所以,楚雲笙對着轉過頭來的藍衣點了點頭,然後便微微頷首,跟上了身邊這個點到她的太監走。
彼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宮裡也已經到了掌燈時分,那太監走到玉石階下的時候,旁邊有一個小太監小跑着拿着一個燈籠走到他身側引路。
從御書房這一條路走出去,楚雲笙都十分熟悉,她心裡忐忑不安,也就覺得這路格外的漫長。
“公公,王爺怎的不在御書房裡召見我們?現在我們是要去哪裡?”
同樣忐忑的還有另外一名女子,她同楚雲笙並排走,雖然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她的聲音宛轉悠揚,讓人聽了就身心舒坦,一聽就是一個秉性溫良的女子。
被那女子一問,那太監這才轉過頭來悠悠然的看了楚雲笙和她一眼,然後陰陽怪氣的道:“王爺召見?姑娘可是想多了,王爺已經將你們賜給別人了,我這是帶着你們去見你們以後的主子呢。”
聞言,楚雲笙一怔,她身邊的那女子也是一怔並且頓住了步子,只見她怯生生的問道:“公公,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不是呈獻給王爺的美人,而是王爺用來賞賜別人的?”
“正是。”
聽了那女子怯生生的話,那太監用鼻子哼哼了兩聲,也沒有再回頭,直接走在前面,給她們兩人帶路,在她們兩人身後還跟着一隊不下於二十人的禁衛軍。
能有這陣勢,而且還要蕭何王將美人送出去的人是誰?
楚雲笙心裡也疑惑不已,然而此時她卻來不及想這些,她所擔心的是她好不容易就混進宮了,然而,卻連一丁點兒消息都還沒有打探到,甚至都還沒有見到蕭何王的面,這就被賜給了別人,這讓她如何甘心。
“哎喲!”楚雲笙步子沒有往前,卻驀地彎下了腰,並呻吟道:“我肚子好疼。”
見狀,那太監轉過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楚雲笙道:“姑娘,肚子疼你也得忍着,很快就到了。”
說着,他對站在楚雲笙和另外一名女子身後的禁衛軍使了一個眼神,當即就有兩個身強力壯的禁衛軍侍衛走上前來,作勢要一左一右的架起楚雲笙。
若是帝王的女人,這些禁衛軍哪裡敢碰的分毫,見他們如此大意的樣子,楚雲笙也知道,那太監說的沒錯,但剛剛那太監的一句話,卻已經引起了她的注意——很快就到了。
從這裡出宮去,至少也要一個時辰,更何況他們這還是步行。
這宮裡頭除了禁衛軍,不會有第二個男人,而此時,那太監卻說很快就到了,那麼,蕭何王是將她和這名女子送給了誰?
她的心裡驀地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同時,一個猜測從楚雲笙的腦子裡冒出來。
此時,她唯一能想到在宮裡頭的男子只有何容。
而且他本來就是同蕭何王勾結,蕭何王送美人給他也在情理之中。
若真是那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
想到此,楚雲笙就猶如被人從頭到尾一盆涼水扣了下來,涼意刺骨。
而此時,卻已經由不得她在多考慮,因爲那兩個禁衛軍已經架着她,迫使她跟上了那太監和另外那名女子的步子一直往前走。
衛王宮附近她都很熟悉,若真的是不遠的話,那麼很有可能在雲華宮,而云華宮是除了衛王宮裡除了衛王寢宮和皇后寢宮之外,裝飾和佔地最大的宮室。
如果眼下她和這女子真的是被帶到那裡的話……想到此,楚雲笙的心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能有資格並被蕭何王安排在那裡住下的如果不是何容她不做第二個人想。
他們一路快步前行,一路燈影瓊瓊,越走,越讓楚雲笙心驚。
一直到最後,他們停在了雲華宮門口,楚雲笙心裡最後那希望也徹底破滅。
那太監在向門口的守衛說明了來意之後,才讓左右那兩個禁衛軍鬆開了攙扶着楚雲笙胳膊的手,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既然王爺將二位送給了這位貴客,你們也該好好伺候他纔是,只要你們能把他伺候舒坦了,以後也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可若是你們其中哪一位開罪了這位貴客,那麼,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不單你們自己會人頭落地,就連你們的家人,朋友,都會因爲你們而受到牽連。”
他的聲音一落,楚雲笙明顯的感覺到她身邊站着的女子身子一晃,下一瞬,那女子就朝着楚雲笙靠了過來,她雙手攥緊了楚雲笙的手臂,怯生生的道:“可是,我們怎麼懂得那貴客的喜好,若他一個不高興,我們當真要人頭落地嗎?”
