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笙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她擡手解開了綁縛着那孩子的繩子,而他至始至終都低頭,垂眸,也不正眼看楚雲笙一眼。
楚雲笙將他認真的打量了一眼,輕聲道了一句:“走吧。”
說着就要跟着玉沉淵轉過身子離開,卻又被他叫住了。
“公子,請留步。”
楚雲笙聞聲停下了步子,轉過眸子看去,就見那二爺笑着走到跟前來,雙手將手中的東西奉上,道:“剛剛聽四娘說公子在找面具,這個送給公子,算是我們爲今天四孃的不知天高地厚衝撞了兩位公子賠罪的,還請公子收下。”
他手中捧着的是一個檀木錦盒,一聽到他提到面具,楚雲笙便也順手接了過來,打開來一看,裡面端正的擺放着一張銀質面具,很薄,但製作卻精緻,細節打造的也很好,讓人一見,就覺得這樣的面具應是最適合阿呆。
面具到手了,而且他說的又這般誠懇,楚雲笙也不好拒絕,便收了下來,感謝了一番這才帶着那個孩子沿着來時的暗道一路出了暗市。
在走到那條昏暗的巷子口的兩盞燈籠下的時候那孩子突然停住了腳步。
楚雲笙和玉沉淵本來一路都是沉默着的,各自走各自的,因爲這孩子停下了,楚雲笙也只好停下了,轉過了身子看向他,皺眉道:“怎麼了?”
那孩子只睜大了那雙漂亮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看着楚雲笙,似是要從楚雲笙的臉上看出一朵花兒來。
讓楚雲笙着實有些摸不着頭腦,她歪着腦袋打量着他的目光,道:“是擔心我們是壞人?既然擔心的話,那剛纔在臺上,又怎麼會向我求救呢?你那時候怎麼就不怕我們是壞人了?”
話音才落,那孩子的眸底劃過一絲晶亮,但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並不打算前行一步。
這時候,已經走出去老遠的玉沉淵回過頭來,挑眉道:“他不走也可以,反正我們也只當是丟了塊玉佩,倒是沒什麼,但是剛剛那勾欄院的媽媽可是看上這孩子好久了,你猜,他最多能在這裡站多久就會被抓回去?”
聞言,那孩子面上身子一怔,似是因爲玉沉淵的這一句話想起來噩夢般的東西,下意識的擡手緊緊的攥住了楚雲笙的衣角,雖然他的眸子仍舊垂着,不看楚雲笙一眼,但現在的動作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楚雲笙下意識的要擡手揉揉他的額頭,想要安撫他的不安和害怕,哪曉得她的手才伸道半空中,卻被他警惕似的避讓了開來,也不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但見他猶如一頭手上的不肯與人親近的小獸模樣,楚雲笙也心生不忍,她燦燦的收回了手,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角,轉過頭去,跟着玉沉淵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而這一路上,那孩子都始終低着頭,不看她,也不說一句話,只是緊緊地攥着她的一角,一直到了客棧。
讓店小二在她的隔壁又開了一間房,安排了這孩子住下之後,她就立即快步回了阿呆的房間,從她出去到回來,阿呆都保持着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地埋在被子裡樣子,一點也沒改變。
她走到牀邊,心疼的拍了拍被子,柔聲道:“之前的那個面具壞了,我又幫你找了一個新的,你看看喜歡不喜歡?”