她的聲音宛轉悠揚,再加上這般怯生生的語氣,不看樣貌,就已經能讓人的心都軟了下來,更何況那模樣還是從南江專門挑選出來的美人兒。
那太監滿意的點了點頭,語氣也軟了三分,他掃了一眼楚雲笙,又掃了一眼那女子,然後道:“那貴客是一身風華,你們從了他,也是你們的福氣,剩下的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說着,他擺了擺手,示意楚雲笙兩人跟上,然後便走在前面,帶着他們踏進了雲華宮。
楚雲笙雖然對這周邊都很熟悉,知道哪個宮室在哪個位置,但像雲華宮這種,之前並沒有涉足過的宮室,裡面的佈局她並不清楚,一路跟着那太監走過前殿,迴廊,又繞過了前院,最後到了雲華宮的偏院門口停了下來。
一路上,楚雲笙的一顆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即便那人不是何容,她也知道想要從這裡逃出去也很困難,而那人若是何容的話,又該怎麼辦?
若是何容能主動拒絕了她們兩個,直接將她們退回給了蕭何王,這倒省事了,但是何容會嗎?
在楚雲笙的印象裡,何容雖然狠辣詭詐,但卻並不是一個好女色的人,對於唐雪薫,他也只是利用,想來也並沒有多少兒女情長在,而且,他的後宮應該說是除了蘇景鑠之外,最冷清的後宮了,因爲只有唐雪薫一人。
這樣的人,面對送上來的女色,多半都是會拒絕的。
楚雲笙心裡期望着。
“走吧。”
走到偏院門口的時候,那太監回頭看了一眼楚雲笙和她身邊的那女子,又囑咐了一句:“可打起精神來,這貴客可不是一般人。”
說着,不等楚雲笙和那女子迴應,他便轉過了身子,然後提起步子走在了前面。
楚雲笙和那女子只點頭應了,然後也小步跟了上去。
這院子裡種着許多晚桂,此時正值深秋,這裡桂花開的最盛,還沒走進院子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了桂花香,此時一踏進院子,桂花香越發濃郁。
就在這桂花最盛的那處,有一方石臺,臺子上擺滿了佳餚,而石臺邊上坐着一個人,那人修長的指尖落在杯盞上,那尋常的碧玉茶盞仿似也被賦予了光華一般,奪目非常。
而那人,一身月白色錦袍,腰際繫着一枚玉墜子,袍子的邊角用銀線繡着雲紋,在這暗淡的宮燈下有隱隱光澤,那一身的風華氣度,即便是遮住了那張臉楚雲笙也能認出來。
不是何容是誰!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楚雲笙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最低谷。
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
她覺得老天爺給她的運氣簡直太好了,本來是想混到蕭何王身邊打探一下何容這邊的情況,卻不曾想到,這下倒好,直接給送到何容這來了。
而她這張臉,昨夜就出現在何容面前,他怎麼可能不記得她,只需要這幃帽一摘下來,她就會被當場揭穿,到時候也無論是否能確定姑姑在不在這裡,她自己首先是跑不了了。
想到此,楚雲笙就擡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這才讓自己勉力冷靜了下來。
“公子,這是我們王爺送過來陪公子喝酒的美人兒,王爺說,公子一個人喝酒,未免太過無趣,就讓她們兩人來爲公子助興,若是公子喜歡,他還可以多派些這樣的美人兒來。”
那走在最前面的太監對何容行了一禮,然後擡手一引,就將楚雲笙和她身邊的那女子推到了何容的面前。
何容拿着酒盞的手頓了頓,然後擱置在了石桌上,他從桂花樹上轉過了眸子,然後目光落到了那太監身上。
“去回報你們王爺,就說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想靜靜,就讓她們退下吧。”
他的聲音跟平時比起來有些沙啞,神態也不太一樣,這樣也就讓楚雲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但見他雙頰起了一抹緋紅,似是酒喝多了的樣子。
莫非何容喝醉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楚雲笙自己給否定了,因爲此時的何容吐字清晰,氣質依然從容,雖然面色帶着一抹緋紅,卻並不像是已經醉了的樣子。
而同時,何容剛剛的那一句話也讓楚雲笙頃刻間放下了心來,他果然將她們退了回去,這樣也好,雖然到底在蕭何王身邊打探的消息不比在何容這邊來的直接和迅速,但是她這樣子,只怕一取下幃帽就會被認出來。
然而,不等楚雲笙鬆了這一口氣,卻聽那太監道:“公子,我們王爺也是一番好意,他說,如果公子看不上這兩個女子,隨時可以換別人,如果公子是想靜靜的話,就讓她們在一旁伺候着,公子來到咱們這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有看到公子身邊有個得心應手的人伺候,您就當這兩人是伺候的丫頭就行了。”
說着,不等何容回絕,那太監腳腕一轉,已經一溜煙兒的跑了。
剩下楚雲笙和身邊的那個女子,兩個人還帶着幃帽,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而何容至始至終面上都帶着淡淡的笑意,雖然那笑意並不曾到達眼底,但比起平時來,已經少了幾分冷意,他擡手,搖晃着酒盞裡的酒,眸光從楚雲笙和那女子身上掠過,然後再落到了他酒盞裡的酒上,最後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