聽到楚雲笙的聲音,阿呆這才慢慢的拉下被子,露出那張絕色的容顏來,只是眉心的一點硃紅看在楚雲笙的眼裡,便多了幾分內疚,但面上卻還是帶着溫婉的笑意道:“你看看。”
說着,她擡手將那銀質面具對着阿呆晃了晃,阿呆的目光先是落到她的面上,一見到是她,他眼底裡的慌亂才除去了大半,然後才落到那面具上,在看到那面具的瞬間,他眼底裡的最後一絲慌亂纔沒了蹤影。
“來,我給你戴上試試。”說着話,楚雲笙擡手將阿呆攙扶了起來,看到他的眸子,應是對這面具並不排斥,她便解開上面的那一條繫帶,擡手將面具罩在了阿呆的面上,然後將那繫帶穿過他那比上好的綢緞還要順滑的青絲間,最後在腦後打了一個結。
繫好後,楚雲笙將那面具正了正,點頭笑道:“正合適呢。”
聞言,阿呆這才愣愣的擡手摸了摸面具,然後看着楚雲笙點了點頭。
見他不再慌亂和逃避,楚雲笙這才拉過他的手腕,幫他把脈,確定脈象已經趨於平穩了,她這纔在心底裡長吁了一口氣,吩咐他好好休息,自己這才退出了房間休息。
等她精疲力盡的回了房,本以爲就可以倒頭放心的大睡一覺的時候,哪曉得,還沒有合上眼睛,就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這大半夜的,敲的這麼急還有誰?
心底裡不解,卻也不敢大意,楚雲笙連忙披了一件外衫在身上,才走到門口就聽到玉沉淵身邊的那個侍女藍衣的聲音道:“玉公子,玉公子?”
一聽到是她,楚雲笙連忙打開房門,然後就見到已經穿得好整以暇的玉沉淵以及侍女紫衣還有那個孩子,墨羽竟然都站在了門口,楚雲笙一愣,不解道:“怎麼了?這個時辰了,難不成你們是要集體出去吃夜宵?”
聞言,藍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回過眸子看了一下玉沉淵,又看向楚雲笙道:“我家公子說,收拾一下準備出發了。”
“出發?”
楚雲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這大半夜的出發?去哪裡?難不成現在去……”
這個時間點去遼國?
怎麼可能!首先且不說她剛來道無望鎮,還沒有找到元辰師傅所說的留下有標記的自己人的鋪子,就找不到平安渡過無望海到達遼國的辦法,就是在她的認知裡,去遼國也應該是坐大船,這大半夜的,到哪裡去有什麼船坐,玉沉淵這是唱的是哪一齣?!
玉沉淵似是早已經料到了楚雲笙所想,他上前一步,走到門口,藍衣連忙讓過身子,他擡手慵懶的撐在門框上擡眸看向楚雲笙道:“可能楚姑娘還不知道,在半個月以前,你的元辰師傅留下的那個有標記的鋪子一夜之間人走樓空了。”
“你說什麼?!”
楚雲笙怕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又重複了一遍:“你是說,我師傅的線人都不見了?”
回答她的是玉沉淵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雖然他神情輕鬆,但楚雲笙卻知道,這背後一定不簡單!
元辰師傅和姑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怎的連那些留給她聯絡的線人都不見了蹤影?如果沒有了他們,她和玉沉淵又該如何去往遼國?
一時間,諸多的疑問縈繞在楚雲笙的腦子裡,但除卻對元辰師傅和姑姑的擔心之外,她卻並沒有多少慌亂,因爲面前的玉沉淵可是比她更想要去遼國,有着更爲迫切和明顯的目的性的。
但見他都能這般神色鎮定從容的,就一定是還有其他辦法,那麼,這個時候突然收拾妥當了要出門,也一定是他已經有了一個周詳的計劃了,楚雲笙也不耽擱,關上房門換好衣服,將隨身的行李利落的打包好了之後,就走了出來又推開阿呆兄的房門,似乎是聽到了動靜,他已經穿戴整齊並戴好面具站在了門口了,楚雲笙猛地一開門,就看到他,還被他差點驚到。
全員到齊,因爲是在客棧,還住着其他人,也不方便多做交代,玉沉淵和楚雲笙都沒有交流,只沉默着出了客房的樓梯就到了大堂,在門口的時候,遇到值夜的店小二,見他們半夜退房,很是驚訝,但被藍衣給的一錠銀子就打消了好奇要往下詢問的念頭。
出了客棧的門,外面黑燈瞎火的,伸手不見五指,藍衣打起了從店小二那裡拿來的燈籠走在前面,爲衆人引路。
也不知道是要往哪裡走,楚雲笙只是沉默的跟着,感覺上並不像是往城門口的路,而像是在往城西的方向去。
也是,這時候,城門早就關了,怎麼可能還放的了人出城,但是玉沉淵這樣子,到底是要怎麼出這無望鎮,又怎麼去往遼國呢?
越往前走,楚雲笙越疑惑,但是走在夜裡的街道上,四下裡除了涼風習習,以及幾人或輕或重的腳步聲呼吸聲,再沒有別的聲音,實在是不適合在這時候開口詢問。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藍衣的步子終於停了下來,楚雲笙藉着那燈籠照的幽暗的光線看去,他們似乎是停在了一間破廟外,而那廟門口居然還站着一個人。
一見到他們停下了,那人才大步上前,笑嘻嘻道:“你們來了?”
藍衣點了點頭,答道:“還多帶了一個人。”
黑燈瞎火,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聽聲音,約莫可以判定是個年輕的男子,聽到藍衣的話,他點了點頭道:“多算一份銀子就成,把燈籠滅了,跟我過去吧。”
聞言,藍衣依照他所說的滅掉了手中的燈籠。
許是走了這麼許久的路,在黑暗裡久了,視線也就慢慢適應了,楚雲笙依稀可以看清楚眼前景物的輪廓了。
但見那男子靈活的轉身走了破廟,而玉沉淵也毫不猶豫的率先跟了上去,楚雲笙正要跟上,驀地手上一沉,轉過眸子纔看到那個漂亮的孩子再一次攥緊了自己的衣襬,她也不說話,只默默地任由他拽着,帶着他一起跟上了玉沉淵他們的步子。
進了破廟之後,一路沿着九曲迴廊轉到了後院的一處禪房,進去之後那人在一尊佛像面前站住,也不知道他的手按在了哪裡,那尊佛像的底座上突然打開了一條可以容納一個人同行的暗道。
“走罷。”說着,那年輕人率先跳下了暗道。
藍衣緊隨其後,就在玉沉淵準備也下去的時候,楚雲笙壓低了聲音道:“現在就出發嗎?”
玉沉淵不答反問:“不然呢?”
聞言,楚雲笙有些擔心的看着身後的墨羽,她不過是路見不平出手相救,本來是擔心他在無望鎮在遇到老鴇他們找麻煩,所以才答應留他在身邊報恩,但卻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要動身去遼國了,而遼國……傳說中在那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無望海之後,再加之他們現在還沒有元辰師傅留下的線人,此去也無異於是一場賭注和冒險,她並不想將這個跟此事毫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想到此,她道:“墨羽,你不要跟着我們了,天亮之後,你就離開無望鎮吧,之後想去哪裡都可以,我們還有要事要去辦,帶着你實在不方便。”
楚雲笙的聲音剛落,卻見到黑暗中墨羽的身子一怔,然後,他連忙搖頭道:“墨羽說了,願意誓死追隨公子,請公子帶着我一起走吧,我保證絕對不會給公子添麻煩。”
他就是文文弱弱的一介書生樣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然而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語氣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是添麻煩,而是我們此去會遇到麻煩,甚至會有生命危險。”見他如此堅持,楚雲笙只得說出實話。
然而,不等她說完,墨羽搶先道:“我知道公子要去遼國,莫說是遼國,即便是出生如此,墨羽也願意隨公子而去,還請公子成全。”
這人真的不是一般的固執,楚雲笙正想着該用什麼辦法將他留下,卻聽見已經下了暗道的那個領路人已經在不耐煩的催促道:“你們倒是快一點啊,再晚就來不及了。”
而就在那個人說話,楚雲笙這一愣神的間隙,墨羽已經搶先楚雲笙一步跳下了暗道,根本讓楚雲笙無暇拒絕,她只得嘆了口氣,也牽着那孩子走下了暗道。
阿呆兄跟在她們後面也走了下來,走在最後的侍女紫衣,在紫衣的身子才整個踏進來,那個領路人就啓動了機關,將這入口關了起來。
隨着入口被關閉,暗道裡不知道哪裡的機關在同一時間被觸碰到,唰唰唰三聲之後,石壁上的三盞燈籠依次被點亮,將漆黑如墨的暗道立即給照亮了起來。
(未完待續。)